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不必的犧牲
“嘿，看我發現了什麼，一個美人～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你說是誰這麼有福氣能夠成為她的另一半呢？”
“凱爾…我現在沒時間...”
鶴熙看着坐在桌對面擺弄着一個老古董得到凱爾，無奈的將手裏的書給合上。
“別嘛鶴熙，我就是好奇這個小玩具能夠拍出什麼效果的照片。”
一個涼亭的石桌上，凱爾雙手撐着臉蛋，身前放着一台不知道從哪個核前文明淘來的照相機。
“資料庫里有很多圖片，另外立體投影也比平面的一張照片要直觀的多。
以你三代天使的算力，精細程度就更高了，沒必要執着於……”
“鶴熙～”
寶藍色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白凈的臉龐因為托腮這個動作而有些許變形，宛如一個小湯圓。
淡淡的清香與凱爾的懇求溫柔的浸入了鶴熙的每一個細胞，尤其是凱爾那近乎撒嬌的呼喚。
這讓鶴熙像是喝了一杯甜甜的暖茶，心神也免不得蕩漾了起來。
“真拿你沒辦法。”
將合上的書本放在一旁，鶴熙緩緩起身走到凱爾身旁。
“唔嗯～”
蜻蜓點水，鶴熙彎下腰來，下巴枕在凱爾右肩上，柔聲問道：“所以你準備怎麼拍？”
聽着鶴熙的話，凱爾左手拿着照相機，思考的同時，右手食指還在卷弄着鶴熙垂在自己胸前的銀髮。
“嗯……先來兩張合照，然後是你的四張不同造型的照片。”
“然後呢？”鶴熙問。
“然後就……”凱爾鬆開了鶴熙的頭髮，同時轉頭過去露出一張笑臉：“然後就沒有膠捲了…嘿嘿。”
“這樣應該可以吧？”
“傻瓜，”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凱爾的鼻尖，鶴熙起身向著一處空地邊走邊說：“你喜歡怎麼拍就怎麼拍。”
聽到這話，凱爾高興的抱起了照相機，一溜小跑到了鶴熙的身邊。
“擺個姿勢，就像是這樣。”
“這樣嗎？”
鶴熙模仿着凱爾的樣子——白皙的左手抱在胸前，右手則捏着下巴，手肘輕靠在左手背上。
“再放鬆一點親愛的，你站的太僵硬了。”
“雖然是這樣說的，但我已經很放鬆了。”
“鶴熙~”
軟綿綿的呼喊聲再次傳入耳中，鶴熙瞬間沒了招架：”好吧好吧，我再放鬆一些就是了。“
於是在鶴熙的不懈努力后，凱爾終於是按下了快門——
咔！
清脆的聲響漸漸從快門中剝離出來，形成了鶴熙熟悉的關門聲，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我見你看的入迷，就想着不打擾你。”
說話的人背對着鶴熙在一旁的書架上查找着什麼，能夠看見的只有金色的長發和那紅色的披風。
“這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鶴熙將手裏凱爾的照片放回到面前的相冊里，將其合上推到一旁。
雙手合十放在辦公桌上，她朝着來人問：“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嗎？”
“你也知道，聖戰後天城的事就漸漸少了，莫甘娜把自己藏的很深，宇宙這麼大，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她。
獸體在卡爾的手下已經是忘本的地步，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當初輝煌的過去。
空賊那邊有米迦勒協助倒也還輕鬆，再加上雨桐艾蘭和若寧，真正要我忙的時候顯然是不多的。”
“那你來是……”
“我的一個好學生說她有個姐姐，每天茶飯不思就是拿着一本相冊在那翻。
她作為妹妹又不好說些什麼，當然，說了你也聽不進去，所以我就只好過來幫忙勸勸了。”
拿着一本天使詞典，凱莎走到了鶴熙身旁，將詞典放在坐上，隨手一翻。
嘩嘩嘩……
一頁又一頁的黃紙黑字被風吹過，最終一個字停在了詞典的最中心處——愛。
從桌上拿過相冊，凱莎慢慢的翻着頁面。
“先行動，然後才能見到結局不是嗎？”
“就怕行動后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鶴熙回答道。
聽到這話后，凱莎好好的看了鶴熙許久，最終冒出了一句：”你變了。”
“一萬年的時間，換誰都一樣。”
“你說的沒錯，一萬年的時間讓我們都變得不一樣了，當初的那些想法，越來越多的，是成為了現在的執着。
但時間再怎麼改變，愛一個人的心都是不會變的，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嘩嘩嘩。
凱莎不斷地翻過相冊，最終只剩下一個結尾面。
而就在那面的最中央，是凱爾與鶴熙的合照。
左邊是凱爾，右邊，則缺了一張。
“……”
看着這頁畫冊，鶴熙的第一目光是被左下角的凱爾照片吸引的。
照片上的凱爾，滿臉笑容，自在的宛如一隻蝴蝶一樣在花叢中起舞。
輕輕撫摸着照片上的人，鶴熙的臉上不免的露出一絲苦笑。
她當然也想去見凱爾，但她害怕，害怕自己的推斷是錯誤的，害怕那布魯斯星上根本就沒有她心心念念的天使。
就像是萬年前那樣，她胸有成竹的讓凱爾一人留守天城.....結果卻換來了近萬年的孤獨。
“還是讓流月先替我看看吧，九千年都等了，又哪還差這一兩天。”
凱莎聽着鶴熙的話，知道自己這次勸說算是失敗了，但是當她就要離開的時候，那即將閉上的大門又突然打開了。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凱爾現在最想見到的人是你？“
”......“鶴熙沒有回答，但顯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着沉默的鶴熙，凱莎雙手抱胸依靠在門框上：”離布魯斯星最近的蟲洞我已經讓人幫你定位好了，所以...不去看看嗎？“
”我...凱莎...凱爾她真的不會怪我嗎？“
凱莎偏了偏頭，向鶴熙問：”怪你什麼？”
“如果當初我沒有讓她一個人留在天城的話，是不是...”
