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凌晨一點。
江棠終於到家。
客廳黑漆漆一片，半點動靜也沒有。
陳琳萍大概生氣她這麼晚回來，連燈都沒給她留一盞。
江棠翻找出充電線，給自己即將關機的手機續上命。
屏幕閃了閃，跳出蘇霖霖發來的七八條消息。
江棠依次點開。
蘇霖霖：你人呢？！
蘇霖霖：你包還在這邊！
蘇霖霖：你不會被綁架了吧？
……
江棠這才反應過來，走出酒吧的時候忘記回去跟她說一聲了，連包都忘拿了。
幸好包中只有點不重要的小東西。
江棠：包先放你那，我下次來找你拿。
她放下手機，走到鏡子前，端詳了一下自己的妝容。
長挑的眼線，大紅唇。怎麼看都像不良少女。
也不知道自己畫成這幅鬼樣子，顧衡是怎麼認出來的。
她微微失神，腦中閃現出廁所前的畫面。
她直衝沖地撞入他的懷中。
他們這是間接擁抱了吧……
蘇霖霖的回復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蘇霖霖：你怎麼自己走了？
江棠嘴角勾了勾。簡短的跟她複述了一下酒吧的遭遇。
蘇霖霖：！！！
蘇霖霖：這都能被你遇到？趕緊出門買彩票吧！
牆上的鬧鐘指向1:30。
要不是現在夜深人靜，她還真的蠻想去買彩票的。
江棠回復：先睡了，明天說。
她拿着睡衣走進浴室。快速的洗完澡后回到房間，江棠一邊擦着頭髮，眼睛不自覺的瞥着床頭充電的手機。
突然她動作頓了頓。
鬼使神差的，她點開顧衡的微信，敲了一句：晚安。
像是做了什麼壞事一樣，下一秒，手機就被她丟的遠遠的。
江棠就這麼站立了片刻。
很快，她爬上床，又將手機撿了回來。
整個過程也不過短短兩分鐘，應該還有撤回的機會。
江棠點開聊天框，長按住‘晚安’二字。
時間這麼晚了，他應該已經睡著了。江棠安慰自己。
倏地，底下新的消息彈了出來。
江棠手一抖，手機重新掉落到床上。她維持着動作，有些發懵。
剛剛……
是收到回復了吧……
手機是正面落下去的，聊天記錄正大大咧咧地顯示在其中。
江棠伸長脖子，瞥了瞥上面的內容。
顧衡：晚安。
江棠掐了掐自己的臉，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倒進了被窩裏，一整天的場景走馬觀花般在她腦海閃過。
冷靜下來想了想，顧衡今天對她的態度與以往天差地別。
她是不是可以把他的行為稱之為——關心？
江棠在床上滾來滾去，沒想出結果。
朦朦朧朧間，睡意侵襲。
她頭一歪，進入了夢鄉。
***
隔天。
江棠特地背個小書包，將資料包裝的嚴嚴實實的。
她今早多早起了半小時，重新捋了一遍裏面的知識點。但由於昨日的懈怠，最後幾章還是背的不太熟。
她風風火火地趕到T大。
今日的顧衡回歸到教師的角色。
看着講台上衣冠楚楚的他，江棠犯了糊塗，好似昨夜的顧衡另有其人。
心知抽背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問題，下課後江棠乖乖坐在座位上，讓顧衡先解決其他同學的問題。
等到教室中除了他們的最後一人走開，江棠才起身。
顧衡像是老早就注意到她的動靜，也沒着急收東西。
江棠走到面前，將資料放在枱面上，下頜微抬：“老師，我背完了。”
顧衡垂眼看向資料。
“你隨意抽。”江棠姿態高傲得像只花孔雀。
顧衡伸手翻動了幾頁。
江棠將雙手搭在講台邊沿，借力向前傾。
顧衡抬眼：“第三章四小節。”
因為章節靠前，江棠記憶深刻。她張口就來。
片刻后，顧衡挑了挑眉。
江棠的自信心一瞬間膨脹了起來。
他又抽了幾個小節。
幸運的是，全都完美繞過了她沒背熟的地方。
江棠如魚得水，笑容越發的放肆。
顧衡眸光在她臉上定了定，突然關上了書面。
江棠瞄見了他的動作，面帶疑惑地看向他。
“可以了。”語氣沒什麼起伏。
江棠卻一下子笑開了：“我這算通過了嗎？”
顧衡點點頭。
“你看，我就說我能背過！”江棠囂張氣焰十足。
說完，又嘀咕道：“我昨晚跟你說你還不信。”
由於教室只有他們兩人，這句話清晰地傳入了顧衡的耳朵。
顧衡眼皮略掀：“昨晚？”
尾音上揚，帶着漫不經心地警告。
江棠後背一僵，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多什麼嘴？
她乾笑兩聲：“沒有沒有，我是說——上周！對，上周！”
顧衡好心地沒有計較。
“你既然都背熟了，剛好趕上這周的測試了。”
