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糖球的危機感
老滑頭訥訥半晌,道:“大本事怎麼樣?我覺得你對他好像有點……特別的影響力。他每次見到你都有意的避開,甚至聽到你的名字都刻意的迴避,也不再高談闊論,我感覺他低調了很多,這與他以往的性格截然相反。是不是和你有關?”
糖球輕聲說道:“你猜到了?”
“只是懷疑。”老滑頭說。
“猜得沒錯,他被我降服了。”糖球說,“已經六個月了。可憐的大本事原來是一個保險推銷員。跟好多鍵盤俠一樣,在現實生活里只不過是個唯唯諾諾的小人物,膽小怕事,樹葉掉了都怕砸腦袋。可是一躲到熒幕後面,立馬把自己幻想成一個大英雄,總是幻想干一番英雄業績,甚至把自己幻想成一個江洋大盜什麼的。
只有今天這個虛擬時代,他這類人才有可能把美夢當成真……簡單說吧,他沒有我的實力,也沒有我背景,一天還要為三餐奔波,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還夢想征服整個世界...技術水平也不如我,結果被我發現了真名實姓,把他從熒幕後面拉了出來。
我只喜歡追逐獵物,不喜歡敲詐勒索,所以也沒把他怎麼樣。真希望當時狠狠敲打敲打他,這小子,自從跟上了那人,掉過頭朝我狂起來了。
那個御手洗更是不知怎麼想的,覺得他們能保護他,我覺得這個御手洗就是現實中的御手洗,而不是別人冒用他的名字。我也非常的奇怪,御手洗這個名字威震天下,可是著名的惡棍,惡名昭彰,可我一直沒明白,為什麼在網絡中卻沒有找到他的記錄。”
老滑頭問道:“這麼說來,那人當真有個計劃,要把現實世界的政權奪過來?”
她笑了:“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但大本事肯定覺得是。告訴你,可憐的大本事以為真名實姓只能用來舉報和勒索,或者威脅他看不慣的人,找到人家的住址,再去砸人家的玻璃,真是可憐,他根本不知道別的用途。他的數據連結上來往的一切我一清二楚,那人告訴他什麼我都知道。”
“他們有什麼打算?”老滑頭無法掩飾自己的急切,‘那人’現在都成了網絡禁忌,沒人敢提他的名字,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那人’就成了那人的代號。
糖球遲疑了片刻,不管怎麼說,面對一個未知的神秘人,她還是有些緊張,“你知道大本事為什麼相信那人能兌現他的諾言?。在大本事入伙之前,御手洗已經和那人策劃好久了。天使伺能夠走進國會大廈是那人第一次真正出手,證明只要合理地利用網絡,就能奪取一個國家的政權。”
老滑頭說:“但那是一場國內政變啊,現在的領導集團應該是......”
“表面現象罷了。”糖球對於這個話題興趣不大,不管是誰執政,只要不是他執政,他都沒興趣,“這當下,天使伺應該是那個地方真正的領袖人物了。國家都是你的,你再也不是個小蝦米,還擔心什麼真名實姓。”
“你剛才說大迷糊‘應該’在那個地方?”老滑頭把問題轉到那個‘大迷糊’身上
“老滑頭”糖球冷聲說道,“你沒注意到大迷糊最近有點不對勁嗎?”
老滑頭尋思起來,他沒有發現大迷糊有什麼不對勁,還是和以往一樣,隨時都懶洋洋,像睡不醒似的,“你是說大迷糊也出了問題?你發現了什麼?”
糖球說:“這不好說,反正我覺得我們視若禁忌的‘那人’出現后,好像一切都出了問題,都不正常。我都懷疑他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存在,或者他的人已經不在了,留在這裏的只是一堆數據,也許一堆原始碼?”
“老滑頭,我覺得真正的那人已經死了。我是說真正的死亡。現實里的死亡,而不是在遊戲中被掛掉。”
“也許他覺得現實世界比這裏好玩得多呢?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呆在這虛擬的世界裏,你不是才說他吞了一個國家嗎?”
