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這話讓眾人大吃一驚——他竟然對軍師所說的表示懷疑，他不知道軍師多麼厲害嗎？

這話也讓賈詡心內震動，不由得打量起劉安來。

只聽劉安續下去說道，“軍師所言，袁弱曹強，袁紹沒有自知之明，妄起戰端，一旦交戰，袁紹必敗，這正是我們要起兵襄助袁紹的原因。軍師讓我們投靠曹操，曹操是什麼樣的人？曹操勒令陛下遷往許昌，上挾天子，下令諸侯，又殘害忠良，必然心懷篡逆，卻身食漢碌，對漢室來說，乃不忠之人。曹操的父親死於陶謙手下叛逆，曹操不心痛父母的養育恩情，卻乘機以此為借口，達到吞併徐州的目的，對曹家來說，乃一不孝之人。曹操進圖徐州，遷怒於無辜百姓，傷害生靈無數，世人皆憤，砍完山上的竹子寫不完他們心中的恨，用大海的水也沖洗不凈人們對曹操的怒，對天下百姓來說，曹操是為不仁。曹操和張邈親如兄弟，卻親手殺了張邈，對朋友來說，是為不義。陶謙﹑劉備久鎮徐州，那劉備是當今陛下的皇叔，深得人心，又無過錯，曹操卻親手滅之，對曹操來說，是為不智。曹操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又不智之人，我們如何能夠投靠？”頓了頓，道，“曹操心懷寬廣，我倒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王莽，他也曾經禮賢下士，滿朝稱讚，若曹操如他一旦明目叛逆，我們卻是漢臣，然而身附逆賊，豈不為天下人恥笑？留下萬世罵名？曹操屠害生靈無數，大傷天和，必會早死。那時，我們投靠了曹操，曹操的部下將士﹑妻子兒女，難道他們能忘了宛城征戰的怨恨嗎？所以，以劉安思量，萬萬不可投靠曹操。”看了看眾將，劉安又道，“現在說袁紹必輸，下官看還有一定變數。”

這句話雖然推翻了自己原先承認袁紹必敗的話，卻更讓有懷疑的眾將震驚。賈詡更是不斷地打量眼前的這個人。他深深感覺到了一種潛在的危機，所有的一切都將隨着眼前的這個人而改變，心底湧上了一種自己努力所做的一切都將為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覺，然而，現在，他卻不能夠阻止劉安說下去。賈詡心內波濤翻滾，面上卻冷靜如水，毫無波紋。賈詡急思對策，一時之間，卻找不出來反對的話。

看了看眾位將官，劉安接着道：“袁曹決戰勝負，不在袁曹戰場，而就在宛城。袁紹雖然在謀略決斷和使用人等方面不如曹操，若任由他們單獨交戰，袁紹必敗，但是，將軍手下雄兵一萬有餘，況且將軍勇武超人，又有軍師相助，除曹操外再無對手，待袁曹戰起，袁紹將多兵廣，形勢嚴重，曹操必將親臨戰場，將兵馬盡集於河北一線，那時，將軍自宛發兵，徑襲許昌，曹操又怎麼會不敗？那時，將軍挽救漢室，流芳千古，難道不比遺羞子孫﹑罵名萬載強嗎？”望着賈詡，劉安問道，“難道軍師看不到這一點？難道軍師只顧及到曹操和你的私人友誼而忘了大義？難道軍師忘了自己在昔日西涼軍中傷害數十萬無辜的人造成的惡孽？難道軍師不想回頭造福漢室而是要繼續危害人間嗎？”

劉安這話說得極絕。昔日，賈詡因為自己的安全，給牛輔等人出了個主意，當時，雖然賈詡也因此逃得了性命，卻造成了自長安到洛陽之間幾十萬平民百姓家破人亡，就是在張綉軍中，也還有昔日的將士，但是，劉安將這一切過錯都推到了賈詡身上。劉安直接指出了賈詡意願投靠曹操完全是因為個人的利益，而且也說明了袁紹並不是賈詡所說的那樣非敗不可，更重要的是，告訴眾位將官，投靠曹操也並不是沒有後顧之憂。

在劉安列舉的事實面前，賈詡不能夠辯解，也無法辯解。賈詡知道，自己推崇曹操，曹操也相當看中自己，這是軍中盡知的事。曹操心懷大志，能力超群，卻被劉安罵了個體無完膚。更重要的是，荊州劉表是只能看家的人，對曹操決戰袁紹不起作用，他劉安竟看到了張綉這一萬多將士對曹操的重要，若到那時，這一萬多將士反戈一擊，曹操真是不堪設想。想到這裏，賈詡極想駁倒劉安，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心中只不斷的想，他劉安一個小小的縣令，手下竟有趙雲和廖化這樣的人，明顯不是平凡之人，我為什麼不早認真對待？自己的言辭，反而成為他的證據，他想這個問題，一定不是想了一天。

賈詡不由得眼露厲光，審視起劉安來，卻見劉安說完話后，一副恭聽張綉判決的樣子，與自己未經同意便斥退陳震形成鮮明對比。賈詡心中不由震驚：我怎麼從沒發現這個人這麼厲害？

“即使袁曹開戰，那時，曹操也必留下兵將防衛我們，以曹操的能力看，我們勝算不大。”賈詡不得不開口道。

“非也。”劉安道，“以曹操親自前來，尚且敗於將軍之手﹑軍師神鬼莫測之計，對上不如曹操的部下將領，難道不能夠取勝？除非……”

後面劉安卻沒有說下去，但意思是明顯不過了。眾將都望向了賈詡。

張綉看看賈詡，又望望彷彿不是自己見識過的那個劉安，心中不由一陣煩躁，道明日再商議，然後退回後堂去了。賈詡望着劉安帶着陳震和胡車兒越來越遠，那劉安今日在眾人面前，可以說是極盡光彩，大獲全勝，卻沒有半點得意神色。賈詡陷入了深思：這個人，可怕。

陳震在堂上聽着賈詡和劉安辯駁，越聽越是震驚。他們的觀點，和田豐的一樣！田豐是陳震河北最信服的人士，卻被袁紹關了起來，陳震本來就想，也許是田豐說得對，到了這裏，賈詡和劉安斷言袁紹必敗，這讓陳震深信了田豐的話。劉安是什麼樣的人還不清楚，賈詡卻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才俊，也許，自己出來是對了。想到這裏，陳震又想到，荊州劉表處比較安寧，或者，這小小的宛城也比河北安全的多。想到劉安在堂上擊敗賈詡，勝得光明磊落，陳震不由得重新審視走在自己身側的劉安來。

胡車兒雖然是一介武夫，卻深深知道那賈詡有深不見底的功夫，平日裏全軍上下頭痛萬分的事，無不被賈詡輕巧地化解，然而，今日，卻在堂上被劉安擊得一敗塗地，況且，劉安的慷慨陳詞，也深深打動了他，再加上平日裏劉安待自己也比較好，胡車兒就將劉安連帶陳震拉回了自己的府上。

胡車兒正陪着劉安和陳震閑聊，推測張綉會做什麼樣的判斷，這時，一個僕人飛奔前來：“張綉將軍聽從軍師賈詡之言，決意投靠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