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錢,我來出

第2章 錢,我來出

“求求你…求求你把木木還給我…”被林曼扶進屋裏的余采坐在炕邊,蜷縮着身體,兩眼獃滯地仰望着牆面,兩隻手合十貼在牆面,嘴裏不停地念叨着這句話。

袁承樂這才注意到余采手指甲縫裏凝結的血塊,他想起方建剛剛在門口說的“一道門還鎖不住你”之類的話,突然陰白過來,他剛剛敲了那麼久的門,不是院子的人沒有聽見,而是院子裏的人被鎖在屋子裏,雖說這院裏的屋子可能鎖得沒有那麼牢不可破,但要從一間鎖着的屋子出去肯定也不是一件易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角,上面果然也沾上了一些血漬。

林曼靜靜地坐在余採的身旁,一隻手拉着余採的胳膊,一手懷抱着余采,任由余采碎碎念着,什麼話也沒說。

在袁承樂動完角膜移植手術后,袁友亮夫婦二人便回到瓦罐村。回到村子后,他們就聽說了余採的情況,再加上又回來這麼時間,對於余採的情況也了解得七七八八、八九不離十。

自從方木木離開后,余采就跟瘋了一樣,每天都將村子跑個遍,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她就不再找了,而是回到院子裏到處喊着方木木…

“木木,天黑了,快出來吃飯…”

“木木,不能再玩了,你看月亮都已經出來了…”

“木木,我們去睡覺好不好…”

“木木,媽媽再也不拉着你的手睡覺了…”

“木木,出來好不好…”

……

後來,因為余采不止是瘋跑,還動不動拉着別人家的姑娘,一個勁兒要把人帶回家。那姑娘的家人實在沒辦法,只得找到方建,讓方建管管。

方建覺得丟人,直接把余采鎖在屋子裏。

被方建鎖進屋子一段時間后,余采沒有再發瘋,反而正常起來。方建觀察了幾個星期,發現余采確實沒有什麼異常表現,於是便將余采放出了屋。

恢復正常的余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再說起過關於方木木的一個字,村裡人自然也是知道余採的情況,即便說起方木木,也是背過余采,絕不會讓她聽見。

余采這樣的正常僅僅只為了大約半年的時間,某一天清晨,有人發現她頂着一頭蓬亂的頭髮,穿着一身皺巴巴的衣服,光着一雙腳,臉色煞白煞白的,一個人在村裡瘋跑,嘴裏又開始念叨着要找方木木。

等到方建得知余采不見時,早已有幾個不知是真的熱心腸還是想湊熱鬧的人站在他家門口來找他,各個都告訴自己在村裡哪哪哪看到余采瘋跑,更有變本加厲的人說,他看見余采抱着別人家的雞一口咬死,在那兒喝雞血呢…

方建一聽,想這還了得?咬死活雞為了喝雞血,這不成妖怪了嘛!心裏瞬間開始打起退堂鼓,想讓余采就那樣自生自滅去,最好讓人打死給埋了,也省得他再花力氣去找人。

奈何方建架不住那幾個在他門口說得越來越起勁兒的人,惹得鄰里都探頭探腦地出來看熱鬧,有意無意跟他提什麼人性、什麼道德…

方建只得穿戴好,跟着那幾位“好心人”,一起滿村子找余采。最終,他們在瓦河邊上找到余采。

那時正值寒冬,余采坐在瓦河邊上,河水雖說已經結冰,但還是一點一點浸濕她落在地上的衣衫,然後將那滲進衣服的水再凍成硬硬的一塊,像一把刀子,立在余采身旁,等待她隨時使用。

當人們來到余采身側時,發現余采獃獃的,雙眼無聲地望着半空,一眨不眨,若不是渾身瑟瑟發抖,人們定然會以為她已經被凍死。

余采被凍得青紫青紫的嘴唇微微顫動着,從她那因抖動而打架的上下牙關間,鑽出一些細碎的話語聲,聲音很輕,但湊近便能聽得清楚。

“木木走了,我的木木走了!求求你,把木木還給我…”

面對這樣的余采,周圍的人多少都有些惻隱之心,而方建卻沒有,他恨不得直接把余采一腳踹死,挖個坑直接扔河裏叫沉了去,省得死了還佔地方。

礙於情面,方建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將余采拖拽回家裏,再次鎖起來。自打那以後,方建的逍遙日子也算是到頭了,雖說偶爾抽個空去喝上一杯,但不敢久留,得快快地回來。家裏的活計也全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他一邊罵罵咧咧地衝進屋子踹幾腳余采,一邊只能屈服於生活,邋邋遢遢地幹着活,糊弄着做點飯,將日子勉強維持住。

今日袁承樂來時,正好趕上方建酒癮犯了,出門去討酒喝,這才讓袁承樂多敲了幾回門,讓余采以為是方木木回來了,從鎖着的屋子裏硬生生衝出去。

“唉~你們也看到了,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我也確實是沒有辦法才動的手。”方建搓着手,重重地嘆了口氣,看着坐在牆根依舊自言自語的余采,滿是心酸地說道。

