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邀擂與復仇
並非黃鳴託大,而是恰如胖子所說,只得按照他們的“規矩”來。
在入口處,當李吉格說完規矩之後,黃鳴就開始設想一種情況,如果六名內門或准內門弟子齊心協力,而因為需要獲取同伴一枚青牌可能早已內訌的門生們,是否有一戰之力?
雖然劉元透露出的那些信息否定了黃鳴之前的想法,但是一路走來,卻又朝着黃鳴之前預想的方向發展下去了: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無非就是他們這條路,無人通過試煉,皆成為外門弟子罷了。
那在太青門去往內澤的路,相當於被堵死了,只能通過野路子去往內澤。否則還談什麼進入銜脈期、溶血境,去胡王老頭那邊取回自家秘籍?
不僅僅是黃鳴,其餘三人也憂心忡忡,如果是六名內門弟子齊齊向四人出手,只有扔掉木牌的份了。
四人推門跟着胖子走了一段路,越過兩扇敞着的門,進入到了食肉林堂口的二進位置,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定睛一看,竟是幾十人圍着一個十幾丈見方的擂台,或吶喊、或嘲諷、或激勵,台下的聲音蓋過了台上的廝殺聲,將氣氛渲染的熱血沸騰。
劉元臉色一沉,原來台上那人,正是曾經“搭救”過他的那個瘦子,在與一名雲掌路數的門生較量。
那名門生雖滿臉鮮血,神情卻極為平靜,兩次主動出掌,都被那瘦子拍開,門生藉助瘦子拍飛他右掌之力順勢按向其膝蓋,後者竟是由着對方出掌,將此攜有氣勢的一掌結實排在了自己膝蓋上。
門生吐力后並未追擊,反而向後一躍,這才險而又險地避開了瘦子的那記差點劈在他後腦的手刀,瘦子不虧在近身肉搏方面經驗豐富,瞬息間變刀為掌擊向門生胸口,真的是又急又狠,這下門生眼中可就沒那麼閑逸了,因為掌風凝實,變招實在是太快了,甚至比剛上擂台時莫名其妙被拍中額頭那下,還要快。
這還怎麼擋?那門生只得雙臂叉在胸前,結結實實挨了瘦子一掌,瘦子大喝一聲,吐力將門生擊飛出場外,就如那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在天上轉了半圈,結結實實落在地上,暈死過去。
這一手實在漂亮,瘦子這手以傷換勝勢的打法本該贏得滿堂彩的,得來的,卻是擂台下一片的叫罵聲。
“呆雞!你肯定和徐胖子聯手坐莊了,否則怎會讓這小子在台上呆了足足半柱香?”
“呆雞,你害老子輸了十斤老弄堂的腌肉,我跟你沒完!”
台上那“呆雞”也不甘示弱,揉了揉被那門生拍中的位置,疼是真的疼,扯開嗓子大喊:“喊個屁,再收拾掉兩個,老子就是內門弟子了,終於不用受你們這群鳥人的鳥氣了!下一個,趕緊上來啊,喲,來了個小娘們。”說完還吹了聲尖銳呼哨。
眾人朝着“呆雞”目光方向瞅去,果真在二進門口,站着一名嬌滴滴的女子,二八年華柔柔弱弱的樣子,能叫這幫常年不出食肉林就見不着女子傢伙們不躁動嗎?
先是幾息壓抑的安靜,隨之就是一群起鬨的呼哨,吹得寒蕎滿臉通紅,躲進了屋子。
劉元上前甩了甩袖子,朗聲說道:“各位食肉林的師兄們請了,敢問誰在此間主事?”
那名正在記賬的短須男子抬了抬頭:“有事?”
劉元心裏咯噔一下,此人不好惹。只是事關能否進入內門,依然抱拳說道:“在下只是想請教下,是否贏了就可以奪得紅牌?”
“自然,”那男子起了身,推開旁邊一名還要下手押注的漢子,“今晚李吉格師兄、譚冒師兄不在,這裏就我說了算,還有問題?”
