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表面上看無定似乎和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蒙恬卻感受到了一種生機,一種和他來時完全不同的東西在整個無定郡生根發芽,那就是希望。也許對每一個生存在這裏的人來說,將來再也不是絕望。只有希望,才能孕育生機。
無定練兵廣場,蒙塵和宰躍、壺安、商不炫等將領肅穆站立,那一千八百兵士也都早已在等着。只有邢甾有些不安的站在一邊,到現在為止,蒙恬並沒有交代他事情。
蒙恬點點頭,對不遠處的邢甾招了一下手,“邢甾。”
因為蒙恬沒有給出具體的事情,邢甾只能是跟隨在蒙塵身邊練軍。現在蒙恬出來第一個就是叫他,他立即就大步過來,“邢甾在,請將軍吩咐。”
“你是否知道無定的血族大概有多少人?”蒙恬問道。
邢甾沉吟了一下,略顯猶豫的說道,“根據之前血族的行動,我猜測血族的人數大概在七百人左右……只是血族狡詐,我不確定我之前看見的是不是真實……”
說到這裏,邢甾看了一下蒙恬,見蒙恬沒有說話的意思,他繼續說道,“血族好戰也善戰,一般情況下,一名血族兵士可以壓制住四五個我玄雍的兵士。我估計想要對付血族兵士,兵力至少要在六倍以上。”
邢甾的言外之意,就算是有四千人,恐怕也只能勉強對付這裏的血族。而他們只有一千八百人,還是臨時湊起來的一千八百人。
蒙恬點點頭,他和血族戰鬥不是一次兩次了。血族兵士的確比玄雍兵士強大,在邊疆對付血族的時候,玄雍兵士一般是三人才能對付一名血族兵。邢甾的能做出這種判斷,還是有些能力的。
想到這裏,蒙恬說道,“我估計這裏的血族不止七百,不過我們也不是全無機會。兩天後的大戰,關係到我無定郡能否繼續生存下去。我要帶兵練習軍陣,你的任務最重……”
聽到有任務,邢甾心情更是激動。他最怕沒有事,只要有事做,他邢甾豈會懼怕事情多寡?
蒙恬凝重的看着邢甾,“一支強大的軍隊訓練的再好,也不夠,還需要強大的兵器。我無定也要有雷曲的分部,你的任務是在無定郡建造一個兵器坊,我會給你一些尋礦和煉精鋼的知識,一年後,我無定軍必須要擁有這一方大陸最強大的兵器,你能否做到?你需要記住,我將傳給你的知識,是這一方大陸最寶貴的東西。只要做的好,將來有一天你也許是我玄雍雷曲的第一人。”
蒙恬說完后盯着邢甾,只要邢甾有半點猶豫,他就換人。
也許在一些人看來,兵器不過是輔助作戰的器物,就是蒙恬之前也有這方面的想法,一支軍隊最重要的還是軍紀。
在看了那木盒內的帛卷后,蒙恬改變了想法。那帛卷說的沒錯,當實力強大到一定的程度后,一切陰謀都是虛幻。所以他在訓練軍紀和軍陣及提高兵士能力的同時,必須要擁有最強大的武器。
那帛卷上的鍊鋼手段是蒙恬聞所未聞的,若是真的能成,可以肯定在不久的將來無定軍將擁有這一方大陸最強大的裝備。這帛卷上的知識,根本就是無價之寶。按照蒙恬的想法,讓蒙塵來做這件事是最好的,只是蒙塵顯然更適合帶兵。
邢甾在無定多年,豈能聽不出蒙恬語氣中的凝重和重視?不要說蒙恬還主動提示說這些東西是最珍貴的。
幾乎在蒙恬說完的同時,邢甾就單膝跪地,“蒙將軍,我邢甾從今以後願為將軍家臣,若是做出任何違背將軍意願的事情,我邢甾必受天譴而亡。”
在無定多年,哪怕因為自己的手段活的比一般人要好的多,可邢甾依然是不願意繼續這種日子。他是一個軍人,渴望熱血的活着,而不是整天蠅營狗苟,看外族的臉色過日子。
他本來就崇拜玄雍蒙氏,如今有機會成為蒙恬家臣,他豈能有半分猶豫?
