第一百七十五章
後來陸祈慎還真的給柳舒窈做出了桃片糕,但是因為好久沒下過廚了,手有點生,最後糖和鹽還弄混了。
陸祈慎把新鮮出鍋的桃片糕擺上盤,端到柳舒窈面前。
柳舒窈坐在廚房廚娘轉用的小板凳上,笑着看陸祈慎走到自己面前,“就做好了?聞起來好香啊。”
陸祈慎其實心裏在打鼓,他也不知道現在做出來是什麼味道,好在賣相還是算好的,聞起來也不像是難吃的樣子,看到柳舒窈這樣捧場,他還是很高興的,從盤子裏取出一片,遞到柳舒窈嘴邊,“快嘗嘗,小心燙。”
柳舒窈張開嘴咬了一口,可能是咬得太小了,她細細嚼了一下,沒發現有什麼異樣,倒是像鹽放多了,但也不是太咸,若是喜歡吃鹹的東西,恐怕會喜歡,但這是陸祈慎親手做的,還因為忘了步驟做了好幾次,才做出來。
在陸祈慎滿懷期待的眼神下,柳舒窈又咬了一口,這一口很大,她只是嚼了幾次,就皺了眉頭,甚至五官都扭曲起來,這也太咸了,難道陸祈慎小時候就是吃這麼鹹的東西嗎?
陸祈慎看到柳舒窈奇怪的表情,他問:“怎麼了?很難吃嗎?”陸祈慎把盤子放到鼻尖聞,味道和小時候倒是沒什麼差別,但因為本來就不自信,所以就把柳舒窈手上的那片桃片糕拿了過來,“別吃了,小心吃壞肚子,我再研究研究。”
柳舒窈為了不打擊他的自信心,說:“其實還可以,桃片糕本身很軟,一點兒也不粘牙,只是你可能把糖和鹽弄混了,所以有點咸。”
“真的嗎?”陸祈慎受到鼓勵,他看了看手裏的桃片糕,柳舒窈咬了兩口,但還是有一大半,他一口吃了進去,剛嚼就察覺出異樣了,這哪裏是柳舒窈說的有點咸啊,那真的是齁死人了。
陸祈慎“呸呸”幾聲,把口中的桃片糕都吐了出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窈窈,你是不是怕說真話打擊到我?”
柳舒窈哈哈大笑,感覺肚子都要痙攣了,一直停不下來,她確實是這樣想的,可是當陸祈慎吃到嘴裏露出的那個表情,讓她很是愉悅,“怎麼會呢?你第一次做,這樣已經很好了,再說了,也不是難吃,你是不是把鹽和糖弄混了?”
陸祈慎鬱悶地點點頭,他確實認不出來什麼是糖,什麼是鹽,兩個罐子長得一樣,外面也沒有標籤說明,他只能憑直覺判斷,而且在下一次之後,又忘了他剛剛是從哪個罐子裏拿出來了,最終造成這個局面。
柳舒窈笑得停不下來,陸祈慎看着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見到柳舒窈這麼開心,也沒說什麼。
柳舒窈自己其實也分不出來,她從來沒下過廚,上一世僅有的幾次為陸祈寧做飯,也是廚房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了,她自己翻炒幾下,最後還是廚娘做的。
但看到陸祈慎出糗的模樣,這還是很稀奇的,畢竟陸祈慎出現在她面前,從來都是一臉鎮定,運籌帷幄的模樣。
陸祈慎把盤子放在灶台上,他把柳舒窈拉起來,“工序和用料上是沒問題的,你先回房等我,我再做一次。”
雖然現在已經到了初春時節,可陸祈慎在廚房忙活了這麼一會兒,即出了一頭的汗,就連臉上都被煙霧熏出了黑色,柳舒窈的拇指在他臉上划拉幾下,然後給他看那煙灰,“你看看,成了花臉了。”
這還是柳舒窈自小產的情緒中走出來最開心的一天,陸祈慎也喜歡她這樣開懷大笑的樣子,便伸着臉去觸碰柳舒窈的臉頰,說:“那我們也要成為一對兒花臉。”
柳舒窈笑着躲避,但被陸祈慎攔住了去路,只能被迫接受陸祈慎把煙灰蹭在她的臉上,陸祈慎為了給柳舒窈坐桃片糕,把廚房裏的人都趕出去了,現在只剩下他們兩人嬉鬧,一點兒也不用顧忌旁人的眼光。
