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時跑道邊沿只有她一人佇立。
江薛已經跑得滿頭大汗，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根本沒精力四處打量。
江棠小跑着跟了上去。
“要水嗎？”
江薛喘得像條狗，奪過她手裏的水。打開瓶蓋，倒舉過頭頂，直接淋了個全身。
那水滴自他頭頂流下，劃過他的臉、脖頸，然後向江棠濺去……
江棠猝不及防，慌忙想要閃躲。瞬息間，身體不受腦子控制，來不及細想，用力的向旁邊扭了一下。一個沒站穩……
‘砰’的一聲。
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江薛停了下來，回過頭震驚的看着這一幕。
場內突然出奇的安靜，彷彿只能聽見耳邊刮過的風。
不知過了多久，江薛結結巴巴的聲音傳來：“你、你是在碰瓷嗎？”
***
“嘶——”
又是醫務室內。
醫生拿着根棉簽，將碘酒一點點塗抹在江棠的傷口上。
江棠哭喪着臉：“太痛了醫生，輕點！”
她總共摔了三個傷口，手臂兩個，腿上一個。手臂有個摔得頗為嚴重，碘酒觸碰在傷口上那可真是鑽心的疼。
醫生頭也不抬：“忍着！”
江棠感受到了社會的無情。
她另外一隻手緊緊扣着江薛的肩膀，力求他平分一半的痛楚。
江薛齜牙咧嘴：“醫生、醫生你輕點！”
醫生有些莫名其妙：“有你什麼事？一個大男生還叫喚？”
江薛被罵的老臉一紅，立馬噤聲。
江棠身為一個女生，沒有這方面顧忌，嗷嗷大叫個不停。
末了，狠狠地扇了江薛腦袋一巴掌：“都怪你！沒事澆什麼水？！你還想發芽嗎？”
江薛心裏不服氣，想還嘴。但瞅了一眼醫生，還是謹慎的將嘴給閉上。
到時候再落下個欺負女生的名聲可不好了。
江棠委屈的要落下淚：“我剛剛太丟人現眼了！我不活了……你把我的銀行卡密碼帶走，告訴爸媽一定不要傷心……”
江薛聽得頭皮發麻。
醫生小心翼翼：“這是，摔到腦子了？”
“……”
江棠破罐子破摔：“是的醫生，我沒救了，你把我送走吧。”
江薛扶住她要躺下的身體，硬着頭皮安撫：“你着什麼急？出個丑而已，學校有誰認識你？”
江棠一聽更是悲從中來：“我未來的男朋友。”
江薛的動作一頓，覺得實在無力反駁。
他沉吟片刻：“他剛剛根本不在現場！”
江棠抬了抬眼：“真的？”
真實性有待商討，因為他純屬胡謅。
他鄭重其事：“你看，他都沒來關心你，說明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江棠腦袋還有些暈，竟然覺得怪有道理的。
她悶聲思索了一會兒。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根本不想來關心她。
江棠倚靠着江薛的背，面無血色：“糟了，我失戀了。”
江薛實在琢磨不透她的邏輯。
他將她扶起來，帶到了床邊：“你在這坐着，我出去交錢。”
江棠迷迷糊糊：“你們醫務室不是免費的？這破學校。”
江薛咬咬牙，忍住了想揍她的衝動。
床邊挨着窗戶，江棠躺在床上，還能聽到外面傳來的吶喊聲。這會兒應該是顧衡的比賽了。
她早早趕來，目的就是為了看顧衡比賽。沒想到他開始跑了，她卻負傷坐在醫務室。
真的是世事無常。
江棠闔眼，委屈感縈繞在心頭。
有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逼近。
江棠睜開眼，看見了站在門口許辰樂。
他眉目間藏着一抹着急。
“你沒事吧？”
江棠有些懵：“沒事。”
他仔細看了看她的傷口，吁了一口氣：“剛剛聽別人說有個金髮的女生受傷了。”
哦，看來傳開了。
江棠抽了抽嘴角。
她怕是出名了。
許辰樂沒察覺她低沉的情緒，問她：“怎麼回事？”
江棠依舊躺着，床沿的腿一盪一盪的，賭氣說：“都是江薛的錯。”
越想越氣，一個用力，腿上的傷口蹭到了旁邊的柜子。
江棠痛的小臉都皺起。
許辰樂有些着急，想也沒想就抓住了她的腳踝。
他吹了吹，抬頭問她：“還痛嗎？”
江棠渾身一個激靈。
夏天是個變化多端的季節。只一瞬間，空氣悶熱難耐起來。她背上起了層薄汗。
許辰樂霎時間回過神來，僵硬的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纖細細嫩的腳踝。像被燙到一般，一下子鬆開了手。
那腿沒了支撐，直直掉了下來。
這下可真是摔慘了，江棠痛的眼眶都紅了。
許辰樂手足無措：“摔哪了？”
方才奇怪的氣氛一消而散，江棠吸着鼻子抱住自己的腿，在想自己是不是遇到水逆。
“對不起。”
許辰樂滿臉愧疚，手在身側抓了又抓，卻不敢再走上前來。
江棠忍着痛，咬牙道：“……都是江薛的錯”
正巧江薛交完費走過來，聽見了這句話。
“我又怎麼了？”
江棠不想理他，氣鼓鼓的偏過頭。
江薛撓撓頭，疑惑地看向許辰樂。