“……”
江棠吃驚：“這周有測試？”
桌面上的東西被顧衡一點點的整理好，他抽空回答她：“嗯”
“老師。”江棠語氣變得鄭重，像是在強調，“我不是本班學生。”
顧衡見招拆招，如同根本沒放在心上：“這是對你近期學習的檢測。”他頓了頓，“有助你提高。”
就算江棠反應再遲鈍，此刻也發覺不對勁了。
她感覺自己的立場變得被動起來。
難道是對昨夜的懲罰？
江棠沉默了一會兒，妥協了：“考哪些內容？”
“第一章到第八章。”
“……”
她是從第六章才開始聽的誒！
江棠不可置信道：“老師，你會不會覺得，這個範圍對我來說太廣了？”
顧衡語氣平淡：“不會。”
江棠一噎。
“知識點你都背下來了。”他示意江棠懷中的資料本。
背下來並不等於理解啊！
江棠敢保證，顧衡隨便抽一道題，她都不會做。
況且這門課大部分的題都是在畫圖，她看都看不懂，更別說畫出來了。
這跟趕鴨子上架有什麼區別？
江棠斟酌着開口：“如果沒有考過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
正當她鬆口氣的同時，顧衡又說：“只不過再背一本資料罷了。”
“……”
江棠艱難的張口：“老師，你今天才跟我說這件事。剩給我的複習時間太短了……”
顧衡看她。
她退而求其次：“不然，我等着下次再跟着一起考？”
眼睛大大的，帶着一絲祈求，直勾勾的盯着他。
顧衡扯了扯嘴角。
半晌，他開口：“那就算了。”
他的手搭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
江棠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正準備說什麼。
顧衡又道：“我為你單獨出一張試卷。”
晴天霹靂。
她仿若成為了顧衡的眼中釘。
一瞬間，江棠不知道該為這個‘量身定做的試卷’感到欣喜還是悲憤。
原本跟着江薛他們一起考，還能抄一抄什麼的。但如果是一份獨一無二的試卷，那她就真得靠自己琢磨。
“那老師。”江棠頓了頓，“我還是直接背下一本資料吧。”
“……”
既然結果已經顯而易見，她也不必要再多進行‘考試’這個步驟了。
顧衡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江棠勉為其難的把他這個笑容當作讚揚，點了點頭應下。
“過獎。”
顧衡像是被她的厚臉皮給噎到，半天沒說話。
此時距離下節課上課還差幾分鐘。
江棠早晨特意關注過，顧衡是兩節都有課。
她看了看還沒有動作的顧衡，好心提醒道：“老師，你的課要到時間了。”
門外已經響起了幾道腳步聲。
顧衡回過神，低低地‘嗯’了一聲。
“走吧。”江棠先一步走到門口，招呼道。
她也要接着上那門課。
顧衡拿好東西。
這節課的教室在同一個教學樓的四樓。
江棠蹦背着個小書包，蹦躂躂地走在前面，像是引領着顧衡。
走廊一片寧靜，偶爾能聽見江棠嘴裏正哼着幾首旋律。
忽然她停住，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轉過身同他說：“老師，我——”
話音未落，餘下的話似被快刀斬斷。
她獃獃地看着距離自己不過二十厘米的顧衡。
頭一低，就能撞到他的胸口。
——像昨晚一樣。
顧衡顯然也是措手不及，身體險險地穩住。
他垂下眼，能看見江棠的頭髮旋兒和鴉羽般的眼睫毛。
幾秒鐘的緘默。
他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
“怎麼了？”
江棠心跳如擂鼓，一下子忘記要說什麼：“就，就是我……”
吞吞吐吐的，半天沒說出來。
顧衡神情平淡地瞥了她一眼：“想起來再說。”
“噢。”
她掉過頭，有些尷尬。
氣氛彷彿比先前更低沉了兩分。
江棠餘光瞥見故意放慢腳步的顧衡，撓撓頭，隨口找話題：“老師，林學長和你是同學嗎？”
“嗯。”聽不出情緒。
為了緩解氣氛，江棠想到什麼問什麼：“他怎麼不當老師啊？”
“因為蠢。”
“……”她很快閉上了嘴，害怕被誤傷。
因為她覺得在顧衡心裏她與林亦可能半斤八兩。
不對……
或許還不如人家。
兩人這般沉默地走上了樓梯。
江棠因為剛才的事，還有些心不在焉。腳憑着感覺踩着階梯，眼睛看也不看。
忽而間，她感到腳下一輕——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