鬧了一會兒,柳舒窈的氣息變重,她喘了幾口氣,撐住陸祈慎準備撲過來的身子,“好了好了,快去洗吧,我也累了。”
陸祈慎自然沒有異議,聽到柳舒窈說累,他連忙從身後拖了個凳子,放到柳舒窈身後,讓她坐下,“還好廚房燒水也方便,你先坐着,我去燒水。”
柳舒窈“哎”了一聲,心說這種事情讓下人來做就是了,哪裏還需要他動手呢,只是陸祈慎今天做了桃片糕之後,好像找到了下廚的樂趣,沒等柳舒窈說出下一句話,就跑到灶台邊忙活上了。
見陸祈慎回過頭來沖她笑,柳舒窈也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像上一世的陰影全都沒有了,她已經進入了全新的生活。
這一切,都是她面前那個忙碌的男人帶來的,她覺得,若是時間能一直停留在這一段時間,那該多好啊。
兩人在廚房呆了一個下午,剛回到自己房裏的時候,就聽到劉伯來稟報,有客人來訪。
陸祈慎和柳舒窈兩人對視一眼,怎麼突然他們府上開始熱鬧起來了?那天是陸祈寧,今天是誰?
他們又是剛從廚房出來的,身上難免沾染了煙火氣息,就連頭髮都凌亂了不少,不能馬上去見客。
柳舒窈還好,只是坐在旁邊看陸祈慎忙活,陸祈慎可是實打實地燒火做菜了,不止衣物上的煙火味,手上還有沒洗乾淨的麵粉粒粘着的。
柳舒窈其實已經累了,她逛了半天的院子,又在廚房呆了大半天,雖說不是她在做事,但今天沒有午睡,她的精神頭不是很好,若是男客人,她就不去了吧。
“是誰啊?”柳舒窈拿出手帕給陸祈慎擦手上的麵粉粒,現在去沐浴也來不及了,只能擦一擦。
“是武王。”
兩人都鬆了口氣,他們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迎客了,若是武王,他們也不用太在意禮節。
“武王妃來了嗎?”柳舒窈想着,若是嫂子來了,她就稍微梳洗一下去見武王妃,然後在房間和武王妃聊聊天。
劉伯搖搖頭,“聽說小公子最近不好,武王妃在照顧。”
武王妃在柳舒窈懷上那個孩子之前就懷孕了,前幾個月生了一個男孩,但好像是胎里不足,一直生病,武王妃也被折騰得分身乏術。
柳舒窈點點頭,她朝陸祈慎說:“我先回房了,休息一會兒,等吃晚飯了再叫我。”
陸祈慎看柳舒窈確實很疲憊的樣子,也點頭,捏了一下她的手,“那你先去吧,我去看看三哥有什麼事情。”
柳舒窈本來已經走了,後來一想,又轉過身,“祈慎,你還是先換一套衣服再去吧,把頭髮也梳一下。”
陸祈慎抬起袖子聞了聞,他已經習慣身上的味道了,現在反倒是聞不出來了,但想到那柴火的味道,還是跟着柳舒窈一起換一身行頭吧。
等到陸祈慎在書房見到武王的時候,已經過去兩刻鐘了,武王正端着一杯茶,抬起頭看推門進來的陸祈慎,笑着說:“我這茶都喝了好幾道了,還想說,你再不來,我就去更衣了。”
陸祈慎連忙道歉,“三哥,實在是這衣服髒了,聽到三哥來訪,重新去換了一件,讓三哥久等了。”
“不用道歉,也是我來得不是時候,讓你手忙腳亂的。”武王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站起來將陸祈慎帶進去,神情自然地好像就是他自己家一樣。
“不知三哥前來,有何要事?”陸祈慎知道,武王這時候來也是情非得已,但不知道什麼事需要連夜趕來?
武王扯着嘴角,眼裏泛出冷意,“恐怕是我們都被騙了。”
“什麼?”陸祈慎好久沒有觸及到朝堂的事情了,一時半會兒還有點懵,“是朝堂上出了什麼事兒了嗎?”
