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高柄聖杯
寒冬天氣里,媯重華顧不得冰凍手冷,如痴如醉地把自己關在陶窯里,莫暄翮很好奇他在琢磨燒制什麼物件,便偷偷囁囁噓噓地藏在他身後,卻聽他在摩挲着一燒製成型的黑陶器皿喃喃自語:“還是不夠好,始終達不到理想的溫度,該當如何?”一邊說一邊嘆氣。
“嘿,都君,你手中拿的什麼東西呢,好漂亮!”莫暄翮猛地竄到他跟前,欲要搶那器皿細細端詳,猝不及防的媯重華被很是嚇了一跳,“暄翮,你這鬼丫頭,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莫暄翮吐了吐舌頭,接過器皿認真觀察起來,原是一精緻的酒杯,杯口呈淺盤形、較大而稍淺,杯身分兩部分,上部直而淺,下部較深收縮呈尖底,再垂直入柄內,中間部分有一折棱,柄呈束腰竹節形,整個陶杯形態纖巧而秀致,有着一種節奏感和韻律美,讓她愛不釋手起來,“好個都君,這麼美的玩意兒也不拿出來分享,一個人在這偷偷摸摸”。
“我揣摩做這麼個陶杯很久了,試驗了很多次才有如今你看到的模樣,不過我仍覺不夠滿意,你看這壁還是稍厚了一點,還有我在想燒制的溫度仍然不夠,不過又苦無良方,正巧你來了,看能不能想想什麼辦法讓它能耐久一點”。
這麼一說,莫暄翮倒想起自己是至剛純陽之軀,身為龍裔,或可融合法術來獲取至明真火。念及此,她對媯重華說道:“都君,無須太擔心,我或許會有辦法”。
如今,陶窯已有很大改進,封窯技術的掌握和快輪制陶,使得制出來的陶器器型做工精細,勻稱規整,質地堅硬,可以達到很高的火候。而這媯重華要製作的黑陶高柄杯卻又是黑陶之最,難度極大。莫暄翮、扶侖、趙南燭、董嗣欽四人便也在旁幫着想辦法解決憂困。
這高柄杯製作過程極為複雜,陶泥必須要是經過反覆數十遍淘洗的細泥,做成陶胎后也不能見一絲雜質,否則皆要前功盡棄,要求的質地必細密到無法滲入一滴水。將陶泥準備好后,再經木炭燒制,讓瀰漫在陶窯中的滾滾濃煙經過“熏煙滲碳”,得使煙中碳粒滲入坯體而成黑色,最後出窯雕刻,如此十幾道工序,每道工序都容不得絲毫閃失,才能求得杯壁極薄極均勻。光胎體表面都要經過長時間的打磨,讓千挑萬選來的石英、雲母、絹雲母等物的顆粒能順着一個方向排列,集中收納強光線,致表面能熠熠閃光。再加上鏤孔和裝飾纖細的劃劃紋,使得技藝精湛無比。莫暄翮是至剛純陽的龍裔之女兒身,耗了一些法力終於粹取到至明真火,幫助高柄杯完美塑形能長久留存。扶侖卻是至陰至柔男兒體,兩人剛柔相濟、陰陽共生,合力使這高柄杯臻於精妙絕倫。
當最終的成品展現在眼前時,媯重華五人團團圍在桌前,眼裏閃爍着興奮與喜悅。這器壁超薄、細膩堅硬、頭重腳輕的傢伙,上是敞口侈沿深腹的小杯、中是如倒置花蕾的透雕中空柄腹、下是覆盆狀底座,由一細管形高柄貫連起來。杯腹裝飾有六道凹弦紋,細柄中部鼓出部位中空且有細密呈籠狀的鏤孔。媯重華在柄內特意放置了一粒陶丸,用來穩定重心,手拿高柄杯時,陶丸碰擊籠壁會發出清脆如銀鈴般的響聲,十分動聽。
“真是傑作呢,我的天!”董嗣欽愛不釋手地圍住黑陶高柄杯看。
趙南燭也點點頭,“這物件製作這麼不易,我們也只能小批量做出一些,先保管起來,或許日後會有用武之地。都君,你看如何?”
“可。我思忖着做禮器比較合適,先送一些給各部落首領、長老,其餘另做打算。”媯重華道。
莫暄翮仔細琢磨了一會兒,向四人建議:“我有個想法,咱們把製作出來的黑陶高柄杯帶到媯汭皋,那裏是鍾天地靈氣的地方。我們五人一人留一個高柄杯,擇一時日我用法術將天地清氣、各人靈氣全部注入杯中,方可以此為媒介,假若幾人分開,只要有此杯,便可知彼此旦夕禍福。”
媯重華四人都為莫暄翮的提議而嘖嘖稱奇,而扶侖卻突然靈光一閃,遂對眾人說:“我有個想法,既然高柄杯已經注入了我們幾人的靈力,再加上都君起於歷山躬耕,有伏象之德,何不將之命名為伏象杯?”一言既出,媯重華和莫暄翮、趙南燭、董肆欽無不拍手稱好。
恰此時諸事抵定、聯盟各部落民心順應,深冬時節,他們便分贈一些黑陶高柄杯給旗下各部落尊長后回到媯汭皋,封存了幾匣高柄杯。
五日後的一早辰時剛到,五人遴選出最精緻的五個黑陶高柄杯,齊齊擺放於院中香爐前的高桌上,先對天地行叩拜禮,再團坐於前,莫暄翮趁群龍行雨之刻,引靈做法,集天地清氣、各人靈氣於高柄杯中,使之具有異常能量。雖會耗損功力,但長住於媯汭皋這在水一方的佳地,再勤加修行,反而修為不斷增益。
有虞部族的人們,在媯重華五人的統一下,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的定居農耕生活,制陶、漁獵、採集各業也都十分興盛,他們教百姓彈唱《思親操》,讓《思親操》四處傳誦。
趁天日愈益冰凍霜寒,媯重華五人在河濱肥沃的窪地種上一些耐寒的蔬菜,整地、修田埂、積肥、挖渠,或與墟落村民一起逗樂子,卻也另有一番熱鬧滋味。
一日恰好得閑,五人在自家院內圍爐品酒,細論部落諸事,卻隱隱聽得河岸那邊有人在呼喊,媯重華先便出院探看,卻見對岸是忠心追隨者、鹿吱墟落的姚棹在叫他,姚棹身邊還站着一個長身青衫、白須仙骨的老者,再後面不遠處還有十數着軍士服的人,“都君,有人說一定要來見你!”
