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班列堂晉陞
黃鳴在黃橙口中得知的機緣,對自己意義非凡。
金佰丹,又叫大碑丹,揀選內澤奇異之地的大碑坐死之妖獸骨骼,搭配幾種只有在大碑附近盛開的花朵精鍊而成。
材料易於收集,地域也並無丹田期妖獸坐鎮,無異於白給。
但是奇異之地卻偏偏在南域入口處,而且要通過兩處險地才能到達,除了那三塊晦澀難懂的大碑文及遍地的骨骼,奇異之地並無奇異之處。
僅僅為這金佰丹,去之得不償失。
而這種大家並不太看重的內服丹藥,卻是被於四提及過數次的。
因為此葯有兩種別人知曉的特效。
一是長期服用,對神魂有着一種不可思議的奇效,根據於四得自白服那邊的言語,內澤妖獸的吼叫是常用的大範圍攻伐手段,尤其是某些化形妖人現出原形真身後,吼叫是震懾神魂最有效也是最常用的對敵方式,面對蜂擁而至的人族,高階的妖獸只需一吼,便會有大量低階修士短時間內連挪動腳步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妖獸的子孫宰殺,而人族結陣的隔絕手段,往往在遭遇戰中,效果並不太好。
二是此葯對腳底開竅的白家,又有說法。根據小踏空決所記載,南域的金佰丹,西域的去塵丸,可作為修鍊家門絕學小踏空決玄氣散的替代藥物,排除體內玄氣后,再將去塵丸或金佰丹研磨成碎末,塗抹至足底慢慢煉化,會產生意想不到的神通。
這小踏空決是低階功法不假,卻是足底竅穴溫養的根本之所在,修習半年多來,黃鳴明顯感受到了足底雙竅的壯大,運用足底玄氣更加靈活,甚至已成為了黃鳴不按套路出牌的壓箱底手段。
只是玄氣對自己的影響也是很明顯的,隨着玄氣逐漸實質化,已開始一點點的附着在竅穴周圍,如同灌鉛,是當下黃鳴要面對的難題。
這也是卓拙掂量黃鳴體重時所在意的,看似一百四十斤有餘的體格,竟是掂量出了二百多斤的重量。
若那金佰丹能替代玄氣散,黃鳴身上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解放出體內玄氣后,黃鳴的出手只會更加迅捷。
思量着,黃鳴已看到了黃橙嘴裏提到的那最高峰處。
黃橙帶着三人趕到擂台時,崔有生正在擂台上被抬了下來,人已徹底昏厥。
師傅師伯二人均在身旁,神情凝重。
台上女子緩緩走下,曾喧鬧的人群鴉雀無聲,為稍顯羞澀的女子讓出了一條道路。
勝者寒蕎,比起天地幾試煉的那名水竅女子,才稱得上是真正水法嬌子。無需符籙,憑空現出水法,更有其家姐的寒屬性水法神通,純粹武者路子的崔有生還未曾近身,雙腳已被凍在原地,結結實實挨了寒蕎的兩記冰棱,所點竅穴,竟是崔有生髮竅卸力的根本之所在,小胖子竟是就此凍得暈了過去。
墨荷的預感是對的,寒蕎雖有寒屬性水法神通,卻真的奈何不了精通火法的橘四,所以才會提醒她避其鋒芒。
黃鳴喜滋滋地挖出玉瓶,好傢夥,這瓶子入手溫軟,也是個稀罕貨,只是比起瓶子內那兩粒黃燦燦的金佰丹,就小巫見大巫了。
既然只有兩顆,黃鳴便不再猶豫,將玉瓶埋回樹下,發力前奔十餘里,左右環顧一番后找到一處樹洞盤腿坐下,褪去虎頭鞋。
待打坐片刻后,黃鳴先是排除體內玄氣,左手暗運氣勢碾碎丹丸后,將那金色粉粒均勻塗抹至足底。無需煉化,那些金色粉粒便滲透入足底體竅,更滲透入那更深層的氣竅之內,黃鳴通體舒泰,竅穴如同吃了劑大補之物,讓黃鳴驚喜不已。
只是時間緊迫,待雙腳均塗抹完畢,黃鳴就沿溪向班列堂奔去。