許辰樂一聲不吭，也偏過頭去。
江薛：？
***
寂靜的房間內，陰暗消沉。厚厚的窗帘將光亮遮在窗外。
江棠趴在床上，表情鄭重的盯着手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依舊保持着動作。
她在等消息。
醫務室清理好傷口她就回家了。心中左右搖擺，最後還是覺得沒有臉面去見顧衡。
走之前她路過操場，只敢躲在江薛背後朝裏面望了望。
人影綽綽，依稀能看見有人在收拾器械。
已經結束了啊……
江棠有些失落。
最後是江薛將她送回家裏。
一到家她就躲進房間，任由江薛在外面接受父母的審問。
客廳里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進來。
江棠心煩意亂。
她在期待，或許顧衡會給她發消息。問她，為什麼不來給我加油之類的。
等到後面，江薛關上大門走了。她的手機依然沒有動靜。
她冷靜分析了一番。
覺得搞不好江薛說得對：顧衡不知道自己受傷這件事。
她打開手機，一字一句的打到：老師，你比賽怎麼樣？
瞅着那排字，卻遲遲按不下發送。
這句話發出去，得到的回答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他的確不知道自己不在場、另一種是他看見了自己丟人受傷的場面，但是毫不在意。
江棠思來想去，焦頭爛額也沒做出決定。索性關上手機，蒙住頭大睡一場了事。
反正醒來之後，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大概因為心裏有事，她這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昨天的晚飯都沒吃成。
她媽說：“我和你爸昨晚燒了你愛吃的紅燒肘子和糖醋排骨。敲你門敲了兩分鐘，你都沒動靜。沒辦法我們只能自己解決了。”
江棠悲痛欲絕。
沒想到醒來之後生活還是一樣的艱難。
她懷疑她爸媽就是想吃獨食，根本沒有敲她的門。
她媽翻了個白眼：“一邊去。”
江棠忍着傷口的痛，打電話叫蘇霖霖出來陪她吃火鍋，撫慰她這顆千瘡百孔的心。
蘇霖霖說：“大中午的吃什麼火鍋？”
江棠說：“你不來我就死給你看。”
蘇霖霖連忙：“祖宗，吃哪家？”
江棠挑了一家全市最受歡迎的火鍋店。給蘇霖霖發了地址后，就打車出了門。
耗時半個小時，到了店門口，看着面前長長的隊伍，她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麼中午也要排隊？”
蘇霖霖比她早到一步，她說：“大概都想不開吧。”
江棠感覺有被冒犯到，她反問：“我哪裏想不開？”
蘇霖霖搖搖頭：“我不知道，你還沒跟我說事情的經過。”
對哦，江棠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走，我們換一家，我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她們兩就近挑了家評價還不錯的火鍋店。趁着上菜的功夫，江棠將事情詳細的給蘇霖霖說了一遍。
蘇霖霖聽后，評價道：“就這？”
江棠：？
江棠悲憤的涮了一塊肥牛：“你沒有共情能力。”
蘇霖霖拿起筷子：“不是我說，這有啥。你是怕他嫌你丟人？”
火鍋的香辣充斥江棠的口腔，她一邊嚼着肉一邊點頭。
她光是回想當時的畫面，都覺得難堪。
蘇霖霖問：“你覺得我會嫌你丟人嗎？”
江棠迷茫的搖頭。
“那你憑什麼覺得他會嫌你丟人。”蘇霖霖夾起一塊牛肉，瞥了她一眼，“你這不是冤枉別人嗎？”
這能一樣嗎？江棠抓了抓頭髮。
蘇霖霖說：“你記得你之前做的夢嗎？他要跟你鬧分手那個。搞不好你就因為那個夢，到現在還有陰影，覺得他會輕視你。”
“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蘇霖霖總結道。
江棠默不作聲。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頭牛，被蘇霖霖牽着鼻子走。
最憋屈的是，她認為她說的挺對的。
她斟酌了一會兒開口：“那你覺得我需要給他發消息嗎？”
“需要。”蘇霖霖斬釘截鐵，順道撈走了江棠煮的肥牛。
***
江棠回到家中，暴飲暴食的後果是，胃痛。
她囫圇吞了兩顆胃藥，鼓起勇氣，點開顧衡的頭像。
還是同樣的一句話。她緊閉眼睛，按下了發送。
等待的時間是忐忑的。
江棠腦中已然幻想了幾個場景，瞄了眼時間，才過去三分鐘。
她一噎，恨不得現在就跑到顧衡面前，扯着他的衣領逼迫他回消息。
理想很美好，可惜，現實的她只能幹等着。
江棠有些氣餒的放下手機，將頭埋進被子中。
倏地，手機震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