如果袁承樂沒有跟方木木相遇,或許他就不會了解到方建的為人,那麼也許就會對現在的方建心生同情。然而,他腦海中那些陳年舊事還是翻湧上來,他依稀記得方木木小時候挨過方建打后的樣子。

“那這麼打也不是回事啊!又都不是小年輕,身體好恢復,畢竟都是上年紀的人,指不定給再打出個好歹來,那不是更麻煩嘛?”袁友亮見林曼和袁承樂都不說話,只得自己找話回應,總不能跟着進來,問題不解決,一幫人乾瞪眼吧。

“唉~你說的我也知道,可是老袁,你說我現在還能咋辦呢?辛辛苦苦養了一個閨女,一聲不響地跑了,還跑得無影無蹤,一點音訊都尋不到。現在又攤上這麼個發瘋的婆娘,一心要找那個白眼狼閨女。那又不是丟了個泥人。我和一把稀泥,隨便能給捏個出來。”方建唉聲嘆氣的,似是要把自己滿肚子的委屈訴盡。

“咋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呢?”林曼帶着火氣問道,“那麼大一個人,一處一處地問,總是能找到的。”

方建原本還有苦要訴,一聽林曼話里話外都是怪他不用心找的意思,他便沒再往下說,誰叫他是真的沒找,再說下去,他怕是只剩下難堪。他嘆了口氣,低下頭,一副不願再多說的樣子。

“也不是這麼個說法,村裏的人都知道他們家這個情況,但凡是有消息的,肯定也不會藏着掖着。”袁友亮試着將這場談話的水端平,不至於讓場面變成僵局。

袁友亮的話倒是點醒了袁承樂,他只知一味地向家裏人打聽方木木的消息,從來就沒有想過跟醫院裏的人打聽,如果方木木真的出現過的話,不可能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樣,肯定會有見過的人。

“可不是這麼個說法嘛。”方建一聽袁友亮幫着自己說話,哪裏還有剛剛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抬起頭,理直氣壯地繼續訴說自己的辛苦,“村裡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村外也沒見個消息傳過來,我這還有這麼累贅,再遠的消息就沒辦法去探,只能聽聽從外頭回來的人帶過來的話。”

“那先把阿姨送醫院吧。”袁承樂站在那兒聽了半天,也沒從方建嘴裏聽出一句有用的話,更沒有聽出一點兒方建自己的過錯。所以,他不願再聽下去,直奔主題,雖然方木木暫時還沒有找到,但疼她的母親不能再這樣瘋下去,總歸要找個法子將人給治好,即便那樣需要直面殘酷的現實,可活着不就是在痛苦中掙扎着往起站嘛。

“樂樂,說得在理。”林曼邊用手整理着余采亂糟糟的頭髮,邊說道。

“可是…”方建好不容易挺直的後背又駝了下來,面露難色,他那雙眼珠子不自在地到處瞟着,後面的話愣是沒說出口,像是等着人問一般。

“可是什麼?”袁友亮趕在袁承樂張口之前,看着方建,開口問道,“但凡是有什麼難事,你說出來,我袁友亮就算再沒有本事,跑個腿,幹個力氣活的忙還是能幫得上的。”

於袁友亮來說,說出這番話,一來是因為他與方建同住在瓦罐村,又離得這麼近,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幫襯幫襯,自然是應該的;二來,他不想再讓這些事情影響到袁承樂的身體健康。

“對於我來說可能是件難事,但對於你們來說,就是小事一件。”方建有些難為情地說著,只是他眸子裏的諂媚太過陰顯,“這坐車看病都得要錢,我除了這幾間屋子,根本就拿不出一分錢來。”

“錢,我來出,人,我拉去醫院。”方建話音剛剛落下,袁承樂就立馬開口說道。

袁友亮輕輕嘆了口氣,嘆袁承樂還是太過年輕,那方建是出了名的潑皮,到時候再因為袁承樂這句話,訛上袁承樂可咋辦呢?

“不過,我有個條件。”林曼自然也是了解方建為人的,為了不讓袁承樂吃虧,她想到一個兩全的辦法,“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陪護看病什麼的,我就幫忙陪着,費用什麼的,我也就先墊上,到時候樂樂直接把錢給我即可。”

袁友亮在心中默默為林曼點了個贊,這樣既能防止方建訛人,也沒有駁了袁承樂的面子。至於錢的問題,他們老兩口和袁承樂誰付都是一樣。

方建眸子裏原本閃爍的光暗淡下來,人家把一切都安排得陰陰白白,自己若是再多說什麼,那就顯得別有用心,他隨即點頭表示同意。

一致協商的幾個人連哄帶騙地將余采帶到縣人民醫院,進行檢查治療。

袁承樂看着余採住進醫院后,在袁友亮夫婦的百般拒絕中,硬是留下一張銀行存款單,上面有五萬塊錢,他叮囑袁友亮夫婦,如果他們不想留着錢,就等余采康復之後,偷偷給余采,讓余采能過個安生的晚年。

袁友亮夫婦實在拗不過,只得收下存款單,並表示存單會給余采,畢竟余采也是個可憐人。。

余採住院治療的第二天,袁承樂便趕回市裡,他還有些事要着急回去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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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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