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哭泣的俊生
我把槐恩抱上碼頭,通知大壯讓他把公司的車開了過來。把槐恩送回了醫院的途中,槐恩再度昏迷了過去。
沒有藥物的維持她的體溫急劇上升,看着她虛弱的神情,我只恨自己是一個凡人,若真有神力魔法能夠讓她康復,我寧願用我的全部來交換,哪怕讓我付出生命,我也毫不猶豫。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身上的詛咒再次顯靈,不知道是不是我把厄運帶給了槐恩,但我已然再無力承受這種撕裂的痛苦了。
安妮雖已離去數年,但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走出這個陰影,非我不願,而是我不能。
若說槐恩的病不是我種下的因,那安妮的死我絕難辭其咎。
所以自打安妮死去的那天起,我就告誡過自己,絕對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這些年我活的謹小慎微,盡量使自己不染塵埃,如同贖罪般活着,甚至連無意驚走一隻松鼠都讓我踹踹不安。
我以為只要我選擇寧靜,就會與浮華疏離,然而人活於世,卻總是避免不了凡塵俗世的打擾。
人生的遭遇似乎早已有所定數,自以為已經修剪好了自己的心情,卻不知道,有些看不見的緣分早已在心裏埋下種子,待得時機成熟,就會生根發芽,只是緣深緣淺罷了。
我絞盡腦汁的繞開了小玉,狠心掐滅了茉莉,卻又避無可避的和槐恩迎頭撞上!如此想來,槐恩之所以會有這般命運,在那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烙下了我的印記……
這麼多天以來,幾個醫院的檢測樣本已然有了百萬之數,我雖為此付出了巨額的經濟代價,但在我眼裏這些代價甚至不及跟槐恩輕喚我一聲大叔,然而即使如此,卻始終沒有等到一絲我夢寐以求的消息。
我心裏的那一絲希望之火,已經幾近熄滅……
我很清楚,若是連百萬分之一的概率都沒有,奇迹只怕不會出現了。
所以,我才會給槐恩戴上戒指。
其實我之所以生出這個想法,是因為我心裏的絕望已經把我徹底的壓垮,雖檢測依舊在繼續,希望仍在,但我很清楚,槐恩怕是等不到奇迹出現的那一刻了。
我把槐恩送回醫院的時候,方教授夫婦早已等在了醫院,回來的路上我已通知了他們我找到槐恩的消息。看到女兒的那一刻,老兩口頃刻間淚流滿面!
我抱着昏迷的槐恩急匆匆往病房跑,一面叫俊生趕緊喊醫生過來。
醫生護士很快趕到,重新在槐恩細瘦的胳膊上插上了針管,她的胳膊早已遍佈針管扎過的痕迹,血管因為長期輸液而變得僵硬凸起。
在護士左右翻轉槐恩的胳膊卻找不到適合下針的地方時,我的心頃刻間疼的似乎在洇洇滲血。
其實不過是一些抑制體溫的消炎藥罷了,對槐恩的病情,他們亦是無能為力。
槐恩在半個小時后悠悠醒轉,看着早已心力交瘁的雙親,她聲若蚊蠅的道:“爸,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調皮,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老兩口一邊一個拉着女兒的手,泣不成聲……
“爸,媽你看,你們的女兒在今天出嫁了……”她費力的抬起那個戴着海螺戒指的手,給他們看,臉上流出一絲蒼白的笑容。
兩位老人握住槐恩的手,淚流滿面的對女兒回了一個肯定的笑容。
方教授語不成聲的看着槐恩說:“我的女兒終於長大了,是該嫁人了!”這句略帶玩笑的話若是放在平時,場面定然是無比的幸福,然而現在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看到這番情景,我的心裏猛的湧起一股劇烈的悲傷,再也看不下去,轉身衝出了病房。
我跑到洗手間關上門,再也抑制不住心裏的悲傷,痛哭失聲……
醫生又給槐恩做了一次化驗,結果顯示槐恩的白血球轉化率比頭幾天還要加劇。
面對這個結果,儘管是看慣生死的醫生也不免感傷。
他看着我和俊生,面露不忍的告訴我們,之前說槐恩還能撐過這個春天大概是有些樂觀了,照這種情形來看,槐恩要不了幾天就會陷入長時間間斷性的昏迷,隨時都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我和俊生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依舊讓我心率一陣失常。
直到此刻我依然不能相信,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幾個月前還活力四射的拉着我去爬山,今天竟然有人告訴我她就要死了……
我無力垂下的手下意識的在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雖然我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但我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只要我醒來,依然會看到槐恩站在碼頭上肆無忌憚的扯着喉嚨叫我大叔……
然而大腿上傳來的痛感卻讓我絕望,這不是夢,這就是殘酷的現實,殘酷到我沒有辦法逃避……
俊生在我前面走着走着忽然雙腿一軟,癱坐在走廊上,像是瞬間氣力全失。我把他扶到牆邊到長椅上,他緩緩轉頭,雙目空洞的看了看我,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我知道他心裏的悲傷比起我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他一直以來表現得比我堅強一點罷了,只是在這一刻,他終於再也崩不住……
我看着淚如泉湧的俊生,卻是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由於槐恩白天的情況,變得很不穩定,從我把她送回來的時候醒過一次之後,就一直處在昏迷之中。
病房裏我們四人盡皆守候在病床旁邊,由於連日來都不曾好好休息過,下半夜的時候我終於也是熬不住睏倦,握着槐恩的手趴在病床邊上不自覺的便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病房裏只剩了我和俊生,方教授夫婦已經不在病房,而俊生也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他比我更加疲倦。
在我未回來的那些日子,一直是他在和方教授夫婦輪番照看槐恩,和當初相比,他也是日漸消瘦,連日來的煎熬更是讓他胡茬叢生頭髮蓬亂,雙眼佈滿血絲,腫的像兩顆核桃。
病房裏配有一張看護床,可供臨時休息。我和俊生畢竟年輕,那張床就由方教授夫婦輪流休息。
我睡着之前方教授還是睡在床上的,而現在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想到方教授有腰痛的老毛病,此刻不知是不是出現了什麼不妥,心裏有些不放心,遂悄悄起身出了病房,準備出去找找。
當我順着走廊往前走,快走到樓梯間的時候忽然聽到樓梯間有低低的交談聲,讓我不由站住了腳步。
細聽之下正是方教授夫婦。
我剛想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可當我隱約聽見他們的交談內容時不禁讓我又站住了腳步。
只聽方教授說:“……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以前我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可哪裏有半點消息!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一時半會兒怎麼可能找到?”
