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池涌活水運來轉
踩着落日的餘暉,書生慢悠悠彳亍在鄉間小路上。
附近村子的人家陸陸續續升起裊裊炊煙,田間勞作的村民正收拾農具回家。
一些孩子在護城河邊嬉戲,許多婦女則是在堤岸浣洗衣裳……
“小常先生採風回來了啊?”
“嗯。”
“小常先生留下來吃個便飯吧?”
“不了,謝謝……”
看到常平晚歸,婦女們熱情打着招呼。
常平則是露出儒雅的微笑,一一點頭回應。
“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姑娘才能被小常先生相中……”
書生已走遠,婦女們的嬉笑聲還在空氣里蕩漾,目光都是在那位書生的背影上。
自從知墨觀這位俊俏書生‘突然’變得聰明起來,村子裏聚在一起閑話的婦女們便多了許多新鮮話題.
村裏的年輕姑娘們更是恨不得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期待和這位英俊書生來一場說走就走的侶行。
這世間英俊的男子不少,可像小常先生這麼耐看的還真不多見……
誰也不知道,看起來這麼人畜無害的小常先生,才在不久之前斬殺了一頭兇狠的惡鬼……
村裏的怡靜,村民的質樸,都是難得的風景,但一想到摘星會的觸角浮現,甚至還有更兇殘的各路爪牙伸出,說不定,這種風景就會隨時消失。
這個世界看上去風平浪靜,卻不過只是一種假象罷了。
有些人的嗅覺總是特別靈敏,雖然不清楚那些人是如何判定謫仙的,但總歸,在慈航鎮,一位學堂的傻書生一夜之間變聰明起來,這事兒不蹊蹺?
摘星會或許也僅僅只是這個世界獠牙的冰山一角而已。
江湖各大門派,文院,佛堂,包括師傅口中時常提到的白玉宗,哪個是好相與的?
……
平常的一夜過去。
翌日清晨,常平剛走出房,就聽師傅在走廊上雀躍道:“吉兆,吉兆啊,活了,活了……”
“師傅,什麼事讓你老人家這麼高興?”
常平兀自好奇。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常平,你看……”
余錢指了指走廊外的明月池,只見池底濕潤,竟有活水湧出。
而這活水的源頭,應該就是牆角和池子相連的那些草叢中,那裏存在一個泉眼。
常平也覺得稀奇。
聽師傅說過,明月池已經乾涸好多年,原本源頭早就隔斷,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冒出水來。
咚咚咚——
這時前院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從敲門人的手法來看,常平大致已猜得對方身份。
池涌活水,好運來轉。
難道還真是祥瑞之兆?
這不一大早就有業務上門!
常平起身來到前院,開門后,果見一條大魚鑽了進來。
來者一身拽墜緇衣,頭戴緇帽,腰挎衙役專屬佩刀,腳穿官靴,身形微胖,相貌平平。
要說唯一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其上唇的一小撮八字鬍了。
從其所穿行頭還有常年混跡衙門養成的氣勢,倒是也顯出幾分威武。
此人便是鎮上衙門的快班捕頭,刑天保。
他來知墨觀,不用說,自然是找余錢的,十有八九,又是遇到了無法處理的邪門案子。
“小常先生早啊……”
刑天保一進院子,便滿臉堆笑打了聲招呼,然後探頭朝前廳張望,問道:“你師傅他老人家起來沒有?這多日沒來拜訪,今兒個特意過來看望……”
說著就邁開步子進入廳中。
“邢捕頭能來看望家師實在有心了。”常平臉色寡冷,說道:“只不過,這怕不是主要目的吧?”
邢捕頭笑道:“余老先生對本捕頭有再造之恩,平日裏也多受點撥,一直都有打算要來學堂看望看望他老人家,只是……”頓了下,這位捕頭又接著說道:“本捕頭作為快班捕頭,平日裏要接手的案子實在太多,這不湊巧,昨晚又趕上一件。”
這是個官府老油條了,對於刑天保的這些場面話,常平懶得搭理,只道:“我師傅已經起床,正要用膳,邢捕頭隨我來,正好一起……”
刑天保尷尬的笑了笑:“不用,不用,本捕頭已經吃過早飯。”
常平領刑天保來到後院見余錢,余錢正靠在竹椅上研究一本新的‘醫書’。
“余老先生,我來給你請安來了!”
刑天保快三步走到余錢身前,涎臉問候。
余錢專註於書頁上的目光微微一瞥,落在兩尺外的刑天保身上,意興闌珊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直說吧。”
刑天保臉上堆着笑:“余老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我確實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需要老先生出手幫忙,放心,事成后賞金少不了您的。”
“師傅,我先去做早飯。”
常平說了聲,走入廚房去。
刑天保也不再多說廢話,便將案件一五一十道出:“這事兒發生在昨晚,是鎮裏開茶莊的吳員外家的女兒出了事,本來乖巧聽話的吳家小姐性情忽然大變,嚷着說要殺了什麼負心漢,亂砸東西,見人就咬,家丁傷了好幾個,場面血腥的不得了啊,這位吳家小姐的力氣突然間變的好大哩,還是在我們捕頭的幫助下才合力將這位吳家小姐給綁上,直到天快亮時終於消停下來。”
“吳家小姐平日乖巧,待字閨中,知書達禮,斷不會做和男子私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經過我仔細探查和詢問吳家下人,懷疑極有可能,吳小姐應是招惹到了不幹凈的東西。”
刑天保瞄了下面前余老先生一張古井無波的臉,試探的道:“所以,我想請余老先生過去一趟。”
“你確定只是咬人?”