“我是說呀,他說不定什麼東西都沒吞下去。只是在這個虛擬世界裏放出一個煙幕彈---對於一個精於網絡的高手,釋放一個虛假消息,不會比母豬上樹更困難。
說那人與那些政變有關,只是存在這種可能。也許只不過是巧合罷了,他們事先告訴大本事的和事後發生的正好碰對了。
我在國會的數據庫里花了不少時間,如果真有外來者操縱政變、控制新政府,我一定會知道。那人一定會一個一個幹掉我們,從最弱的開始。先引我們上鉤,誘出真名實姓,再幹掉咱們。
到現在為止他已經幹掉了大本事,也許大迷糊也被幹掉了。自從那場政變開始,我就一直監視他,有時直接監視,有時用程序間接監視。
幾百個小時,那具軀殼後面根本沒有真人,連一次都沒有!可憐蟲,人家連以後把他的王國建在什麼地方都沒告訴他,說明那人並沒有他宣稱擁有的的力量。
可大本事還是上了鉤,只要那人吩咐,他什麼都肯干,叫他對付我們都行。老滑頭,咱們一定得揭穿這傢伙的身份,這個神秘人,動作稍慢一步他就會先毀了咱們。”
生平頭一次,老滑頭感到恐懼和害怕,而這種恐懼和害怕不是來自警察和特工,而是那種身體周圍隨時窺視自己的眼睛,自己猶如被剝光了,放到一個高台上。他兩手一抬:“我被你說服了。但咱們從哪裏着手?你對付大本事大佔優勢,那人還不知道你識破了他的身份,是不是?”
她搖搖頭,說:“大本事是個孬種,我篤定他不敢把這事告訴那人,那樣的話,他的價值就沒有了。哼,這傢伙還不知道我知道他的真名實姓會怎麼收拾他。
我已經搜集了很多資料,這些信息資料和分析推測我想和你共享。咱們兩個人合計,或許能發現什麼新東西。”
糖球緩口氣,轉頭看看過道的盡頭,那倆黑漆漆的,“這個,我先說說我的想法。那人有種奇特的通訊方法,我是說交流時間的滯后,顯然是個掩人耳目的花招。我知道他一直在監聽這裏的談話,而且手下還有一幫隨時聽從命令的ai。”
“我還知道。他做很多事情都大可以比我更快,手裏肯定有些功率強大的處理器。不過你說的也不完全對:躲在暗中操縱的那個活生生的人,他行動起來至少需要過程。他的很多高速反應都是事先編好的程序。”
老滑頭剛想反對,驀地意識到她可能說得對。“老天,這意味着什麼?他為什麼要自己給自己添那麼多麻煩?他害怕什麼?有什麼東西值得他這樣的謹小慎微,這不想他的風格---傳說中他可是雷厲風行的。”
糖球有些得意的笑了:“我相信,只要我們弄清楚這一點,就能盯死這個人。如果單純是個障眼法,造成的不便太大,不合算。這一點我也同意。我覺得他最初或許真的有某種跨越時間維度方面的困難,於是——”
老滑頭接話道:“......於是他有意誇大這個困難?”
“我不認為他有意誇大,老滑頭。我想,那人居住的地方——我是指他本人,不是他的處理器和模擬器——信號傳輸至少需要半個小時才能到達這裏。也許他的位置在小行星帶的某個地方。信號在空間的傳播速度可是不變的,這一點沒人能改變。”
糖球突然笑起來,老滑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半個小時的路程,光都要走半個小時,自從接管這個星球,還沒有誰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太荒唐了。”老滑頭覺得自己平平常常的每日生活彷彿變成了科幻小說。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是好半天才說服自己。也是他太顯眼,所以不得不加上點時間延遲,讓我們摸不透他的位置。
不過我的分析還是一種說得通的可能性。這幾個星期我切進政府有關小行星探測的絕密報告,東聞西嗅。告訴你,裏頭真有不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老滑頭有些不耐煩了:“好好,就算你可以自圓其說,但請你說明白點,你說的可是星際入侵!
先說咱們這邊:就算太空總署有這筆經費,造出最小號的星際飛船也得花好幾十年時間,還有,飛行時間也得好幾十年。
就憑這種後勤設施還想入侵誰?笑話!再說外星人:它們真要有了拿得出手的曲率推進器,為什麼還要費心思裝神弄鬼藏頭露腳的?乾脆直接入住,把咱們人類一把掃一邊兒去。”
“哈,”糖球笑了一聲,“關鍵就在這兒,老滑頭。我想像的星際入侵不需要什麼‘曲率推進器’,只要有個跟咱們技術水平相當的種族,這條策略就行得通。
你聽我說:通常一提起星際大戰,馬上聯想起眼花繚亂的技術裝備、巨額資金,還得有幾十年的先期準備時間。
但對一個技術發達的帝國主義種族來說,還有一種更好的辦法:靜悄悄一聲不吭,潛伏起來,偵察宇宙中是否存在比自己稍差的文明體系。
一旦發現,它們只需派出單獨一艘飛船,計算飛船的抵達時間,讓它進入獵物所處的星系時正趕上對方的電腦時代高度繁榮。
我們都知道現在這個電腦網絡體系有多麼脆弱,要不是擔心暴露身份,有些大佬早就把政權接過來了。
你想想,傳說中那些外星人為什麼都撤走了?我雖然還想不到他們撤走的理由,不管如何,他們比我們的經驗更加豐富,已經有了數千年的數據處理歷史,咱們現在這種不堪一擊的現狀對它們來說是多大的誘惑。
它們一定留下一部分人,不可能全部都撤走,他們接近到不被我們軍事偵察設施發現的距離,逐漸滲透進我們的系統,消滅該系統中較為突出的個體——也就是咱們這類人,接下來再對付政府機構和軍隊。十到二十年內,咱們這個星球可就變成了一塊殖民地,恭候主宰種族大駕光臨。”
她不說話了。好長一段時間,兩人四目相對。這種荒誕推論的確符合邏輯。“那,我們該怎麼辦?”
