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寧死猛虎口,不傷螻蟻手
皇帝用膳都是九九八十一菜,寓意九九歸一,天下一統,萬民一心。
面對這山珍海味,慕容笙心中突然想笑,趙乾這排場可不比趙元豐差,他真的能成為一代明君?
酒過三巡,趙乾已有些醉意,走過來摟着慕容笙的肩膀,輕聲問:“慕容笙,你還想不想報仇?”
慕容笙可不像趙乾那樣敞開着喝,還算清醒,登時心底咯噔一下,暗想他這是在慫恿我殺他老爹?
仔細想想,這也不怪趙乾,做皇帝的誰不多疑,萬一哪天趙元豐大難不死緩過來要報仇怎麼辦?
目下的封疆大吏多為趙元豐的皇子,誰不想着繼承大統,只不過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罷了。
若趙元豐真能振臂一呼,想必響應者應該不少。
慕容笙回道:“皇上,郭效忠與太上皇同氣連枝,一命相連,故而殺不得。”
趙乾眯眼問道:“難道不是因為郭非凡?”
慕容笙當下疑惑,心想他怎麼知道郭非凡的?莫非是李震京說的?
趙乾呵呵一笑,意味深長道:“父皇置西勝兩萬將士性命於不顧,卿還能諒解,足見忠誠可鑒。來來來,繼續喝酒,不說那些糟心事。”
慕容笙宿醉於皇宮,次日晨曉才離開。
他漫步走在街巷中,忽然想到了半月前追殺郭效忠的情景,自然而然想到了義弟易塵。
郭效忠怎會如此好命,易塵竟是他的兒子。
善惡有報,易塵出家讓郭氏斷子絕孫,這難道是對其最大的懲罰?可是慕容笙明明記得,易塵有四個如花似玉的老婆。
他信步亂走,到了一座宅子前,猛然抬頭髮現是原來的丞相府。
才短短半月余,郭效忠的丞相府已不復往日門庭若市之輝煌,門可羅雀,門匾掉落,大門被砸爛,落葉遍地,一片蕭索景象。
但是院內卻傳來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隨着熙熙攘攘的聲音,一群百姓乞丐涌了出來,有的扛桌椅、有的抱灶具、有的拿香爐等小件物品,反正是人人不落空。
到了門口,有人指着那對石獅子得意地說:“明兒個將這對石獅子搬我家門口去。”
另一人哼了一聲道:“你可拉倒吧,別擋得找不見你家大門。”
一眾人放肆大笑,歡鬧而去。
慕容笙當然看明白了,郭效忠沒落了,樹倒猢猻散,誰都可以在曾經高高在上的丞相頭上拉屎撒尿了。
百姓如此肆無忌憚地搶掠,郭府沒人了嗎?那易塵呢?
見到慕容笙進門,迎面出來的人喜滋滋地對他提醒道:“快點去,好東西多着呢,郭效忠搜刮的民脂民膏,就當是自己家的,隨便拿。”
原本的強盜行徑,突然間變得無比光明正大。
有幾個後來者跑步闖入門去,將慕容笙撞了個趔趄。
進到院中,嚯,場面可真宏大。
起碼得數百人在府中來回奔走,爭相搶奪,許是屋內的東西搬空了,有人甚至開始上房揭瓦,還有的在砍樹挖花。
府內湖中結冰已化,有人冒着寒冷在拉網捕魚,原本清澈的湖水被攪得渾濁不堪。
湖畔亭中,幾個老百姓罵罵咧咧,動手動腳。
被圍毆的是個形容落魄的六旬老兒,老頭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管忍着,忽然不屑地大笑。
“老東西,還敢笑?”
有人掄起大棒就要往老頭頭上砸。
慕容笙搶上一步,伸手抓住了大棒,勸道:“怎麼還打人呢?”
幾個百姓相視哈哈大笑。
“小子,我看你是不知道這老頭是誰吧?”
“這老頭是郭效忠的管家,這些年來欺壓鄰里,無惡不作,今兒個算是他的報應。”
慕容笙大笑道:“果然是惡人有惡報,我與郭效忠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今天正好出出惡氣,他就交給我了,你們去搶東西吧。”
幾個百姓喜滋滋地走了,還將大棒送給慕容笙,交代他一定不要手軟,但也不要鬧出人命。
慕容笙說聲瞭然便將他們打發了。
身材瘦削的老管家凝視着慕容笙,臉上全無懼意,“謝謝你。”
慕容笙吃了一驚,冷聲道:“謝我做什麼?我可是準備要打死你的。”
老管家笑道:“寧死猛虎口,不傷螻蟻手。”
不愧是丞相的管家,這境界就是不一樣。
慕容笙將大棒扔入湖中,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問道:“郭效忠和他兒子呢,怎麼就剩你一人在府上。”
“早在半月前,少爺和老爺便走了,讓我留下來等一個人,帶一句話。”
慕容笙從管家冷峻的雙眸中看到剛毅和不屈,打心底欽佩,假裝不屑道:“為了帶一句話,甘願在這等死,若等不來要等的人,豈不是很愚昧。”
“丞相出事後,郭府被抄了家,金銀財物都被朝廷收走了,家僕也都一鬨而散各奔東西,只有我留了下來。其實我也可以帶着大筆金銀財物逃走的,從此過上神仙般的日子,但是我不能走。我十四歲那年,村子遭遇土匪洗劫,是郭丞相救了我,還出錢葬了我的村人,從此我就跟着他。我這條命是丞相的,真死在這也算是解脫。”
時危見臣節,亂世識忠良。
慕容笙於老管家甚是欽佩,坦誠道:“郭非凡讓你帶什麼話與我?”
老管家登時精神百倍,兩眼冒光,“你就是少爺的義兄?”
慕容笙點點頭,為消除管家疑慮,說道:“不錯,我就是他的義兄慕容笙。郭非凡在少林寺出家,法號易塵。”
老管家如釋重負,一副解脫了的神情,“不錯不錯,少爺讓我告訴你,你師傅谷伯麟殺了摩羅什,鳳麟在追殺你師傅谷伯麟。”
“怎麼會這樣?”
慕容笙心底一愣,忽然想到了黃侗鎏曾給自己說過的那句預言:麒麟相遇,必有一傷。這麒麟不就是指谷伯麟和鳳麟嗎?可是師傅為什麼要殺摩羅什?
老管家話已帶到,算是徹底報答了郭效忠的恩德,便辭了慕容笙,離開郭府,過他的清平日子去了。
慕容笙獨自待在廳中,愣了好半晌,終究是沒想通谷伯麟怎麼會與摩羅什有瓜葛,再者說了,憑谷伯麟的武功又是如何殺得了高居武評榜第二的摩羅什的?
這時,幾個先前要教訓老管家的百姓去而復歸,看他們架勢,也是搜颳了不少好東西。
“小夥子,郭效忠家的狗腿子呢?”
慕容笙不言,隨手指了指湖中。
“什麼,你把他殺了?”
“快走快走,別被這傢伙連累了。”
一伙人帶着戰利品,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