“是啊。”武王長嘆一口氣,他轉過身看陸祈慎,“你沒上朝不知道,現在朝堂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祈慎把主位讓給武王坐,武王擺擺手,他今天一天已經坐夠了,而且剛剛喝了好幾杯茶水,肚子都喝鼓了,得站一會兒才舒服。
陸祈慎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讓武王細細道來。
“現在朝堂完全是皇上的一言堂,有誰忤逆他的意思,輕則罰奉,重則砍頭,已經有好多官員被罰了。”武王說到這裏就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他也是沒想到雍和帝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還記得當初因為恭王的事情被父皇趕出京城時,雍和帝一臉憤恨,幫他求情,在他離京后,為他忙前忙后的樣子。
可以說他離京多久,雍和帝就為了他和父皇的關係頭疼了多久,還有他回京后,雍和帝見到他驚喜的表情。
父皇駕崩之後,雍和帝長哭不起,在父皇的靈位前承諾會善待手足,守好大梁的江山。
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歷歷在目,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可現在的雍和帝讓他覺得陌生得可怕。
雍和帝現在對誰都是一副笑意,但他知道在那面具之下,有多麼骯髒的算計。
看來之前的一切,都不過是演戲罷了,那純熟的演技,竟然連他都騙了過去,想到當時一腔熱忱支持雍和帝上位,他就覺得那些熱心都被餵了狗。
陸祈慎對這件事完全不意外,他已經隱隱察覺到了,雍和帝現在估計是想鞏固手中的權力,當初父皇駕崩,把京城中的勢力都分散了,他能成為攝政王就是其中的一個辦法,就是害怕雍和帝太過軟弱,被陸祈寧之類的人搶權。
可事實是雍和帝並不如以前表現的那樣,自從雍和帝掌權之後,對朝中的大事都能做出正確的判決,只是有一點,特別激進,容易鑽進衚衕里。
對於大臣們來說,這和以前的懦弱比起來,完全是不足計較的小毛病,所以沒有人提出來讓雍和帝改正。
等到雍和帝摩拳擦掌準備對付自己的兄弟的時候,他們才覺得大事不妙了,畢竟新帝登基不足一年,那些皇子都還是很安分的樣子,根本不需要這樣草木皆兵。
以前陸祈寧可能還算是一個威脅,但現在他並沒有表露出要爭權奪位的意思,不是嗎?
就更不用說陸祈慎和武王之前一直支持雍和帝為帝了,他們根本沒做出有害社稷,不利於帝王的事情來。
當有幾個文官提出讓陸祈慎提前解禁的時候,雍和帝的臉色馬上就變得不好看了,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稍有顏色的幾位大臣都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這是雍和帝的逆鱗。
長袖善舞的幾位文臣自然不會拿自己的身家去賭,但有些死心眼的就不知道收斂了,一直提議讓雍和帝善用賢臣,說得雍和帝頭疼,心裏也不舒服,當場就諷刺了那諫官幾句。
這下好了,幾位諫官更是有話說了,又提起雍和帝之前的事情,還說陸祈慎和武王是怎樣支持他上位的,為他規避了多少風險。
雍和帝的臉色是在諫官的話語中越來越黑,當場發怒,家室較好的諫官倒是留了一命,其中一個寒門出身的諫官,當場被侍衛拉去菜市場砍了頭。
這就拉開了雍和帝斬殺朝臣的開端。
陸祈慎聽着武王說的,眉間的溝壑越來越深,原來雍和帝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但僅僅是這樣,武王也不會這麼情急地趕來找他。
要說他現在被禁足,真是多了好多弊端,他對外界的消息接收都不敏銳了。
“難道之後皇上又做了什麼事情嗎?”
武王點頭,他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憂心,“是母后……”
陸祈慎騰地一下站起來,“母后怎麼了?”