路上黃鳴奔走騰挪無一不適,借金佰丹效力運起小踏空決雖不如利用玄氣時得心應手,卻擺脫了那份沉重枷鎖,更重要的是壯大滋補了竅穴,回頭一定旁聽側擊地向那狐狸般的卓拙這丹藥在哪弄到的。
黃鳴腳下不停,心裏也在預測誰能拿着三塊甚至更多玉環晉陞內門弟子:走東劍閣的柳魚趣肯定是一個,地幾第一的黑巾男子,步伐無聲,當然也能算一個,那個尾隨柳魚趣前去的馬尾女子,地幾路上也是第四的名次,眼神凌厲,一看就是殺伐果決的主兒,估計也能算一個。自己食肉林方向目前看來就自己能通過。符號山那邊,橘四?應該問題不大,但是黃鳴更看好地幾第二的那名赤膊男子,因為此子身上,武者氣息渾厚內斂,讓黃鳴尤為在意。
想着想着便已遠遠瞧見了那燈火通明的三層樓閣,在二層及三層中間,書有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班列堂。
黃鳴翻身上樹瞧了瞧月色,估摸距離子時還有小半個時辰,既然還有時間,黃鳴便在樹上打坐起來,暗運徙倚引氣法門,身上三處氣竅氣機流淌毫無凝滯,轉一個周天耗時相較以往又快了十餘息的時間。
既然大結印術是從銜脈期才能修鍊的功法,那隻能從太青門選一種適合內澤殺伐功法再說了。
此時,腳步聲由遠及近,身後竟是一名女子腳踏氣罡由遠及近走了過來,黃鳴定睛一看后,笑着搖了搖頭。
寒蕎也不知是何緣故,本來烏黑的長發出現了靛藍之色,黃鳴不禁感慨自己真是看走眼了,如果黃橙抬出來的楊志卿是被那胖子打暈的話,寒蕎可能便是贏了那胖子才來到這裏的,怎能讓黃鳴不意外?
於是他不再猶豫,跳下樹去與之相認,寒蕎一見是黃鳴便停住了身形,羞地臉上通紅,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黃鳴見寒蕎的發色在轉瞬間由藍及黑,恢復原狀,若有所思,卻還是對寒蕎說道:“恭喜師妹晉級,你我一同步入班列堂如何?”
“黃大哥,我是僥倖才通過試煉,大哥你走得匆忙,小女子還未曾向大哥道賀的。”寒蕎下意識福了一福,臉一直低着不敢瞧黃鳴,黃鳴這才看了看自己上身並無一絲一線,才意識到男女有別,尷尬的咳了一聲。
此後二人並無言語,黃鳴在前面走着,寒蕎便在後面遠遠吊著,除了林間蟲蛙鳴叫,就只剩腳下偶爾踩斷枯枝的聲響了,黃鳴倒不擔心寒蕎向自己發難,只是自己身後跟着一名挺好看的姐姐算哪門子事兒嘛,好在班列堂近在眼前。
大門未開,門前已站有兩名熟人了。
橘四和陸秉灣,皆來自符號山方向。
橘四看到黃鳴先是一愣,再看身後還有個小跟屁蟲,就不再看向黃鳴方向了。
倒是那陸秉灣,先前就與橘四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見橘四並無出手的打算,準備上前套套近乎,就在這時候,突然出現的黃鳴讓陸秉灣吃驚不小,敢情偷走自家太青令的小毛賊,還是個有些手腕的角兒?
寒蕎見到橘四並無意外,能讓墨荷在意的女子,過個符號山,又有什麼難的?倒是那高瘦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莫非也是個識得自家姐姐的?
只有黃鳴出口言語:“陸公子,你我在此相會,想必已然湊齊六分,實在可喜可賀。”
陸秉灣看着對自己嬉皮笑臉的黃鳴,心中暗暗冷哼,面上卻也不再像白天那般不恭,笑臉拱手,“黃師哥實力不容小覷,以後同為內門弟子,還望老哥多多提攜。”
黃鳴搖了搖頭,一板一眼地說道:“陸兄這麼說就不對了,達者為先,你來此早先於在下和寒蕎,看上去你更為年長,怎可呼我為兄?”
“那黃兄今年貴庚?”