余錢問。
刑天保點頭,“確定。”
“那吳家小姐眼睛有無血色,是赤紅還是泛白?”
余錢又問。
“這個……”刑天保頓了頓,才道:“倒是不曾注意,不過有一點能夠確定,吳小姐的雙眼應該不是赤紅。”
“是怨鬼纏身,這事不難處理,只需常平出馬便可。”
余錢輕描淡寫。
“今晚可能還要待在吳家。”
刑天保補了一句。
余錢略微蹙眉:“這倒怕是要耽誤我徒兒一夜的讀書進度……”
“加錢,肯定的,吳員外家裏人說了,錢不是問題,主要是保吳小姐平安。”
刑天保和眼前這位余老先生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早已摸清這位老先生的脾性。
“嗯,斬妖除魔本是入道文人義不容辭的責任,常平,聽到了嗎,那就隨邢捕頭走一趟吧。”
余錢高人風範拿捏十分到位。
“師傅,飯做好了。”
廚房裏傳來常平回應。
“邢捕頭,要不一起吃點?”
常平端了兩人份的腸粉出來,余錢朝刑天保微微露齒一笑。
聞到腸粉的香味,刑天保吞了吞口水,笑道:“余老先生你慢用,您慢用,我去前廳等候。”
說著,尷尬離開。
接過徒兒遞上的腸粉,余錢大口進食,邊吃邊道:“常平,昨兒採風念頭可還順暢?”
“順暢。”
“那就好,剛才邢捕頭的話你聽到了?”
“師傅的意思我明白,到時我再確認一下。”
“小心行事。”
“知道。”
……
前廳。
余錢手捧醫術,老神在在翻閱,看了眼身背清風劍,腰跨袖包的常平正準備和刑天保出發,最後交代一聲:“文人捨生取義,保一方安寧,也算功名一件。常平,儘力就好。”
“是,師傅。”
常平頷首。
刑天保恭維道:“余老先生義薄雲天,實乃文人典範。”
“還有,常平,記住,妖外有妖,魔外有魔,打不過……就跑……回來找師傅。”
余錢提醒。
常平再次點頭,嘴角卻是微微一抽。
刑天保道:“只要有餘老先生這尊大神坐鎮,再厲害的邪物在慈航鎮也掀不起什麼風浪!放心吧,官府的酬勞不會少,吳員外家那位也捨得花錢消災解難,余老先生坐等收錢便是。”
余錢很是滿意的點頭但也不忘強調:“錢是小事,主要是道義!”
“那是當然。”
刑天保涎臉附和,心裏卻腹誹,你自己信了就好……
目送自家徒兒和邢捕頭離開學堂,余錢若有所思,嘴裏喃喃自語:“不要是什麼大魔大妖才好,否則……常平啊,你一定要回來找師傅,師傅只能帶你一起跑路咯……”
片刻,這位老先生才把目光重新放到手中的那本醫書上,只見泛黃的封面寫着四個大字,本,屮,真,經。
……
遇上邪祟作孽這等事,官府衙役多半處理不了,便只能向上級稟報,請動專門負責這類案件的欽天司派專人下來幫忙。
眉山府便是駐紮有欽天司的辦事處,不過如果案子上報的話,一是欽天司事務繁多,不一定能抽身處理。
二是案件上報,手續交接過程一來一回也很是耽擱。
三嘛則是功勞白送。
基於這三點原因,一般鎮上的捕快,還是更傾向於找當地的修道者幫手……及時高效,使命必達!
官府對於這類邪祟案子會有一筆單獨的犒勞賞金,若遇到吳員外家這樣的大戶,額外的贊助費更是可觀。
大戶慷慨出手消災的錢那可不叫錢,而是身上滴下的油。
功勞我占,賞金嘛二八三七多少是個意思,賺一分也不嫌少,反正鐵定不吃虧,大家各取所需。
捕頭和知墨觀的合作便是典型的雙贏局面,何樂而不為!
畢竟小鎮上一年也就偶爾出那麼幾件邪祟案子,有餘錢這樣的得道文人在,足以應付,若是真有強大的妖魔作惡,眉山府的欽天司大人們來也怕不夠填數。
剛一到吳員外家門口,常平便是擰起了眉頭:“好深的怨氣!”
“小常先生,如何?”
邢天保帶着班底一幫捕快跟隨在後,看小常先生這凝重的表情,心裏老不踏實。
“不好說,你們需做好打一場硬仗的準備。”
常平慎重道。
刑天保和一干捕快聽後身體不由打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