溶血境!劉元不再發問,抱拳口稱一聲“得罪,”舉棍踏上了擂台。
台上的戴績盤腿揉着那傷處,高聲發問:“押好了沒有?一炷香內擊倒,幾賠幾?”
記賬男子說道:“不礙事,你且打着,他們怕你打黑拳,不讓我告訴你。”
戴績罵了一聲娘,起身抻了下身子,招呼都不打一聲,發足向劉元奔去。
劉元作為一名當初在白鷺山的天之驕子,下山時便已是那地才修士,手心還開有一枚體竅,算是極為難得的了,只是為了餬口,從主修醫術的功法轉為了殺伐,耽擱了好幾個年頭,如果沿着白鷺山的功法修行下去,早些年的幾次廝殺早就死了,只是受限於所得功法並無直通銜脈期之法,才砸鍋賣鐵換取了一枚太青令,二十餘年的摸打滾爬,能否進入內門換取晉陞銜脈期的一絲機會,就在此時此刻了。
而對面高瘦漢子戴績,在上次三關六陣中也通過了試煉,只是比那小胖子崔有生晚闖出六陣那麼幾息,才錯失了進入食肉林內門的資格,所以先前還在吃飯的戴績聽說崔有生已經吃飽跑出去摘牌了,氣得暴跳如雷,才有了劉元看到的那場爭鬥,劉元走後,那名記賬的男子一人賞了一拳帶回了堂口,便有了現今的擂台之約。
按照記賬男子的話來說,在上面頒下來試煉命令時,他就想好了此次賭局了,畢竟誰輸誰贏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讓兜里的錢動起來。
記賬男子卓拙,是食肉林的財神爺,雖然拳法不高修為稀爛,卻是太青門碩果僅存的“刨丹人”。
前有橘梔後有卓拙,一個是賺錢換回來的銜脈期,一位是刨妖丹拿錢砸出來的溶血境。
總之都有的是錢。
只說那戴績徒手上前,迅猛打出了四拳,均被劉元持棍接住,劉元趁戴績收拳時橫棍掃其脖項,卻被戴績另一隻手緊緊攥住。
劉元倒也果斷,棄棍雙手拍向戴績太陽穴,眼看飽含氣機的一手就要拍中,戴績大喝一聲,向後大跳一步,近似於回馬槍的劈法揮棍掃向劉元,劉元右臂硬吃戴績一掃,身子一顫,左手變掌為指,依然堅持向前點向還懸浮在空中的戴績。
咚地一聲,戴績被點中胸腔,摔倒在地,而劉元也傷的不輕,右臂下垂左手負后,踉蹌單膝跪地,好歹沒有倒下。
已在兩年多前失敗過一次的戴績哪能就此認輸,雖胸腔被點的喘不過氣,依然艱難站起,大聲問卓拙,“到底多少賠率!”
“一賠一而已,如果你輸了,反而是七賠一,大家很看好你嘛!要不趕緊認輸?”
“放屁!”戴績大罵一聲,身子不規則轉起,越轉越快,向劉元奔來。
在食肉林,只要善於殺妖的門主譚冒和積威多年的李吉格不在,一向是誰嗓門大誰說了算,從不用境界說話。
輸人不輸陣。
劉元的右臂已經完全抬不起來了,只是左手負后按着一枚地上撿的石子,瞅准機會向近乎陀螺的戴績扔去。只見石子被戴績詭異地握住后又投擲了回來,劉元下蹲堪堪躲避,被停止旋轉的戴績抓住機會一腳踢在了腦門上,重重摔了出去。
劉元並非易於之輩,氣機全部集中在左掌向地面一拍,原本後仰的身體竟是不可思議地衝天飛了起來,看得緊隨劉元飛出的戴績一愣,也就是這麼個機會,劉元扭動腰肢甩起右腳,踢中了戴績的左頰,本就前沖站立不穩的戴績應聲倒地,在地上劃出去近半丈的距離。
而劉元也因失去平衡重重摔在了擂台上。
這可是坐莊的卓拙難得通吃的機會,毫不猶豫地起身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
“皆輸,莊家通吃!哈哈!”