“明年及冠。”
“黃老弟,為兄痴長兩歲,慚愧慚愧。”
橘四和寒蕎聽到黃鳴年齡,均是心中一愣,沒想到竟與自己同歲,只是看上去,更像是再大上幾歲的樣子。
四人也就不再言語,黃鳴率先看向一處山路,有些意外。
隨後向那黑影投去目光的,是寒蕎,然後是橘四,直到林中人現身,陸秉灣才注意到東劍閣方向走出來一人。
渾身血跡,卻都不是自己的。正是徐諾。
不僅斬獲了六枚青牌,甚至還奪取了兩枚紅牌,並手握東劍閣機緣。
星閣劍譜的殘篇。
四人瞧着這名渾身浴血的弟子,竟是無一人上前搭訕,反倒是徐諾眼神平靜,向四人率先抱拳。
子時一到,班列堂走出兩名童子模樣的孩子,讓他們五人出示完所獲玉牌后,便向五人笑着要晉陞內門的賞錢,只是五人的身外之物都已上繳,被徐諾視若敲門磚的劍譜更不能交給他們,兩名童子也不生氣,笑稱可以先賒着,反正以後會常見的。
隨後兩名童子引着五人進了大殿,燈火通明的大殿裏有一尊七丈有餘的銅像直通三層樓,銅鑄的金身外披掛太青傳統青衫,眼中不怒自威,一手掐指一手握劍,正是太青的開山祖師惠譽真人。真人像下稀稀拉拉擺着幾十張椅子,大多數都空着,坐上有人的,也就十來把,有一名着黑服的狐狸面具男子正端坐在大殿主位,身旁十餘人列席的,都開始在五人身上不停打量。
五人按照童子的引領入座,橘四由於是半個娘家人,識得黑袍跟腳,其餘四人對那狐面男子,只是知道修為很高,別的就沒有了。
落座后,依然未有一人開口言語,過了半晌,門口又稀拉拉走進來六七個人,都只是瞧着五人,指指點點,依舊無人發聲,五人均知前面椅子上的高人前輩都在心聲言語,卻不曉得表面神色淡然的這群人早已吵成了一鍋粥。
唯有一名叫鯛九籌的老者神色最為焦急,傳音給其他幾人道:“橘梔老弟的閨女,和我自家閨女有何區別?別的四人由着你們挑,嘿嘿,別的不提,這小姑娘可是我打小看着長大的,平素見面都是要喊鯛大伯的,是吧?”說完還不忘傳音給橘四:“四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啊!”
橘四並未打算搭理這個打小就愛揪自己小辮的混不吝老頭。
“去去去!你們愛挑誰挑誰,李副山主說了,今年不同往年抓鬮優選,拿到機緣的門生是可以有優選權的,哪輪得到你們聒噪,不過寒師姐與我同屆,她妹妹若要拜在我那堂口,我倒是有一套水法相傳,你們比得了嗎?”
“書籍”掌鋪蘇雨娘白了這位勉強算得上百歲銜脈的師弟一眼,“我家老李說了,此次三路試煉之地,食肉林,符號山及東劍閣,都有優先擇取權,五去其三,你們還是省省吧。”
門前傳來了石榴的聲音:“鯛九籌,你們幾個愛怎麼爭怎麼爭,只是這次若有眼竅門生,哪怕沒有在五人之列,也要給我們符號山留着。”
原來試煉結束后,溪林三堂口的管事之人都跟來了,劍匠姜有,符降石榴,以及農家將李吉格。
李吉格輕聲對眾人傳音:“這個黃鳴是自家師弟卓拙看中之人,並無任何過人處,就是比較對他眼緣。現如今師弟正在為自家弟子拔出竅內寒菱,無暇過來議事,讓老朽我為他言語一聲。”
眾人不答話,就算默認了。可能卓拙出面,大家還會因為他境界稀爛爭執幾句,既然是李吉格出面代為發聲,這事基本就敲死了。
畢竟誰也不會與靈米過不去不是?那個自稱李吉格相好的蘇雨娘,雖是一廂情願,這些年老李頭也從未否認過。
東劍閣副閣主姜有徑直向前,向黑袍跪下拜了幾拜,禮畢,起身瓮聲瓮氣說道:“老祖,人到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了。”
狐面黑袍的男子似乎在等人,完全聽不見下跪的姜有的言語,子時鐘聲一響,只見男子不再言語,輕輕跺腳,與那兩名童子一起化作一縷黑煙消失了。看得橘四在內的五人均是一愣,反倒是前方有椅子的二十餘人見那黑袍消失,終於不再以心聲較勁,紛紛推開椅子起身,大聲爭吵了起來。
別開生面啊,看得黃鳴想笑又不敢笑,敢情這搶弟子,也是要靠嗓門大不成?
