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京

第四章 離京

少女模樣,卻是婦人裝扮的卓水兒,站在擲金樓門前。

吳思南出門之後,少女連忙低下頭,神色有些局促,緩慢向擲金樓走去。

約莫是獨自在這邊瞥了許久,這會兒,應該就是在假裝路過了。

吳思南越過少女之後,猛然轉頭,少女一雙大眼睛正望着吳思南,依依不捨,些許傷悲。

吳思南取下發冠,一頭青絲如瀑,垂在腰后,見少女有些茫然,便莞爾一笑,又朝少女挺了挺胸脯。

這會兒該知道自己是女子之身了吧。

擲金樓管事連忙上前,拉了拉卓水兒衣袖,讓吳思南這位公主殿下恕罪。

吳思南擺擺手,逕自離去。

瓢兒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卓水兒一眼,欲言又止,猶豫之下,還是快步跟上公主。

吳思南離去之後,擲金樓管事便直接將卓水兒拉着進樓,說著“最好別和這些人扯上關係,那些富貴,咱們求不來的,若是哪天落難了,反而容易給自家引來禍水”之類的言語。

卓水兒朝這位將自己一手帶大的婦人做了個鬼臉,有依靠在婦人手臂上,撒嬌道:“知道啦知道啦。”

婦人一笑,摸了摸身邊少女的小腦袋,隨後又嘆息一聲,柔和道:“早就看出這位公主殿下的女子之身,所以她對你那般,我才沒有阻攔。我這一樓管事,可以時刻盯着這邊,你以後,便只彈彈琴跳跳舞就行,若是日後再有有客人毛手毛腳的,想當年老娘我也是一等一的頭牌,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咱們花月水閣,最不缺的,就是打手,反正花月水閣也沒出上一分錢養你,咱們不必與其他姑娘一樣。”

夜幕降臨,整個東勝神洲,就數淀梁城中,燈火最多。

吳思南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了門閥李家長子李先,又搶了花月水閣頭號琴師,大搖大擺打道回府。

子時之後,吳思南這位拈花公主,就不再是公主了,除非那位年輕皇帝下一紙聖令,再次敕封吳思南。

可能性很大,但吳思南不接。

在那花月水閣,最是魚龍混雜,這時候,消息已經傳出,不出幾個時辰,應該整座京城都知曉了吧。

有不少人開始興緻勃勃朝拈花府這邊匯聚,一大門閥長子李先如何與這位前朝拈花公主報仇,可有十足的看頭。

也有離那拈花府不遠的人家,早早關門吹燈,唯恐被殃及池魚。

拈花府中,吳思南高坐在主位上,喊來一眾禁軍護衛,繼續喝酒。

李家門閥,連同那位被年輕皇帝王騰“趕下”相位的家主李實,掌握朝堂權柄,一向是文官居多。

無論哪家朝廷,自古以來,向來都是文武不對付,同朝為官的文臣武將,在朝堂上言語不對付,私下裏,也相互看不對眼。

正所謂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秀才怕那莽夫一言不合就無處安放的拳頭,武夫又怕那酸秀才暗地裏的陰謀詭計。

所以即便同在一處屋檐下,即便相互看不對眼,大抵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於是方才吳思南方才當眾教訓了那個李先,讓這些禁軍護衛們覺得...很是下酒。

又有這位琴師助興,喝高了之後,便是想着盡職盡責的牽機,也完全扛不住這些禁軍護衛們精湛老道的勸酒功夫。

興許比武功,牽機能打他們三五七八個,但在酒桌上,只說勸酒一事,牽機就是個任人拿捏的小崽子。

那幾個已經有妻室子女的禁軍,更是被人往死里灌,妻管嚴久了,在酒桌上,也就只比那及冠之年初出茅廬的牽機硬氣那麼一點點而已。

至於那個李先會不會報復,喝醉酒之後,便管不了這麼多了,既然事是公主殿下挑起來的,酒也是公主殿下下令喝的,大家心照不宣。

至於子時之後會發生什麼,想必公主殿下自有思量,憑這其實從未上過戰場的二十禁軍,加上一個有些拳腳功夫卻是初出茅廬的牽機,想跟李先斗,送死而已。

實際上,這些禁軍一個勁灌牽機酒,還是覺得牽機這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人其實不錯。

若是清醒着,李先找上幾百京城黑道或是幾個江湖高手強攻拈花府,他們這些府兵護衛,是攔還是不攔?

那些大人物的爭鬥謀划,他們這些小人物被攪入其中,便是死個十來回,也濺不起一滴水花,還是公主殿下心善而已,將他們踢出局外。

拈花府廳堂之中,公主殿下已經消失許久,有監視職責在身的新晉錦衣衛牽機,數次想要離開,皆被一眾禁軍攔着。

吳思南閨閣之中,名為方無音的花月水閣琴師,一曲彈罷,十指蓋住琴弦。

吳思南捏了捏這位琴師貌若女子的臉頰,輕聲說道:“不愧是號稱京城第一琴的無音先生,皇宮之中那些宮廷琴師,若是有先生一半技藝,也不至於讓吳棘只愛美人不喜音律。只不過先生方才琴音之中,除了那淡淡的憂傷,似乎還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思念,不知可是先生傾慕的女子?”

方無音背靠着大門,望向那個直呼自己父皇名諱的公主殿下,始終神色平淡,答道:“客人聽琴,琴音憂傷,只不過世間聽琴之人,大多隻會想起自己的前塵往事而已。我來這花月水閣彈琴五年,每日三曲,從不間斷,聽出琴音之中故事的,公主殿下聰慧,是第四人。”

吳思南靠回身後竹椅,饒有興趣問道:“哦?只有三人嗎?你且說說看,是哪三人?”