聽到幾十人一陣罵娘,卓拙立馬拉下臉來,大聲嚷道:“老子起先是不是說得明白,這種情況莊家通吃?自古桌上無父子,還要老子當你們爹饒你們這一次不成?”
果然境界高了嗓門就大,嗓門一大自然好使,那群大聲嚷嚷的弟子改為了小聲嘟囔,至於心裏怎麼想的,就不曉得了。
卓拙滿意地看了看台上的那倆好漢,“去人把他倆帶下來,兩人都抹上傷葯,帶回房裏休息。”
戴績是連續打擂打到昏死過去,而劉元雖未昏厥,卻也起不了身,一起被攙扶進屋子裏。
黃鳴看到了劉元眼神中的不甘,搖了搖頭,這位修為及應變計謀都不差的老大哥,還是止步於此了,而那位戴績,實際上也很可惜,因為劉元兜里就有兩塊玉牌,他若得之,亦可晉陞為內門弟子。
思緒至此,黃鳴也緩步走至擂台前,謹慎將兜中木牌別至左胸,翻身而上。
“小子不才,斗膽與在場的某位師兄請教幾招,擂台是你們堂口搭的,本不該上來邀擂,只是此次規則我來定,如何?”
卓拙瞧着這其貌不揚的小子,估摸都沒剛才的劉元一半歲數大,眼裏卻有那轉瞬即逝的顧盼神色,便再次推開身邊眾人,起身笑着問道:“小兄弟,你想怎麼玩?”
符號山山門處,山主董錦,綽號符降的石榴帶着十餘名弟子火速前往東邊試煉之地,聽說那邊鬧出了人命,死的那人,是一名前來試煉的門生,來自北岸山。
先是收到一名前去參與試煉的內門弟子捏破了一枚求救符籙,感應到情況的石榴便打發兩名弟子過去看看,直到前去查看的兩名弟子之一慌慌張張趕回來,石榴才停下硃筆帶着眾人前去那片林子。
一片狼藉。除了翻倒在路面的幾塊巨石,還有兩顆幾百年的白杉倒了,石子路被阻,地上多處有塌陷。
墨色巨石旁邊,一名女子身首異處,女子軀體身旁,倚着一名獨臂且止過血的男子,淳于讓頤。
手裏還緊緊攥着女子頭顱。
而在不遠處,那名叫宋稗的弟子,右臂骨骼盡碎,更觸目驚心的是半邊的肋骨凹陷進去,宋稗拼出最後的氣力對前來的石榴說了句:“師伯,是他。”就昏死過去了。
石榴俯身拍在宋稗身上兩枚符籙,一青一紅,扭臉對身邊弟子沉聲說道:“此子暴虐,捆起來交由班列堂的弟子,聽聽他們怎麼說。”
看着幾人拱手而去,石榴皺着眉頭嘆了口氣。
橘四估摸在樹上小坐了半個時辰,正待起身,身後轟然巨響,由不得她不做思量,是前去班列堂方向,還是回頭收個漁翁之利?
