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猜測錯誤與餅乾的答覆
谷方面前擺着碗餅乾。
量不很多，但色香俱佳，麻雀模樣的餅面看來精巧又靈動，增上些許趣味。
谷方看着，不急品嘗，他想先尋下製品者，看看是否是他心中想的。
屋中氛圍靜悄悄，谷方伸手拿餅乾。
餅溫尚熱，應是製成不久。
他緩拿起，慢慢向上遞，面旁白髮稍散，幾縷近唇，他攏了攏，餅乾向嘴前送去。
咕咚……
莫名的聲響在某人心中盪開。
然後，他扭頭與一雙屋邊窺視的紅眸對上。
“誒……”
“……”
“……唔嗚……”
“……”
“啾——！啾不起——！我這就走啾！！！”
果然如此。
“稍等，紅。”
谷方叫住了紅，卻見她大眼化成豆豆，面色紅若熟蝦，頭上還隱隱冒着熱氣。
“啾！！我……啾……我……啾啾……我不是故……故意偷看的啾……”紅越說越聲小，頭部趨音而降，只熱氣又大了幾分。
“？”
“……誒？難道說，不是因為這個嗎啾？！”紅一臉驚異，瞳孔驟縮。
“……不是。”
谷方對紅的反應有些不解。
他自認不是小氣計較的人，也不對自己的容貌有什麼忌諱，但看紅的反應，卻似乎並非如此。
谷方回想方才，睜眼。
舉止正常，並無異狀。
他不會想到，紅擁有這樣的反應的原因是她看了刑部姬畫他的……“良好展現人物魅力”的圖畫與本人自身影響的結果。
“那……啾是……不喜歡我做的那些餅乾嗎啾？……對不起……我沒有考慮……”
紅的神情漸由羞轉愧，眉宇間的疲憊一瞬間鬆懈出，可言語中還有着絲絲堅定與……懇求。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嘗嘗……哪怕只一口……你肯定會喜歡……啾，不對……是我希望……你能喜歡……”
她明明在對谷方說，可給他的感覺，卻是她在對自己說，告誡自己不要迷茫，不要害怕。
谷方看着紅，透過眼眸看向她的眼底。
兩人之間沉默了少許，頃刻間又由少女的輕吟打消。
紅怔怔地看着谷方，看着他那點揉自己眉心的拇指。
“那個……”
“怎樣？”
“……唔……嗯……很，很舒服啾……”紅閉上兩眼，臉頰微紅。
她感覺很輕鬆。
明明只是揉眉心，但全身都有种放松下來的感覺，有一種熟悉的，就像……就像在以前那時，自己與麻雀相伴，不擔心什麼，不顧想什麼，只自己與自然相望的，那時的感覺。
輕鬆的，虛薄的感覺。
紅有些困了，沒有來由。
連日勞累的積攢隨着困意流竄全身，她的腦袋開始昏沉。
但不能睡。
她硬睜起眼皮，見到谷方已鬆手，在身前靜靜看她。
“我……”
她想說話，但感覺沒什麼力氣，身體向前傾，谷方扶住，順勢讓她靠上桌前。
“我……我不能……不能睡，還有工作，等會兒就要……就要去做。”
“多久？”谷方邊問，邊重新拿起他放下的麻雀餅乾。
“十，十分鐘。”
“那便十分後去。”
“誒？你會喊我嗎？”
“嗯。”
“啊……謝謝，爺爺……”紅的兩眼張張合合，小臉上是迷糊神色，她在最後，意識下沉幽暗前，看見谷方在吃她做的餅乾。
她不禁出聲：“餅乾，還……還好吃……嗎？……”
意識沉去，她聽不見回答。
谷方看着淺睡的少女，緩慢品味嘴中餅乾的味道，不發一言。
……
窗戶淺開，薄陽籠上谷方背影。
他扎着圍裙，長發束后，將面前又一排餅乾烤好。
向左看，已有不少圓餅乾，分列整齊，香氣溢放，焦黃色澤在光渡下誘人惹目。
谷方看了看所有成品，微點頭。
他將餅乾收好，取一碗盒置入部分，上面他還刻了只麻雀，只是不擬人，是自然模樣。
谷方準備找紅送去。
但走至門前，門聲開響時，一道同奏的“咕～”聲吸引了谷方目光。
他看向門外左側，一位年輕的白髮少……？
谷方頓住，稍睜大眼。
他好像看見了自己，但矮一些，稍顯青澀。
他似這樣貌時，還是在曾經。懂得不很多，想得也不很多，但身邊有人陪伴，季節的花兒常開。
在曾經的日子裏。
“那個……你好。我是無意打擾的，只是閣下手藝精湛，路過門前聞到香味后，不小心就……”少女臉上閃過淡粉，歉意地微躬。
“實在抱歉。”
“……不用在意。”谷方想起了斯卡哈。
之前見到兩位她后，他總覺得斯卡哈有些奇怪，如今比照，他發覺她很正常。
畢竟害羞是不屬於他們的。
