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蠱毒（十五）
“莫逸城。”我來到床邊輕輕喚了聲，他卻沒有反應。
我又喊了一聲；“莫逸城。”
“馨兒。”一聲輕喝自背後傳來，嚇了我一跳，趕忙回頭去。
四娘站在門口，臉上的神情不停變換，直到最後才說了句：“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輕聲道：“方才聽二娘說他在這裏所以看看，可是……”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仍在睡着，我問道：“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最近感染了風寒，剛服下我給他開的葯，所以還沒醒。”
我盯着四娘，疑惑道：“不過就是感染了風寒，他不能醫治嗎，何況他自己就會醫術。”
四娘道：“馨兒難道沒有聽過那句話嗎？”
“什麼？”
“醫者不自醫。”
我沉默了片刻，說道：“四娘你是不是有事在瞞我？”
四娘支支吾吾道：“怎麼可能呢，馨兒不要瞎想了。”
我道：“可四娘你說話時，眼神一直都在躲閃，分明就是在騙我，莫逸城他到底怎麼了？若只是感染了風寒他不會睡得這麼沉的，到現在都沒有醒。”
我猛然想起一件事，顫聲道：“難道是因為金錢草……”
四娘沒有言語，但是從她的表情中我已經猜到了。
我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四娘，即便你不告訴我，我也會查出來的。”
四娘為難的看了我一眼，一絲內疚在眼底一閃而過，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開了口：“馨兒，抱歉……”
回到承德殿時，已是日落西山，如今寒冬將至，日落也是一日早過一日，殿外小銀子正忙着指揮宮人換上宮燈，見到我的剎那，急忙放下手中的宮燈迎了上來，其他宮人則是跪倒一地。
小銀子跟在我身後，隨我一同進了屋，抬頭望了一眼我的神情，細聲道：“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沉默不語。
小銀子道：“陛下，現在快到用膳的時間了，陛下還是在原來的地方用膳嗎？”
“拿來這裏吧，寡人今日想在這裏用膳。”我說道：“你們都先退下吧，寡人今日有些累了，想一個人靜靜。”
“是。”小銀子應了聲，小心翼翼的望了我一眼，隨後朝宮人們比劃了一下，和宮人一起退了下去。
我緩緩睜開了眼睛，望着承德殿的一角，在昏暗的光線下，青銅像是隱藏在角落裏的青面獠牙，哪裏還有半分皇家龍氣。
為什麼只有先祖做的就是對的，而我做的就是錯的，我想不明白。
我想要陳國江山載入史冊，想要百姓豐衣足食，江山千秋萬代……
當皇帝的不都應該為自己心中所願在所不惜，薄情寡義嗎？
我到底有沒有錯……
我站起身子，緩緩走到承德殿的西側，太祖的畫像是如此的莊重而又威嚴。
我跪在案前，執香敬拜：“不肖子孫，陳國皇帝陳馨兒拜見太祖皇帝。”
案板上的青煙熏得我的雙眼有些疼痛，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抬頭看向那畫像，畫像上的笑容似乎也變得猙獰起來。
“太祖陛下是想說我很可笑嗎，”我低頭看向自己的膝蓋，喃喃道：“還真的挺可笑的，可是太祖您又比我好到哪裏去，你雖貴為開國皇帝，但您不還是一樣，你能守護天下人，卻唯獨守護不了自己的摯愛，您既然保護不了她，當初就不應該去愛她，因為您的愛也只能給她帶來傷害。”
我苦笑道：“文成陛下也是如此，明明對劉太后許下相伴到白頭的約定，結果卻留她一個人在這世間飽受相思之苦；文德陛下寵妃無數，但卻是始終沒有一人能常伴身側……我應該早就明白的，寡人雖是女帝，但即便是寡人做的再好，富有天下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連一個真心相愛的人都留不住，你們無法做到，我又如何能夠……”
我跪坐在地上，淚水漸漸打濕了眼底。
“莫逸城說我與他第一次相識是在五歲那年，我纏着他我摘樹上的櫻花，但其實我早就已經不記得了，好像自打我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陪在我身邊。
不知你們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明明一直都在，卻一直都沒有發現……
明皇后陪着太祖一起打下了陳國的江山，兩人歷經風雨，互相攙扶了幾十年，只可惜最後殞命戰場，成了太祖陛下一生的痛。
我搖頭失聲道：“若是我能早一點知道自己喜歡他該有多好，那樣我們也不會錯過那麼久，我會在五歲那年就把他留在身邊，或者我留在他身邊。
若是我能回到過去，我一定會對當時的自己說，陳馨兒有個叫莫逸城的男人他很愛你，你不要傷害他，更不要不相信他，從現在開始就好好珍惜，因為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緊咬着下唇，任憑眼淚嘩嘩的落下，顫聲道：“若是能回到過去該有多好，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抬手拭去眼底的淚珠，左手卻顫抖的難以控制。
“我把我自己的餘生都獻給陳國，求求你們幫幫我，我會是一個好皇帝，也想當一個好妻子，為莫逸城生兒育女，讓他有個家……求你們幫幫我，再多給我們一點時間，讓我再多陪陪他，求求你們幫幫我……”
我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袖，泣不成聲。
我在乞求，乞求陳國的列祖列宗，乞求天上的神佛，乞求你們能幫幫我，若是能聽到我的乞求，就給我些的回應。
然而待得夕陽將最後一縷餘暉也從地上抽去，除了漸漸冷卻的青煙，我沒有聽到任何的迴響。
以往他的走路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但這次我卻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
莫逸城握住我的肩頭，將我從地上緩緩的扶了起來，又將我的身子轉過來面對他，輕聲道：“馨兒怎麼哭了？”
我沒有回答，別過臉不在看他，他將我抱在懷裏，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問道：“馨兒為什麼哭？”
我靠在他的懷裏，帶着哭腔道：“太醫說孕婦都是這樣的，不經意間就會流眼淚。”
他低頭吻着我的後頸，沉聲道：“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