媯重華見來人氣度不凡,便也不多言,親自撐船過來迎接,行禮之後,那老者上到船上,捋着長須,兀自負手而立,只朝着媯重華淡然微笑,直到上得“媯汭皋”,見莫暄翮、趙南燭、扶侖、董嗣欽四人也已在屋前恭候。他再細細打量四人,眼神互轉,隨即點點頭,“果真難得!”
見來者頗為善意,媯重華再向老者拱手行禮,“不才媯重華,適尊客駕臨,有失遠迎,還請寬宥!”
“老朽暘谷羲仲,上門叨擾了!”那老者卻也向他們拱手行禮起來,見幾個後生晚輩皆是不世英才之象,尤其見到莫暄翮,眼神里精光一露,似頗有所獲一般。
一聽得是帝堯顧命大臣、四岳之首、東夷部族首領羲仲,媯重華五人甚是驚喜,忙半跪見禮,“羲仲大人屈尊寒舍,實乃上幸,快裏面請!”
羲仲被請進院內,四周掃視一番,又見杯中酒,便對五人說道:“看來今日老朽來得正是時候,把盞言歡,好啊!”
媯重華趕緊給羲仲斟上一杯相敬,“今日尊客遠來,吾儕定要好好求教一番!
“正是!”趙南燭、扶侖、董嗣欽也異常欣喜。
“你當是個女兒家吧,我看你剛中實則帶柔,有英武之氣的女子,甚好!”羲仲多看了看莫暄翮,倒把莫暄翮弄得不好意思了,媯重華四人倒卻笑起來。
莫暄翮赧然一笑:“承蒙羲伯伯誇獎,暄翮怎敢生受!”其實,她心裏在想,羲仲此時到來,必有因由。羲仲是日神羲和之子,佐堯帝治理天下,受堯帝命與羲叔、和仲、和叔兄弟四人分駐四方,觀天象,制曆法,訓民耕,又為四岳之首,備受堯帝器重。許是他們建立的有虞部族勢力逐漸龐大,影響早已波及到整個東夷,羲仲甚至帝堯耳聞他們事迹,必有計較。此番親自登門,或是一探虛實也未可知。看來時機快要漸漸來臨,趙南燭也心裏有了譜。除此,扶侖卻覺莫暄翮為至剛純陽、角宿托生的龍裔之軀,而羲仲為日神之子,靈質或是有同。
“實不相瞞,老朽這番前來,一是久聞諸位大名,一直未得親見,二是老朽好生欣賞能製作出這絕妙玩意兒的人來!”羲仲說罷竟從懷裏掏出一個黑陶高柄杯,一邊仔細端詳,一邊讚不絕口,引得媯重華五人莫名驚詫。怕是某人什麼時候就將媯重華贈予的黑陶高柄杯又敬獻給了羲仲。
媯重華忙笑道:“羲仲大人真是謬讚了,不才制出這高柄杯,成品雖不多,但大人若是喜愛,不才必當奉送!”不待言,莫暄翮早去取了一枚上好的黑陶高柄杯呈給羲仲。
羲仲也不推遲,卻更哈哈笑了起來,“你看,我這老頭子今兒個倒是不歉臉地像是討東西來了,也罷,禮我手下,同時也一併交了你這五個小友。都君,前途不可勝量啊!”邊說邊拍了拍媯重華的肩,這意味着什麼,或許不久的將來便可見分曉。
“羲仲大人,這還有三個高柄杯,煩請大人轉贈羲叔、和仲、和叔三位大人,也是不才一番薄意!”媯重華從莫暄翮手裏再接過三個高柄杯,呈給羲仲。
詢問媯重華很多關於天下識見,媯重華見微知著、對答如流卻又謙遜平和,莫暄翮四人各身懷絕藝、文韜武略,羲仲此行甚為滿意,盡興之後離開“媯汭皋”,與隨從揚塵而去。
“羲仲居郁夷暘谷,觀日出,定春分時日;羲叔居南之交趾,觀日中,定夏至時日;和仲居西土昧谷,觀日落,定秋分時日;和叔居北之幽都,觀昴宿,定冬至時日”,這四岳對舜帝未來之路可是極為重要,莫暄翮與扶侖對視一眼,共識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