聽來聽去,想帶走橘四的是最多的,其次是寒蕎,李吉格走至黃鳴身邊,低聲道:“拿出那兩粒金佰丹給他們看,一會勘驗完竅穴後跟我走。”
黃鳴忙答:“前輩,我按照黃師兄的說法去了那處高地,卻發現瓶子還在,裏面東西沒了。”
李吉格一愣,看了看臉上焦急的黃鳴,不似作假,更無作假理由。只需金佰丹在手,賞賜給他是板上釘釘的事,還能任選堂口,那就是被不長眼又沒拿到三塊木牌的其他弟子摘走了?甚至有可能怕被追責吃掉藥丸丟下瓶子就走了。
算了,又不是什麼名貴丹丸,不影響帶這小子回去。
徐諾看李吉格走過來與黃鳴低聲商議,知道自己所思所想可行,那本殘本威力不小,但並沒有後半本書卷可供參習,又不適合自己,雞肋而已。
不如上面許給自己後轉呈給自己所拜名師,至於去哪個堂口,徐諾思量有幾個相中的,還要詢問仔細了才能作下決定。
陸秉灣不求他想,能跟着表哥在符號山修行,就算燒了高香了,所以頻繁給石榴使眼色,卻無奈明月照了溝渠。
這種熱鬧場景持續了足足有一刻鐘之久,直到班列堂門口清風拂過,太青門副門主李謹言已踏過門檻。
李謹言,身為副門主,卻只是個銜脈期巔峰的修為,作為與奎登台同時期的修士,並不算驚艷。只是一門手藝北域銜脈期以上盡知,加上為人剛正不阿,兼掌太青刑律,才爬上了本該石佛境或丹田期才有資格的那把椅子。
太青以術見長,精通大小一百七十餘門技藝,這一百七十餘門技藝皆有銜脈期或溶血境坐鎮,大的堂口,足有幾百人,小的堂口,也有十餘人,外門弟子佔據大頭。算起來,李謹言這門技藝,門下只有一名小童,雖有地才之資,卻不通李謹言之技法,只是做些門前洒水的活計而已。算是人數最少的一個堂口了。
只因其擅之術不但能壓縮小範圍空間,更能製造須彌之物,巴掌見方的須彌皮袋足能容納一丈見方的物件,是北域唯二的須彌袋製造者。至於另一名丹田期大能,去華蓋大陸進修更深層次的須彌技法,至今未歸。
卓拙刨出的妖丹,橘梔的消息網,在李謹言面前,都是小錢。真的就只是小錢而已。
但是李謹言對賺錢沒什麼興趣,這門傳自恩師的技法,總不能斷了傳承不是?志在大道登頂的他只能按照宗門的規矩產出袋子,好在近百年內,並未出現什麼紕漏。
而李謹言受限於資質,修行只能說是順遂,在去過一次內澤晉陞銜脈期后便一直沒有再次去往內澤歷練的機會,畢竟他的命,比一名普通丹田期修士還要值錢。不像卓拙一樣,要為宗門賺錢,就必須身入內澤,李謹言羨慕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只見他走至祖師像前,按照山下人敬香般在香盒取出一隻青色敬香,按住香的底部后香頭自行燃燒,李謹言又畢恭畢敬雙手舉至眉間,默念一聲祖師真名,輕輕插在了香台前。
轉身挽袖,李謹言輕聲對黃鳴等五人說道:“即刻起,你們便算入了內門,從此尋覓師承修行術法,不可辱沒了宗門。”
“是!”五人齊唰唰跪下,朗聲應道。
“上前一步敬香。”
堂內回蕩着李謹言的聲音,五人同時起身,大步向前。
而李謹言讓開主位時卻輕輕嘆了口氣,思緒回到了當初自己拜在太青時。
幾乎每次有人拜入內門,祖師那劍穗所化黑袍都會現身,只有在近二百年前自己拜入內門時開口說過一句:“你很好。”
當時躊躇滿志的李謹言以為祖師所說的就是自己。
誰曾想後知後覺才曉得那三個字賞給了天生口吃目光獃滯的奎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