蒙恬很是滿意的扶起邢甾,邢甾不說剛才那一番話,他最多只是傳出部分煉製兵器的手段給邢甾,現在他卻是可以全部傳給邢甾。家臣,那就是親兵一般,主家有難,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主家。更何況邢甾還發了毒誓,那顯然是真心實意要做蒙家家臣了。
邢甾熟悉無定,而且情商極高,能最快的領悟自己的意思,將雷曲的事情交給邢甾,的確是最好的。
邢甾做事雷厲風行,這邊蒙恬交代下去,那邊他已經去着手準備成立雷曲分部了。
……
蒙恬看着安靜站在他面前的一千八百兵士,雙手慢慢握緊。儘管才成軍幾天時間,隊形都無法站齊,但每個人的眼裏都充徹着一種拚命的鬥志。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兩天後他們一旦輸了,那再也沒有無定,他們也不會再活着。
“鮑養。”良久之後,蒙恬忽然叫道。
“在。”一直站在蒙恬身後的鮑養一步跨前,大聲應道。
蒙恬大聲道,“鮑養,整軍時我第一個叫你,是因為在我們接下來的這個戰陣之中,你最重要。”
蒙塵和宰躍有些不解,按照蒙將軍之前的話,他們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各自帶五百兵士跟隨將軍練習軍陣啊。
蒙恬語氣放緩了一些,“我們即將練習的這個軍陣叫一元截殺陣,鮑養你是陣心。”
“鮑養就是死,也絕對不會辜負將軍的看重。”鮑養大聲叫道,他筆直的站在那裏,眼神堅毅,早已決定就是死了,也絕不丟了這個陣心的位置。
“鮑養,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你就已經辜負了我的看重。”蒙恬語氣嚴厲起來。
一元截殺陣最強大的就是指揮如意,截斷對手的戰陣,按照分段圍殺的手段殲滅對手。而這個指揮如意,隨意截斷對手戰陣的保障就是陣心,一旦陣心被毀,一元截殺陣就徹底崩潰了。
所以這個陣強是強,卻是有弱點。蒙恬相信將來他可以解決這個弱點,可兩天後就要對付血族入侵,他沒有辦法在兩天內解決。
“我……”鮑養緊張的不知道應該繼續說什麼。
蒙恬的目光落在壺安身上,“壺安,你帶七百人,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護住陣心鮑養。”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如果說蒙恬自己需要七百親兵護住還能說的過去,可是七百人僅為了護住一個傻大個?