幾番前進後退后,橘四咬了咬嘴唇,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路上恰巧遇上了正在一路狂奔的陸秉灣,橘四不再猶豫,打算直接對陸秉灣出手,看着陸秉灣胸前那七號紅環,又趕緊收了手,兩人隔着十餘丈兩兩相望,最終橘四沒有選擇出手,主動退讓避開大道,讓陸秉灣過去了。
能在剛才男子胸前摘得此環之人,肯定不是現下自己能應對得了的。
而朝着班列堂方向繼續前奔的陸秉灣擦去了額頭冷汗,嘴角上揚,腳步輕快,如在田野,如奔家鄉。
橘四向著動靜極大的方向繼續奔去,沒走幾步便遇上了那名為難自己的青年男子,男子左手持着一枚青色玉牌,右臂挽着一塊陣盤,根本就沒有對橘四齣手的意思,甚至還饒有興緻地跟橘四打了個招呼:“姑娘好手段。”
橘四閃開道路由着他過去,對着男子背影誇了句:“你也不賴。”
男子揮起左手招了招手,並未回頭。
這就算不打不相識了,也算結下了善緣。
只是到了那處動靜極大的地方,橘四才以旁觀者的角度半路目睹了這場及其慘烈的爭鬥。
那名似乎與赤膊男子同出一門的女子,卻並未與同是門生的男子聯合對敵,反而在那名內門弟子遇險時,奮不顧身地幫其化解,並藉機將兩柄飛刀釘入赤膊男子背後,橘四瞧在眼中,頗為不解。
不過那名赤膊男子當真不俗,即便背後插有兩柄飛刀,依然是幾百斤的巨石說搬就搬,在內門弟子躲避之際,隨之砸斷一顆巨樹,伴隨着一聲沉悶撞擊及吱呀呀的樹倒之聲,女子驚慌躲避不及,被赤膊男子趁機抓住了女子脖子,女子慘呼一聲:“師叔救我!”便被男子扯斷脖子,一腳將身軀踹飛,自此腦殼身軀兩分離。
橘四這局外人都看得道心不穩,何況在局中的那名中年人?只見那名內門弟子在慌亂中用右手手指割破左腕,並在同時祭出了一枚玉質符籙,往傷口前一抹,高呼一聲:“啟!”
之後連點三下,那玉符便應聲而碎,化作兩枚綠色短劍,以肉眼近乎看不到的速度直撲赤膊男子而去。
赤膊男子大喊一聲,開始手握女子頭顱對着內門弟子前沖,第一劍被其用女子頭顱拍飛,可飛劍遁速太快,連橘四都看不太真切,就在此時,男子揮舞右臂的空隙被第二柄飛劍割去了左臂,使其身形稍稍一阻,給了內門弟子一個後撤的機會,只聽那赤膊男子大吼一聲:“狗賊,你還想走?”腳下加力便躍起來用頭撞向那名中年髯須男子。
就在中年男子反身朝着那名狀若瘋狗的赤膊男子的頭顱揮出一掌之際,赤膊男子拼着性命不要,用右手甩着女子頭顱打在了男子右肋方向,內門弟子右肋右臂齊斷,身體如那斷線紙鳶般摔出去了十餘丈。
赤膊男子也在內門弟子的拍擊之下反向飛了出去,頭骨裝在巨石上發出沉悶之聲,就此昏厥過去,手上還攥着那名女子稀爛的頭顱,左肩血流如注。
半晌,地上那名內門弟子才從左袖中捏破了那枚求救符籙,橘四知曉此物,知道過不了多久符號山的人便會循着符籙信號趕來,不再遲疑,在巨樹上飄落下來,宋稗看着樹上跳下的橘四,低聲喊了句:“救、救命。”
橘四低聲對男子說道:“師兄莫怕,一會師門自會前來搭救。”便不再理會中年男子而向那無頭女子的屍身走去,那女子脖項處還咕嚕咕嚕冒着血泡,橘四眉頭一皺,用綾羅卷着那兩枚木牌至手中,一枚是宋稗的,而另一枚,便是那劉敏自己的了。
只是橘四不忍那名拚死一搏的青年男子就此流血死去,便甩動綾羅裹在了男子傷處,用手中氣機攥緊,為其止住了鮮血,宋稗躺在地上無法動彈,近乎失去意識,也沒辦法阻攔橘四此舉。
橘四微動綾羅,在為淳于讓頤的傷口打結之際挑動了其身前木牌,木牌在綾羅上挑的軌跡下輕輕落在了橘四手中,橘四轉身離去,只留下了臂纏綾羅的淳于讓頤。
在淳于讓頤腦海深處,卻留下了女子臨走前的一句話。
“就當是為你包紮傷口的報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