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執劍 第十四章想見世界
越過了秋原郡一帶的平原，便進入到了衡州蜀中地界。
蜀中地界多山川，地勢險峻，連綿起伏的山脈縱橫交錯，使之成為了一道天然的防禦屏障。
由於蜀中地界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窮凶極惡的山匪流寇常年駐紮此地，其中也不乏有着逃亡的修行者。
他們嗜血好殺，手段狠辣，使得當地的百姓民不聊生。
朝廷雖說也有做出回應，但下放到此處的那些所謂的救世主，不過也是一群蹩腳且唯利是圖的下三境修行者。
他們自身的修行本就艱難萬分，在沒有任何修鍊資源和宗門的支撐下，接下這種差事，不外乎就是想從中撈一點油水。
而那些修行境界躋身中三境之人，一個個都自詡清高，在他們在眼裏，這種事情不值得他們興師動眾，所以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下三境的這些修行着手裏。
起初的效果還算尚可，那些山匪流寇在遭受到打擊后，也消停了好一段時間。
但是奈何這太平的景象並沒有維持多久，這些亡命之徒便又在利益的驅使下捲土重來。
再受到上次的教訓后，他們逐漸變得聰明起來，開始學會利用天然的地理優勢與之周旋。
就這樣一來二去，原本那群信心滿滿，高傲自大的狩獵者，逐漸被他們眼中的這些獵物耍得團團轉，最後再被逐個擊破，落荒而逃。
……
……
山林之中，紅色匹練疾馳，迎風捲起煙塵瀰漫，隨着一陣嘶鳴響起，御風而行的紅色匹練停滯了身形。
迎面的熱風停止了吹襲，坐於馬背後方的少年整理了一下凌亂的劉海，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跳下了馬背。
“看來今天只有在這裏將就一晚了。”少年拍了拍衣角附着的塵土，看着四周靜謐的環境，轉頭對着馬背上的少女說道。
少女聽到此話，身影一怔，隨即翻身下馬，聳拉着腦袋回應了少年一個淡淡的嗯字。
看着少女臉頰上還未退散的淡淡紅暈，少年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從秋原郡出發到現在，兩人已經馬不停蹄的趕了幾十里路。
這也多虧有着一匹馬，否則按照陳不歸先前預想的馬車，那估計還要個一天時間才能趕上。
天邊的斜陽逐漸被連綿的山脈吞噬，散落的餘暉照映在流淌的溪水上，折射出一道金色的光暈。
白日裏的熱氣開始消退，空氣中漸漸附着着氤氳的寒氣。
遠天的暮色逐漸侵染整個天空。
陳不歸將馬匹拴好后，便在附近尋找了一些枯木作為柴火。
雖說山林中的氣溫對他造不成任何影響，但是對於一個沒有修行的普通少女來說，保持正常的溫度還是必要的。
漸漸升騰的火焰驅散着周遭的寒氣，兩人圍坐在火堆旁，少女沉默的將頭埋進膝蓋，雙眸失神的望着燃燒的火堆。
陳不歸看着少女心不在焉的模樣，欲言又止。
不明所以的少年乾脆也學着許晚凝的樣子盯着火堆不語。
沉靜的氣氛無限蔓延，只能聽到火堆里柴火燃燒時發出的脆響聲。
盯着火堆怔怔出神了半天的少年終究是被眼睛的脹痛勸退，他轉身拿過在秋原郡買的那些吃食，從包裹里挑了一塊桃花酥，又抬頭看了一眼保持原狀的少女，低聲詢問道，“桃花酥，吃嗎？！”
許晚凝神遊的思緒被少年的聲音拉回，稍稍的側過埋着的腦袋，用餘光看了一眼少年遞過來那塊桃花酥，然後又果斷的抽回眼神，淡淡的道，“我不餓…”
“許姑娘，你這是……”少年撤回伸出去的那隻手，眼神不解的望着許晚凝。
明明白天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到了現在就變成這幅模樣？！
“我沒事。”
許晚凝說完，又換了個姿勢，雙手托腮道，“只是沒想到離開家以後會是這種感覺。”
原來是想家了……
少年在聽到答案以後，心裏終於是鬆了口氣。
“你是第一次離家？！”陳不歸挑眉道。
許晚凝轉過頭，有氣無力的道，“我是第一次離家出走……”
“離……啥？！”
少年剛想安慰的話語戛然而止。
不過轉念一想，就這姑奶奶的性子，這樣的事情她還真的幹得出來。
“你家在哪裏？！”陳不歸下意識的咬了一口手中的桃花酥，問道。
“天都。”
“天都……”
天都兩個字，陳不歸只在趙玄的口中聽說過，好像是唐國的國都，整個中州最繁華的地方。
“那你又為什麼會離家出走呢？！”少年不明所以的問道。