“可不就是這個問題嗎?”她意氣消沉的搖搖頭,坐到他身旁。
自從他認識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看到糖球垂頭喪氣。“我們可以放棄這個層面,老老實實待在現實世界,即使那人還是有辦法追蹤到我們,但到那個時候,對他來說我們已經沒多大價值,跟其他人一樣了。沒有虛擬網絡,我們一文不值。
走運的話,他接管一切之前我們還是能活上很多年。”她腰背一挺,“我跟你說:如果咱倆還想繼續當大佬,就要迅速阻止他——最遲不超過幾天。
等他弄倒現政權,說不定會拋掉偽裝,來點更直接的手段。要是我對他的分析沒錯,咱們就應該把賭注押在揭穿他的通訊手段上,這是他最薄弱的致命要害,從那麼老遠的地方發信號,他不可能躲在人堆里不暴露。
咱們肯定得冒些風險,以前從沒冒過的大風險。我覺得如果咱們倆聯手,各自被識別出來的危險都會大為降低。”
他點點頭。一般情況下,謹慎的大佬只使用有限帶寬,只夠應付線性處理,提供個人感知信息。
如果攫取數千g的帶寬,在處理器上佔據更大份額,一方面,處理、搜索文件的能力當然會大幅度飆升,能把對手嚇得一愣一愣的。
當然另一方面也會使自己更容易被識別出來。但如果兩個人聯手,能玩出的花樣更多,政府與神秘人短時間內肯定摸不着頭腦,兩人可以安安全全放手大幹。老滑頭吞咽一口口水,說:“坦白說吧,你的話中外星人那部分我不認同,我不認為一個高度發達的外星文明,會覬覦鄰居家一碗發餿的剩飯,但其它的說得有理,我被說服了。就是你那句話,咱們肯定得冒些大風險,這個風險值得我們去承擔,網絡就是我們麵包、是我們的空氣、是我們的水,是我們的一切。”
“太好了!”糖球很高興,她攬着他的後頸,把他的臉摟近自己。這一手不是人人都做得到。在網絡空間,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一回事,可接吻這種互動性極強的行為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必須精於發出大量感官暗示,還要對另一方的暗示、作出適當反應。
接吻--可是網絡互動的最高境界,雙方都是互動高手,老滑頭正抖擻精神,準備向對方顯顯自己的本領時,糖球突然中斷了這個過程。推開他,拉着他的手站了起來:“最好現在就開始。還有不少人跟我們留在這裏,他們可是我們最好的護身符,幾個小時之內如果出什麼事,那人不大可能直接懷疑到咱們。”
看着馬上就要到嘴的糖球,突然飛走了,老滑頭心裏有些失落,有些不甘心地尾隨着糖球,回到了大廳。
“該死,你就不能再往前再走一點嗎,非要在這人多的地方談情說愛么。”糖球扭頭,發出類似貓叫的‘喵喵’聲。
網上人們所用的語言往往經過加密,發出的聲音也與用戶選擇的動物形式相吻合。
他們倆走到一個角落,就像是一對網絡情侶:“好了,咱們做點交叉查詢。你查火箭推進實驗室的數據庫,我查廣譜巡航項目。
從十個天文距離以外的探測器開始,查它們發回的資料。我有個感覺,那人要偽裝他的信號源,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航天總署哪艘飛船資料里設下控制源碼。”
老滑頭點點頭。不管從哪裏入手,首先得排除她那套外星人入侵理論。
糖球依舊發出‘喵喵’聲音,老滑頭聽到的是:“我需要半小時才能進去,之後咱們就開始查詢相關數據。嗯……出什麼事的話,我們就發出大叫,就像貓被踩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