“唉...”
——我就知道。
自從凱爾消失后，這件事就成了鶴熙心裏的一道坎。天使與惡魔第一次進行星域級的大規模戰爭時，作為天基王與神聖右翼的鶴熙因為對自身推斷的不信任而將指揮權轉交給了流月，自己則是提着劍衝進了戰場。
也是在這場戰爭之後，鶴熙辭去了神聖右翼的職位，轉接給了流月，並且一直醉心於科學研究。
但，事實卻是，鶴熙的一切判斷都是極其準確的，凱爾的失蹤真的是無法預料的意外。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凱莎實在是沒轍了，該說的她都說了，鶴熙會怎麼做，是她無法知曉的……嗎？
出了走廊，凱莎的目光隨便一掃，所望見的物體，它們的一切信息數據都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她的眼中。
這就是天使目前最尖端的技術之一——洞察之眼。
如果剛才凱莎是開着洞察之眼勸導鶴熙的話，那麼很大可能是會成功的……但是那樣一來，就違背了她的正義也破壞了她與姐妹之間的信任。
不過……對於某個一言不發就失蹤了近萬年的傢伙，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拿洞察之眼看一看對方的腦子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問題——放着好好的老婆不要，跑去宇宙隱姓埋名。
——你是低級哺乳動物嗎凱爾？
……
“啊啾！”
一陣大風刮過，站在深坑裏的凱爾突然打了個噴嚏。
下意識用手去捂住口鼻的她在抬起手的時候，那僅剩的照片一角也隨着風胡亂的飛舞。
“啊！”
噔！噔！
又是狠狠的兩腳踩在不成樣子的血泥中，凱爾只覺得自己的胸中有一股熱氣，將自己悶的不行卻又釋放不了。
“凱……凱爾，你沒事吧？”
隨着半個身影從凱爾的頭頂探出，她連忙吐了口氣，雙手揉戳揉戳臉龐。五指插進髮絲之中，向後撩去。
咔——咔——
扭了扭脖子，凱爾雙手抱胸，猛的跳出了深坑，落在冷的身旁。
“沒事……”她淡淡的回答道。
“呃……你真的沒事嗎？”
看着不斷在沙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的凱爾，冷還是有些擔心。
“剛剛我看到你突然被……”
“那你有沒有看到他是怎麼被我一拳砸進地里的？”
“看到了。”
“那你覺得能夠造成那種級別破壞力的我能不能承受住他那清風拂面一樣的攻擊？”
“清、清風拂面？”
——不是，那絕對不是清風拂面好吧？！你被打飛出去幾十米了！就算是天使，也總該會受點傷吧？至少給我破一層……皮……
腦子裏還在瘋狂吐槽的冷，無意間卻看到了凱爾的右肩——因為摩擦的原因而露出的一抹雪白上，有着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凱爾，你的肩膀……”
“肩膀…？”
凱爾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疼痛就像是針一樣，從指尖四散開來，刺穿了凱爾傷口處的每一處肌膚，直至骨髓。
“呵，我居然都沒有注意到。
剛才那人手一揮就能拉兩道銀光，當時我只覺得他速度夠慢，也沒有怎麼在意，結果還是被傷到了。”
“那我去那邊找找……我去…！”
剛想要去找些醫療用品來給凱爾包紮的冷還沒走兩步，就看到對方的傷口處冒出了一團金色的火焰，燃燒了兩秒又消失不見了。
再看凱爾，肩膀哪還有傷口？
——天使都能這樣嗎？！
“凱爾，你肩膀燒着了！”
雖然是同樣驚訝的語氣，但冷的關注點卻與凱爾相信的大不相同。
“你肩膀剛才燒着了！凱爾。”
“那是我的身體在自動修復傷口。”
“那燒的不痛嗎？”
“你！我能快速修復傷口，你問我肩膀燒的疼不疼？”
“……我就問問，不過你真的沒事嗎？”
“這種程度對於天使而言只是小傷。
就算是一代天使，休息一天也就好個七七八八了。”
“那…真不錯……”
“是挺不錯的，就是成為天使的過程有些痛苦。”
“過程痛苦？”冷不明白凱爾為什麼這麼說。
但是後者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冷也就不好再問。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慢慢的朝着那遠處被沙暴弄得一塌糊塗的營地走去。
……
前不久還挺有生氣的營地現在卻變成了一片廢墟。
木板、石塊、馬的屍體、冰冷的盔甲以及那些不知道底下埋着誰人屍體的沙丘。
“他、他們……還活着嗎……”
“大概率是活不了的，除非他們當時離風眼夠近，不然的話，原本用來保護他們的盔甲，就會成為埋葬他們的墳冢。”
話說著凱爾就突然蹲下，雙手插進一處沙丘，立刻就開始挖了起來。
沙、沙……沙。
冷見到了，連忙就蹲下了身來，說：“我來幫忙。”
凱爾看了她一眼，提醒道：“你可只剩下一隻左手了。”
“我清楚。”
“量力而行。”
兩人趴着挖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冷就睜大了眼睛，高興的說：“挖到了！”
嘩、嘩、嘩。
滿是泥垢的指甲從黃沙之中拔出，冷顧不得另一隻手的傷，奮力的去將那薄薄的一層黃沙撥開。