雖說陳不歸對於天都只是停留在字面上的認知，但是這並不妨礙少年對於這兩個字的嚮往和憧憬。
作為一國之都，在少年看來，哪裏不僅僅只是繁華，應該還有很多新鮮玩意，也應該有很多很厲害的修行者。
少年不太明白，許晚凝的起點明明比他好千百倍，為什麼又會想着離家出走。
“因為……”少女下意識的想要回答，但是話剛說出口，立馬就斥聲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給我！”少女伸出一隻手，瞪着陳不歸道。
“什麼？！”陳不歸不解的問道。
“你手裏的那個！”許晚凝指了指少年手中的東西，挑眉道。
順着少女手指的方向低下頭，陳不歸看着手裏咬了一口的桃花酥，瞬間明白過來。
“我這就給你拿。”少年尷尬的笑了笑，立馬又從包裹里重新拿了一塊桃花酥遞給了少女。
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果然一點也沒錯。
上一秒還在說著不餓，這下一秒，就明目張胆的問你要吃的。
“天都離劍嶺遠嗎？！”
看着正在細嚼慢咽的少女，陳不歸詢問道。
“天都和劍嶺，兩者相隔萬里，你說遠不遠。”少女嘴裏咀嚼着食物，含糊其辭的回答道。
看着少女神情自若的回答，陳不歸內心不免生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萬里之遙，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豈是那般容易？！
就算是一名中三境的修行者，想要短時間內跨越萬里的距離，也是會費好一番功夫，更何況對於許晚凝這種尚且沒有凝聚星輝的普通人。
“現在已經到了蜀中地界了，再過不遠便能到達劍嶺。”許晚凝咽下口中的食物，舔了舔嘴唇道，“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村子，明日我們先去哪裏換洗一下衣物。”
“你怎麼知道前面有村子？！”陳不歸不可思議的質問道，“你不是第一次離家出走嗎？！”
許晚凝看着陳不歸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無奈的用手扶着額頭道，“我是第一次離家出走不錯，但是我又沒說我是第一次去劍嶺……”
“前些年我姑姑生辰時，我跟着父親去過一次劍嶺，然後在此地救下了一對被山匪欺辱的姐弟，前面那個村子，便是那姐弟居住的地方。”
“蜀中地界不像衡州其他地方，這裏不受規矩的管束，近年來山匪流寇肆起，朝廷那邊只是打了個馬虎眼兒，到頭來受罪的還是居住在此地的百姓。”
“難道就沒人管？！”陳不歸質問道。
“管？！怎麼管？！”少女嗤笑道，“那些清高的大人物們只會耍嘴皮子，他們覺得做這種事如果還要自己動手的話，未免也太掉身價了。”
“所以他們就理所當然的行使他們所擁有的權利，派遣那些個名不經傳卻又剛愎自用的小人物們來幫他們打點這些瑣事。”
“然而這些個站在風口浪尖上的小人物們，自然是想好好的表現一番，以此來換取大人物們的歡心……但是他們卻不曾想過代價二字是為何物。”
“自身本就沒有太大的本事，卻妄想通過這種途徑來一步登天……”少女停頓了一下，道:“結果可想而知，他們低估了這群亡命之徒的狠勁，然後他們就突然清醒了，也開始怕了……怕自己丟掉了性命，怕成為路邊一具無人問津的無名屍骸……”
“事物都有着兩面性，這個世界也不例外，你眼睛所看到的那些光鮮亮麗的表面，並不代表全部……說不得，其實骨子裏已經腐朽到發出惡臭。”
“這個世界沒你想的那麼好……”少女盯着陳不歸的臉頰，輕笑道，“但也沒你想的那麼壞。”
少年啞然。
許晚凝的一番話，讓他對這個世界又有了新的認知。
誠然，趙玄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教會了他很多東西。
比如修行，又比如劍道。
大道理少年也沒少在趙玄哪裏聽，但是趙玄和他講的那些大道理，都是怎麼殺人和怎麼保命。
而少年只聽進去了後者。
現在許晚凝的一番話，又再一次的改變了少年對於這個世道的看法。
他不知道少女的這些話有多少是真，又有幾句是假。
但是他最起碼能清楚的感受到許晚凝在說出這番話時的情緒波動。
那是真實的。
或許她真的見過這樣的世界。
但是他沒有。
所以他想自己見一見。
不管是好是壞，總歸自己經歷過的，也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