壺安只是一怔,隨即大聲應道,“是,只要我壺安有一口氣在,陣心安然無恙。”
他一直是商芃的親兵,更明白什麼是護住主將的責任和意義。無論鮑養是什麼身份,從這一刻起,鮑養就是他和麾下七百人的主將。
蒙恬不理眾人的驚訝,繼續說道,“蒙塵帶五百人為一元截殺陣陣首,宰躍帶五百人為一元截殺陣的陣尾。我帶一百人,為一元截殺陣的陣魂。一元截殺陣變化莫測,想要短時間內徹底熟練,那是不大可能的。不過對付血族,兩日訓練也夠了。”
還有一些話蒙恬沒有說出來,一元截殺陣的陣魂表面上看起來是陣心,事實並非如此,當對手圍着陣魂來行動的時候,一元截殺陣在陣心的運轉下,早就將對手截殺為多段開始絞殺了。將來一元截殺陣完整的時候,壺安帶領的七百保護陣心的兵士,將會化為利箭,迅速插入敵人的心臟。
儘管這裏大多數人都不理解這些意義,不過在這軍陣之中,只要按照號令和要求行動就行了,也無須眾人理解。
無定郡每一個人都在悶聲做事,蒙恬更是沒日沒夜的帶着一千八百兵士練習一元截殺陣。
相比起以往無定不時傳出一些慘叫聲,此刻的無定更是顯得安靜。
無定郡安靜的幾乎有些可怕,而和無定郡相距一條無定河的百葉窟卻有些躁動。
百葉窟距離無定郡不足三十里,和無定郡之間相隔着一條無定河。曾經無定河河水清澈,盛產魚蝦。無定雖是玄雍囚徒發配的所在,因為有無定河,玄雍囚徒偶爾也能嘗上一些魚蝦類改善一下生活。
自從數年前血族來到百葉窟之後,無定徹底化成了煉獄一般的存在。血族剛來的時候因為實力不濟,倒也安穩。隨着血族漸漸壯大,他們開始捕殺無定的玄雍子民壯大自己。
到了後來,因為勞緋要討好血族,主動為血族送上玄雍子民。這讓血族更是連捕殺也懶得去做,直接要求無定每隔一段時間都必須主動將一些活人送到百葉窟外,這種被送去百葉窟的人也被血族稱之為玄奴。
這還不算,無定還要定期給血族送上鮮血澆灌的珍珠稻。日積月累,無定的人越來越少,而清澈的無定河則是充徹了腥臭和無數的屍骨。這些屍骨,幾乎全部來自曾經生存在無定的人。
百葉窟之所以得名,是這裏有無數天然形成的洞窟,最大的洞窟方圓足足十數丈。血族佔據了百葉窟之後,這個最大的洞窟被血族改名為血神殿。
此刻血神殿中十數名血族成員正在嘰嘰喳喳,爭論的頗為激烈。
坐在最上首的一人身材瘦高,眼神陰鷙,臉色發紅,一頭銀髮。此人正是百葉窟血族首領,徐佘。
站在徐佘身側的是一名身材矮胖男子,這人只有半邊臉,半邊臉已經腐爛,一頭金髮。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腐味,這些腐味絲毫都無法遮住此人身上的血煞氣息。他是徐佘手下的第一戰將,霸異行。
“主將,從我們來這裏以後,無定從來都不敢拖欠我們的血食,而這次無定不但拖欠了血食,在我們給出了期限后,也沒有半點回應,實在是找死。我們不如索性殺入無定,自己掌控這些血食。”一名牙齒都衝出嘴唇的血族男子語氣帶着不滿。
徐佘冷哼一聲,“掌控無定對我們來說的確簡單,但我們是奉了主人命令來這裏的。如果真的是殺入無定這麼簡單,我們何必等到今天?”
血族眾人一時間沉默下來,他們都明白為什麼不能殺入無定。主人讓他們來這裏默默發展,將來有大用處的。一旦殺入無定,必定會驚動玄雍朝堂,假如玄雍朝堂派出大軍前來,他們這些年的發展就是白費功夫。
事實上他們選擇這種低調形式發展,效果顯著。不但迅速壯大的力量,還不用引起玄雍的警覺。況且,佔了無定後會有現在這麼愜意嗎?現在玄奴和血灌珍珠稻可都是自動有人送來,他們什麼都不用做。
唯一不滿的是,無定送來的玄奴質量越來越差,血灌的珍珠稻質量也是越來越差。
良久之後又有一名血族男子說道,“主將,若是無定一直不送玄奴和珍珠稻來,我等難道就此作罷?”
徐佘冷笑,“作罷?他們還有一天時間,一天後如果依然不送血食來,我血族大軍踏平無定。”
眾人都是疑惑的看着徐佘,不是不能引起玄雍警覺嗎?
徐佘嘿嘿一笑,“我已經收到主人消息,玄雍朝堂潰爛,內部爭鬥連綿,根本就顧忌不到無定這個角落。更何況……”
徐佘沒有說下去,玄雍有人和他們血族共通,什麼風吹草動他不知道?