然而，就在她因為先前指間傳來的鋼鐵觸感而激動時，一個被黃沙填滿的鼻子也在她的不屑努力下慢慢呈現出來。
“……”
“臉紫掉了，是窒息死的。”
撥開面上的黃沙，凱爾看了一眼那方方正正的臉龐下了個結論。
聽到凱爾的話，冷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他…他怎麼會死呢？他不是禁衛軍嗎，力氣不是很大的嗎？為什麼不爬出來……”
凱爾看着手足無措的冷，有些無奈，想要解釋一下人在沒有支撐點的時候是無法發力的簡單定律。
但就在她要開口時，卻突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呼～”
——我特么是死了太久所以不通人性嗎？
望着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的冷，凱爾沒有再多說什麼話，而是將她顫抖的身體抱在懷裏。然後，等待着獨屬於小女生的哭訴。
果不其然，正如凱爾所想到的那樣。
在失去了對敵人的注意后，像冷這樣的富有正義感的孩子，往往會把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當做是自己的錯。
“要是…嗚呃……我當時能夠早點發現他的話……他就不會死了……”
輕輕的拍着冷的後背，凱爾安慰着說：“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如果我在認真守夜的話，如果我沒受傷的話，我肯定能夠發現那個人。”
——發現了又有什麼用呢……
突襲者在凱爾面前雖然不堪一擊，但是作為能夠傷到她的人，對付冷這樣的凡人，那都是再輕鬆不過的事情。
而且，那些禁衛軍能夠響應女王的號召來跟隨凱爾討伐惡魔，都是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我們不能說是誰錯了，也不能是一昧的自責。
因為你總不能拿着一把劍去架在死亡的脖子上，然後威脅它說：‘你，對，就你，那個長得沒個人樣的，趕緊把我身邊的這些人都復活了。’辦不到的。”
“可你是天使啊。”
“天使……呵……”
凱爾搖了搖頭，從抬手從微蟲洞中拿出一塊白色的手帕，幫冷擦拭着臉頰上的淚痕。
當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才揉了揉冷頭髮，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傻孩子，天使也不是萬能的。
我能自愈，卻救不了別人。
我自認為看透人心，卻預見不了姐妹的變化。
就算你能毀天滅地，但是當你看到一個可憐的小女孩躺在你的懷裏哭訴時，你也會無能為力。
因為你又不能一把火把那些不美好的過去全燒了。”
“凱爾，你是在安慰我嗎？”
“當然，”凱爾點頭，而後又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畢竟待會兒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那我……我可以向你借一把劍嗎？”
在離開了凱爾懷抱后，冷這樣問道。
前者看了眼冷詢問道：“可以，不過我想知道，你現在要劍做什麼？”
面對凱爾的詢問，冷沒有任何的隱瞞。
她掃過周圍的黃沙，用左手比劃着說：“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躺在這裏。
我想做個記號，用劍在那邊的那個木樁上刻個記號，然後打進這地里。
等到我們回去的時候，就可以雇一支車隊，然後把他們挖出來，運回家去……”
“這樣做會讓你心裏更好受些嗎？”
“不會……”
冷搖着頭說：“這些不會讓我心裏更好受些，但……”
“但你就是想這樣做，因為他們是跟着你一起踏上旅途的是嗎？”
“嗯。”冷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我明白了。”也沒有繼續再說什麼，當即就從微蟲洞中拿出了一把銀色的長劍。
將長劍遞給冷，她淡淡道：“今晚的話，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但是以後，當你成為了天使，很多時候，連給她人收屍的機會兒都沒有，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又或者是……把這些天來發生的事當做是一場夢，等夢醒的時候，你就會發現，自己回到了霓虹國。”
啪！
沒有任何的遲疑，冷一把抓住了劍柄，起身向著遠處的木樁走去。
現實與夢境，她選擇面對前者。
看着冷漸行漸遠的背影，凱爾雙手抱着後腦勺，有氣無力的躺在了沙子上。
看着一旁死去的倒霉蛋的臉，她嘆了口氣。
“興許，你們再死個一萬年……也就能活過來了？”
話剛說出口，凱爾就免不得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我到底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