接下來是槐恩母親悲戚的聲音:“話雖如此,但槐恩的病想要治好,唯一的希望就是要找到槐恩的親身父母,醫生說了,直系親屬是有很大幾率可以匹配的,當初我們確實沒有找到槐恩親身父母的一絲線索,但現在網絡這麼發達,已經不是當年信息閉塞的年代,我看小魏這人有很大能量,他對槐恩的關心程度我們也是看到的,他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這段對話無異于晴天霹靂,幾乎震的我寒毛豎起,同時這道閃電像是一下子劈開了盤旋在我頭頂的厚厚烏雲,在無盡的黑暗中復又見到一絲天光。
我已經無心在聽下去,心跳加速的一步沖了出去。
“方教授方夫人,難道槐恩不是你們親生的?”我急促的喘着氣,語氣不住顫抖。
方教授夫婦顯然沒有料到我偷聽了他們的對話,看我的眼神略帶一絲驚愕,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方教授緩緩收回目光,長嘆一口氣,開口道:“我們本來也打算告訴你的,既然你聽到了,不如我現在就告訴你吧!”
“二十多年前我和你阿姨剛結婚不久,我們一起自駕去廣州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也算是渡蜜月。”
“從廣州回返,在長江下游一個叫隨縣的地方途經大雨,路況難行我們就把車子停在路邊等待雨收的時候再行出發,就在這時候我們忽然聽見公路不遠處的河水裏有隱約哭聲。”
“我下車打探才發現河水裏好像漂着一個襁褓,哭聲正是從那裏傳來,我大驚,連忙下到水中前去查看。這才發現果真有一個嬰兒漂在山洪積聚的河道中,嬰兒因為有塑料座椅的承托,所以並沒有下沉。但情況也是岌岌可危,若非有一顆歪倒的枯槐樹把襁褓攔住,只怕早已被衝到下游去了,這也是我們給她取名叫槐恩的原因,與其說是我們救了她,不如說是那顆槐樹救了她。”
“我把孩子抱回車中,準備等人前來尋找,但我們發現這個孩子情況卻有些不妙,由於長時間淋雨,加上喝了髒水,生命跡象竟有些逐漸減弱!我的夫人是做醫生的,她判斷出這個孩子若再不及時救治,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於是我們當即決定,掉頭回返最近的城鎮先救孩子,然後再想辦法聯繫孩子的父母!”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我們也沒有想到……”
方教授又是一聲嘆息,有些說不下去。
我沉默的聽着,可是越往下聽,我的心跳越是激烈,聽到隨縣,聽到山洪,聽到枯樹,幾乎讓我的心臟差點從喉嚨里跳出來!全身忍不住劇烈的顫抖起來。
“方教授,你說是在一個叫隨縣的地方救的槐恩?是在哪一年?什麼季節?”我喉嚨一陣發乾,心跳早已失去了頻率,已經再也無法等他繼續細說。
因為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惜春對我講過的那段舊事……
一樣的地點,相似的場景,甚至連槐恩的年齡都極其吻合……
難道真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可是這分明就是這麼巧合,巧合到讓我目瞪口呆……
方教授夫婦顯然被我的表情嚇住,他們看着我,悲傷的目光中有一絲狐疑,大概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激動。
“沒錯,就是在一個叫隨縣的地方,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們送槐恩去的那家醫院就叫隨縣中心醫院,這點絕不會錯!事情發生在二十五年前,因為槐恩今年二十六歲,事情發生的時候是在五月!”
我只感覺氣血上涌,讓我頭暈目眩,我一手拂頭一手撐住牆壁,這個無異於驚天的消息幾乎讓我無法站立……
一個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槐恩有救了,槐恩有救了……
(若忘記前面內容請回看一百九十二章:惜春往事。這麼大的伏筆竟是沒有一個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