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謝娘子救命之恩
劉嬤嬤帶着玉葭出門,一路上穿花拂柳,便到了謝皓園中的小廚房中。
她極為殷勤熱絡地幫玉葭將藥方上的葯抓了包好,嘴上還不住念叨着:“娘子尊貴,還是老身進去服侍罷。娘子放心,老身斷不會偷學娘子醫術的。”
就差直接說要在一旁監視玉葭了。
玉葭微笑着接過葯,安然一福,“我知道嬤嬤不放心我,但請恕我實在不能讓嬤嬤進來。不過嬤嬤請放心,我的身家性命與母家榮辱全在侯府手中,我總不會拿這些頑笑的。”
劉嬤嬤被搪塞得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只得搭着臉賠笑,“娘子既如此說了,老身也就放心了。老身就於門口守着,娘子若有吩咐,儘管喚老身便是了。”
玉葭點點頭,以眼神示意自己的陪嫁丫鬟紅蕊秋荻。
這二人是她母親送她的丫鬟,從小就跟她一起在道觀里長大,最是明白自己,一接到眼神示意,便一左一右守在小廚房門口,直如兩個門神一般威嚴注視着劉嬤嬤。
劉嬤嬤心中不免嘀咕幾分,難道這位五娘子竟猜到了自己想要從門縫裏偷瞧么?
“嬤嬤還是安心罷,我家娘子的醫術不會出錯的。待會子葯熬好了,為保萬全,娘子自己也會試飲的。”秋荻瞥着極其不安心的劉嬤嬤,只是笑語安慰道。
“好罷。”劉嬤嬤假意答應着,只等着待會兒再找機會偷偷看幾眼才肯放心。
只是秋荻與紅蕊看的極嚴,她心思自是落空。
聽着外頭逐漸安定下來,小廚房裏的玉葭這才慢悠悠地拿出一應藥材一股腦地全丟進了葯壺之中,等葯熬至濃稠若膏后,便於貼身荷包之中抽出一張符紙。
隨後,寬袖輕展,其中錦帕順勢滑落於地,上頭是滿滿的血跡。
這是方才謝皓吐血時,自己上前用帕子擦了,臨出門前又在地上的碎瓷片子上颳了嘉目的血下來。
那嘉目長久給謝皓暗中下毒,殺孽已造,所以用他的壽數換謝皓的壽數,並不算違背了上天。
“改壽之法,極耗修為,且雙方存着因果。若是隨意改動,必遭天譴。”師父教習她換壽秘術時的話,她時刻不敢忘。
隨後,玉葭又將自己手指刺破,以自己的血為筆,在帕子上縱橫往複,畫了一張極丑的符籙。
緊急時分,長的丑也不是一等要緊事,功效完美就是了。
玉葭將符紙與血帕一同焚化成灰,丟入葯湯中,這湯藥才算成了。
她默念咒語,在心裏測算起來,果然謝皓承了那小廝的壽數,命格改變,平添了幾年的光景,雖然少了些,但足夠撐到他第二個生死大劫來臨了。
說起這個生死大劫,還要從十日前講起。
彼時,長寧侯府的太夫人昌平郡主前來甘泉觀求籤,乃說是病重垂危的五郎君要結親,求自己的師父惠慈仙師算一算八字是否相合。
玉葭跟在師父身後瞥了一眼,這才知道,她黑心的阿爹與庶母竟要為了八百兩銀子的聘禮,將她嫁過去沖喜!
她怒火衝上心頭,當即便要當場退婚,卻被師父阻止。
因為師父算了一卦,這位五郎君謝皓是玉葭命定的姻緣,若她想繼續修習玄術,便要用換壽之法,幫謝皓渡過他此生的三次生死大劫才成。
玉葭思前想後,只能暫時同意了這樁婚事,等三次生死大劫后,再與他和離。
……
當玉葭熬好的那碗葯被端到謝皓面前之時,他看着眼前膏脂一般的所謂“葯汁”,不由自主地捂緊了鼻子,遲疑問道。
“這……能喝么?”