武王似乎不太像提及,但又不能逃避這件事情,最終還是他大意了,才造成這樣的結果,還有父皇的死因,都有可能是他間接影響的,武王流下兩行清淚。
陸祈慎大驚,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能讓三哥傷心至此,他走到武王身邊,撫上他的肩膀,一邊探究着武王的神色,“三哥,母后,究竟怎麼了?”他很害怕接下來聽到的消息讓他難以接受。
“母后好像中毒了……”武王抬起頭看他,他其實也不太清楚,但是二哥還在宮裏,他是唯一一個不受雍和帝忌諱的人,可以隨意在宮裏走動,這些消息都是二哥告訴他的。
“什麼?中毒……”陸祈慎記得他從西北回來之後,還見過母后一面,那時候的母后雖然還傷心着,但也沒有生病,看起來很精神。
武王無力地點頭,神醫曾經說過一些,這毒藥不是日常能看見的,比較稀有,像是從西洋那邊來的,武王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現在仔細一想,好像只有當時的太子,才有機會和西洋來的人接觸,而這些東西,也許就是太子的。
“怎麼會呢?三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祈慎情急,一把抓住武王的胳膊,讓武王正面看着他。
武王粗略地抹了一把淚,他說:“二哥說,這葯,或許是皇上下的,而且……”武王說著,眼淚又開始堆積,想到他竟然放任一個兇手在身邊,甚至已經害死了他們的一個至親,那無異於是養了一頭猛虎在家,卻任它用獠牙傷人。
武王沉默了一會兒,才調整好情緒,“而且,這葯,似乎就是曾經父皇中的毒藥。”
這消息簡直是一道驚雷,響徹在陸祈慎耳邊,竟然是這樣,雍和帝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現在他好像是霧裏看花,看不清雍和帝的面目了。
他怔愣着問武王:“難道,母后,也會……”
武王不知道,二哥只說母後有中毒的跡象,沒說別的,還讓他們小心雍和帝。
“二哥說的,我們現在只能等結果,二哥已經把母后曾經用過的吃食送給神醫了,也許神醫會查出些蹤跡。”武王的心底也是一片涼意,這樣的日子到底何時才是個頭啊,他原以為陸祈寧才是最狼子野心的那一個,沒想到竟然是他身邊藏得最深的一個人,真是瞎了他的眼!
陸祈慎嘴唇輕顫,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完全可以信的,旁的人都讓他有危機感,“二哥,可以信嗎?”
武王對睿王倒是放心,他知道睿王是最不喜歡權勢的人,“二哥可以放心,他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對書本知識倒是樣樣上心,但聽到為君之道什麼的,他就開始耍潑皮了,十五歲之後就開始遊歷大江南北,一年到頭也不會回京一次。”
“對後面的皇子也像個哥哥一樣,以後我若是沒有在京城,你也可以找他幫忙,你還是他找回來的呢。”武王又重新提起了睿王替他找陸祈慎的事情,本來睿王只是在偶然間得到了消息,那時候他馬上就要啟程去兩廣了,但接到武王的祈求,他還是在嶺南多住了半年的時間。
也對虧了那半年,武王才有機會見到陸祈慎。
陸祈慎回想第一次見到武王的情形,也心生感慨,但現在不是感嘆人生的時候,他們得佈置起來,為免雍和帝先下手為強。
現在他被關在誠王府,雍和帝也無法下手,可能是想要讓母后不在了,才好對他們兄弟動手吧。
陸祈慎把心中的想法告訴給武王,武王也頗為贊同,現在雍和帝已經開始動些小手腳了,在陸祈慎被禁足之後,他的政務也出了不小的問題,他也不明白,雍和帝到底是佈置了多大的網,竟然連他身邊都有眼線。
武王現在進宮也很困難,主要是雍和帝怕武王見太后時會看出異樣,而陸祈慎就更不用說了,他已經成了一個靶子,雍和帝想什麼時候算計他,他就得全盤接受。
“三哥,我手中熟悉的人,幾乎全是你的人,現在我也不好和他們聯繫——”陸祈慎注意到武王的表情,連忙說:“當然,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就算我們兄弟齊心,但在旁人眼裏也未必。”
“三哥,你還是和他們好好說,開始佈置起來吧,皇上再這樣下去,別說我們兄弟,就是陸祈寧,還有平王,大概都會被他一一剷除掉。”
武王點頭,他何嘗沒有這樣想過,以前的努力好在也沒有白做,現在撿起來還是可以用的,他和陸祈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