“咕～”
少女肚子又鳴響，她迅速捂掩腹肚，兩人四目相望。
“……”
“啊，啊啊，抱歉，我先走了！以後再見！”少女邁開兩腳。
“不少吃點？”谷方問道。
“唔……”少女停下，她向後扭頭，看着谷方手中的碗盒。
太少，她會一口吃完的。
“不不不，不用了。我不饞，我不餓，多謝你的好意。”
“……”谷方沉默地看着她嘴邊的口水。
“屋裏有些。”
“誒，真的……咳，我是說……嗯，謝謝。”
少女不再推辭，忍着口水來到了屋中。
桌上正擺着數列餅乾，她不禁咽口水，谷方朝右看她，便見到那兩眼放光的模樣。
“吃吧。”
“唔……那我就真的，不客氣啦？”少女剛放下話，人已三步並二步，撲到了桌前。
“嗯。”谷方點頭。
他做得不少，不怕她吃。
十五秒后，谷方看着空桌，又看向抬頭看他的少女。
少女意猶未盡，她伸舌舔去嘴邊餅屑，抬頭看谷方，兩眼希冀：“還有嗎？”
“……”谷方沉默着走向一旁，在又制好幾排餅乾后，他輕聲告訴少女。
“慢點吃。”
“呃……啊，好好，抱歉。嗯？那個，你是準備出去嗎？”少女看着向門前走去的谷方。
“嗯。”谷方點頭，提了提碗盒。
“唔，那你……您慢走，桌上我會之後幫您收拾。以後還可能會忍不住來拜訪，還請您多指教。”
“好的。”
“那麼，一路順……啊，對了。我告訴您我的名字吧。”
“嗯……”
她的名字？谷方其實有些猜測，少女與他相貌相像，少女是英靈，立香在見面時曾認錯過他……
那麼，答案已經明了。
少女的名字就是——
貞德Alter。
“我的名字是阿爾托莉亞·潘德拉貢。”
“……”
“怎麼了嗎？”
“沒什麼。”谷方出門。
……
紅在廚室內很是忙碌，一群麻雀的彙報聲來去，頗有些熱鬧。
谷方在門外等。
看着紅額上的汗水，他又尋了條毛巾，搭在左臂上。
數十分后，紅終於有了空閑，正松神地呼了口氣，卻又被突然看似浮空出現，實為谷方遞來的毛巾嚇了一跳。
“啾，你怎麼來了？這裏的感覺可太好哦啾。”紅半分關心半分開心地看着谷方，兩人坐在一邊的椅上，她正用毛巾擦汗。
“是有什麼事情嗎啾？還是說想來看看我？啾，我在開玩笑，不用在意，我知道你不會……”
“想來看看。”谷方看着紅。
“誒，啊，這樣啊……誒，誒誒誒誒誒？！！！——不，請不要這樣開玩笑啾，對心臟不好的啾……”紅害羞地低着頭。
“不是玩笑。”
“唔……唔唔……那就更不能這麼說了……啾。”紅想把臉埋進腿里，但差一步。
“誒，這是？”紅看着眼前的碗盒，又看向谷方。
“嘗嘗看。”
“是，是為我做的啾？”紅害羞又好奇地打開碗盒，她看見了餅乾。
同她做的一樣，是麻雀餅乾，但不一樣，很不一樣，它有着珍貴又溫暖的味道，她能聞到。
“能不吃嗎？”她看谷方。
“不能。”谷方回應。
“我，我不想吃啾。”
“不難吃。”谷方回想阿爾托莉亞吃餅乾時的表情。
“不，不是這個啾。它肯定好吃，特別好吃，但是，但是啾，如果我吃了的話……我感覺，我會……”
“……”
“我希望你……”
“誒？”
“告訴我，它的味道。”谷方緩緩道。
他看着紅，紅也看着他，但幾眼后，她低下了頭。
“……可以。”
“如果……是你希望的話。”
紅小心地拿出餅乾，看着上面的麻雀圖樣，她小聲笑下，在谷方面前，將餅乾放入嘴中。
“怎樣？”
“………………很好吃。”
紅笑起來，眉眼彎彎，像迎面日光的葵花。
“啾，那天，我好像看見你吃我做的餅乾了，不是我做夢了吧？”
“不是。”
“那就是吃了啾，吃了啊，真好。味道還好啾？”紅吃着餅乾，眯起眼來。
“我的呢？”谷方反問。
“誒，那當然是……啊，啾啾……這樣嗎……嘿嘿，很好吃啾！”
紅愣了下，開始傻笑。
“我以後會再給你做餅乾的啾。”紅看着谷方。
“嗯。”
“你還會再給我做嗎？”
“你若想，我便會做。”
“謝謝，但這一次就夠了。”
紅謝道，眼中情緒變幻，不知在想些什麼。
“嗯。”谷方應道，緩閉雙眼，紅與他相鄰坐着，她輕輕地將兩人的手掌貼合，不過近，亦不過遠。
空氣被夕霞裹吻，暖暖走來，暖暖走去，窗沿的木屑乘着柔糊的日影飛下，茫然消逝，如水面水花，如黃昏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