“雖是難喝,可是有用的。”
玉葭假笑一聲,以此來掩飾心中尷尬。
“那我……便喝罷。”
謝皓眉目越發擰成一團,顫顫巍巍地拿起琉璃小碗,捏着鼻子,一鼓作氣將那葯汁全倒入嘴中。
咽下去那一刻,只覺得苦味四散蔓延,彷彿整個人都被泡在陳年膽汁之中,險些被翻湧而來的苦焦氣味給溺死。
偏生這湯藥粘-稠難動,停留於口中許久才能咽下去,整個人險些都被腌入味了。
“這葯怎麼吃着這般噁心?從前便是喝了黃連也沒這般苦的。”謝皓伏在床邊,一雙眼睛近乎要翻了出去。
玉葭恨不得當即便鑽到地底,“良藥苦口嘛。郎君不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診脈,必能見效的。”
“是了是了。”劉嬤嬤勉強一笑,“郎君娘子,還是早些歇息罷。老身就在外頭小間,你們有何吩咐,召喚一聲便是。”
說罷,劉嬤嬤便欲往外走去。
“嬤嬤,”玉葭忙叫住劉嬤嬤:“不知我的居所在何處?還煩請嬤嬤帶我去呢。”
“居所?”劉嬤嬤不解地上下打量着玉葭:“娘子可是糊塗了?今日是新婚之夜,您自是要與郎君睡一處呀!哪裏有什麼居所?”
聞言,玉葭竟直直地往後跌去,幸有秋荻紅蕊穩穩扶住才算無虞。
“雖是新婚,可……”可謝皓身子羸弱不行啊。
劉嬤嬤微笑着,將秋荻紅蕊帶了出去。
等人都出了暖閣,謝皓柔弱的顫聲才於玉葭耳邊緩緩響起:“姊姊莫怕,我如今什麼都做不了。”
這些玉葭倒是全然不憂心,喘口氣都費勁的人,又能做什麼?
只是可恨,這暖閣極小,便是想要於地上將就一晚都沒處可睡,又無甚多餘被褥,只得與謝皓躺在一處。
其實……也不是不能睡。
奈何玉葭總忍不住側面而視身側的男子。
“姊姊睡不着么?為何盯着我?”
卒。
“我……我……”玉葭驚住,只覺心動飛馳,如驚鴻涌動,敲打猛擊。
“我也睡不着。”謝皓的聲音平靜而溫柔:“我總覺着,今日的一切,都似是夢一般。能娶到姊姊,實在是我的福氣。就是不知這福氣,是真是假,生怕明日我一起來,一切都與昨日一般。”
平靜之下,若仔細分辨,總能察覺出幾分凄愴,“怕我一覺起來,我依舊是要死的命數。”
玉葭心中凄然,卻只平靜道:“郎君放心罷,不會有事的。”
這一夜,玉葭睡得極其艱難,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待到醒來之後,忽地發覺已然日上三竿,明媚的陽光灑在她臉上,似是在嘲笑她的遲鈍與懶惰。
她忙地彈起,忽覺床側空空,謝皓已然不知去向……
“秋荻?紅蕊?”
聲落,秋荻紅蕊紛紛行至床前,“娘子。”
“謝皓呢?”
秋荻紅蕊相對耳視,旋即便是溫和一笑。
“姑爺醒了呀,奴婢們瞧着姑爺這一覺醒來之後身子竟是好了不少,都能自己下床了,走路亦是穩穩噹噹的。”
玉葭揉着尚且發困的腦袋,又欲盤問,忽地門扉漸開,劉嬤嬤一個箭步沖了上來親熱地挽住了她的手。
“娘子醒啦?娘子真乃女中扁鵲也!娘子開的葯極好,今日郎君早早便醒了,瞧着精氣神亦好了許多。老身急忙傳了大夫來看,大夫都說郎君脈象平穩有力,身子竟是一夜之間轉好不少,如今已然性命無礙了!”
劉嬤嬤一股炮仗似的說完,旋即竟是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老身多謝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