“哈哈,終於可以痛快的踏平無定了。”霸異行哈哈大笑,聲音中充徹這一種興奮。是不是安靜發展實力,對霸異行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可以大肆殺戮玄雍人才是最讓他興奮的。
……
無定練兵校場,儘管有近兩千人在練兵,整個校場安靜的僅有步伐移動和兵器破空之音。
這裏每一個兵士都知道他們應該做什麼,一切只要跟隨軍陣主旗行動即可。
兩天時間太短,蒙恬按照帛卷上的方式練習軍陣,雖然還無法做到軍旗到處士兵立即就會形成徹底截斷,卻已勉強可以做到陣隨旗走了。
一聲刺耳的笛鳴聲穿破空間,落在了校場上每一個人的耳中。
原本還算是流暢的軍陣陡然一滯,所有的人都知道這聲音意味着什麼,那就是血族已然跨過無定河踏入無定郡,準備進攻無定了。
無定沒有城牆,一旦血族踏入,那隻能面對面的搏殺,沒有半點退路。血族大軍沒有到來之前,站在這校場上的每一名無定兵士都抱了拚死一戰的決心。此刻血族大軍真正到來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惶恐開始緩緩延伸。
無定原本可是有數萬人的,因為血族的到來,短短時間這裏只剩下了萬人不到。血族,對生活在無定的人來說,那就是死亡和可怕的代名詞。
蒙恬厲聲喝道,“我等軍陣所做的就是令行禁止,爾等只要知曉,在軍陣中,舍軍陣之外,再無他物。如你等如此,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影響,何必再練軍陣?季徉!”
“在。”一名面容肅穆的男子一步跨出,朗聲應道。
蒙恬語氣嚴厲的說道,“你帶十人,為我無定軍的軍紀官。若還有人在軍陣移動之中被外界影響,殺無赦。”
“是。”季徉聲音洪亮的應道,同時舉起手中的長劍,十名他麾下的兵士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此次演練還有最後一個變化,陣旗繼續。”蒙恬絲毫都沒有在意剛才血族入侵的凄厲警笛音。
蒙恬話音剛剛落下,又是一聲更為凄厲的警示笛音響起,而且笛音更近了。
或者因為蒙恬之前的話,儘管許多兵士心裏依然懼怕,卻沒有人敢再次頓滯影響軍陣運行。
隨着蒙恬陣旗移動,一元截殺陣最後一個變化完成,一千八百人再次形成了整齊的隊列。
主帥是一軍之魂魄,蒙恬的淡定和鎮定影響了所有的人。儘管第三聲笛音就在校場之外不遠處響起,但所有的人都是安靜的站在那裏,等候下一個命令。
蒙恬很是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很好,我們的確只是練習了兩天時間軍陣,但血族在我眼裏更是烏合之眾。這些入侵的血族人太過自大狂傲,他們將成為我們刀下的亡魂。各位軍士聽令,讓我們面對面的將這些血族斬殺,為我無定每一個死在血族手中的同伴報仇。”
蒙恬說血族是烏合之眾,也沒有亂說。這裏的血族根本就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洗禮,和之前他曾經對付過的血族兵士沒有辦法比。如果軍陣截殺做的好,還是有機會贏的。
“報仇!”齊整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種熱血和衝動。
蒙恬看着遠處衝來的陰曲兵士,語氣愈發淡定平緩,“我將校場選在這裏,是因為只要血族入侵,就必須要從這裏進入無定。昨天宰躍向我進言,他覺得我們可以在無定河和無定之間埋伏,打血族一個措手不及,各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嗎?”
遠處血族的嘶吼聲音已經模糊可聞,蒙恬似乎還是沒有半點在意,反而在詢問着和即將到來的大戰毫不相干的問題。
校場安靜無比,每一個人都是攥緊手中的兵器,等候蒙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