方無音依舊神色平淡,語氣柔和道:“這第三人,公主殿下先前在那擲金樓,便是那擲金之人,不過當時此人心中怨念頗多,心結又重,我這故事,他是無意深究的。這第二人,則是個黑衣書生,大有抱負,卻能內斂心中,當時我彈琴,他獨自打譜,一曲彈罷,我這琴中故事,便已經在他棋盤上了。”

說到這裏,年輕琴師方無音閉口不言。

吳思南不難猜出,這第一人,便是吳思南母親。

數年前范貴妃與吳棘出宮遊玩,在那永定河畔,機緣巧合聽過一曲而已。

回宮之後,與吳思南說了一句,花月水閣那琴師,琴音很真。

吳思南當時忙着學繡花,只是反問了一句,難道琴音還有假的不成?

吳思南忽然站起身,右手縮回袖中,眯眼凝視着身前貌若女子,始終神色平淡的琴師,冷笑道:“陰陽家天音殿?當年大楚王朝之爭,陰陽家分裂為兩派,大打出手,其他三宮兩殿,儘是傾巢而動,尤其是那靈雪宮,上上下下死了個乾乾淨淨,唯獨你們天音殿,置身事外兩不相幫,如今天下大定,你又來這京城,小隱隱於世,有何圖謀?”

方無音瞥了一眼吳思南縮回袖中的右手,正要說話,就被一大棒子拍倒在古琴上。

拍倒方無音之後,瓢兒躡手躡腳關上房門,小跑到吳思南身邊,雙手舉起手中棒子,問道:“公主,我這根棒子,夠大了嗎?”

吳思南看了一眼瓢兒手中與自己小腿一般粗細的棒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是讓瓢兒帶上包袱。

隨後吳思南掀開一處石板,舉起火把率先進入,瓢兒跟在吳思南身後,一個不留神,踢到了什麼東西,舉近火把一看,是一顆白骨頭顱。

這座宅邸,是墨家在數十年前修建,機關眾多,若是沒有圖紙,武功平庸之輩進入其中,再想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數十年來,密道之中,早已是白骨遍地。

而密道圖紙,自然是范貴妃花重金買下的,吳思南傷感之下,又有些疑惑,難道母親早就知道會有變故?

吳思南和瓢兒離去之後,方無音從古琴上抬起腦袋,臉上儘是琴弦印痕。

方無音揉着女子一般的臉頰,自言自語道:“老子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來淀梁五年,這才剛搭上線,就被這位公主殿下賞了當頭一棒,不過這位瓢兒小姑娘,力氣倒是真不小,跟水兒姑娘一樣,很有當年大楚神拳之風。”

方無音揉了一會兒臉頰,竟然直接從臉上撕下一塊麵皮,麵皮上,還有數道琴弦印痕。

方無音拿着麵皮,一把鼻涕一把淚惋惜道:“可惜了老子這張花了三千兩黃金的麵皮啊,三千兩黃金啊,好不容易有個女子們喜歡的模樣,可憐老子二十有五,都熬成老光棍了,還未娶妻啊......”

皇宮之中,離年輕皇帝寢宮不遠處,有一座偏殿,不似其他宮殿那般燈火通明,這座偏殿之中,唯有一盞油燈。

兩人正在對弈,油燈昏黃,堪堪照出兩人臉龐衣飾,兩人皆是年輕人,一人身穿黑衣,一人身着龍袍。

年輕皇帝一子落下,拱手說道:“先生承讓。”

黑衣書生同樣拱手還禮,說道:“皇帝陛下棋藝越發精湛,進步神速。”

年輕皇帝哈哈大笑,說道:“先生莫要折煞我了,蒙先生讓七子,才堪堪險勝而已,不過能勝過先生一局。”

黑衣書生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撿起,放置於棋盒之中,按照落子順序,由後到先,一顆不差。

年輕皇帝笑道:“有先生在我身邊,先解決這群擁兵自重的藩王和各國前朝遺民,以及不識抬舉的諸子百家,再開科舉,改田制,發揚工商,都不是難事。功成之後,我就退位讓賢,我親自督造渡船,還望先生與我一同出海,這一次,老子要先收拾了海外這幫王八羔子,自此之後千年,東勝神洲,天下大同!”

黑衣書生一顆顆捻起棋子扔回棋盒之後,站起身朝年輕皇帝作了一揖,鄭重道:“皇帝陛下高瞻遠矚,書生許意,替天下百姓,先謝過皇帝陛下。”

年輕皇帝坐在黑衣書生對面的蒲團之上,並未起身,只是擺擺手,說道:“誒,許先生莫要客氣,沒有先生輔佐,往後這一切,皆是空談。”

許意坐回蒲團,一邊擦拭棋盤,一邊說道:“拈花公主吳思南,提前離京了,我們為她準備那份大禮,應該是送不出去了。”

年輕皇帝似乎心情大好,對於這件計劃之外的事情,並未如何上心,淡淡說道:“咱們這位拈花公主,倒是從小就聰明伶俐,既然大禮送不出,那就送她一件小禮物吧。這次讓綠樵亭去,等她跟蜀州那幫遺民搭上線之後,進入蜀州之前,最好是在那瑜洲境內動手,出手輕一點,傷了吳思南就行,千萬別弄死了,至於那婢女瓢兒,就殺了吧。”

黑衣書生將棋盤放回原處,只說了一句,“好。”

年輕皇帝又補充道:“還有啊,讓他們提前排練一下,演得像一點,好歹要讓人家看出來咱們是奔着殺人去的。別到時候嫁禍不成,反而自己惹上一身騷。不過倒也無妨,出蜀必過瑜,我動的手,跟那位瑜王動的手,區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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