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晉陽路上遇奇人 太師府里問得失
皇建二年九月（公元561年），帝高演巡晉陽，長廣王高湛鎮守鄴城。平原王段韶隨高演輿駕返回晉陽，蘭陵王高孝瓘身為禁軍領軍，也在隨行之列。
孝瓘護在高演輿駕旁邊，警戒四周。忽見不遠處的森林裏，影影綽綽的有一人站在那裏看着他們。
那人有些奇怪，什麼也不做，就只是站在遠處盯着他們，周圍也沒有其他人。
孝瓘示意禁軍保護皇帝，自己騎着馬過去打探。
待走近了一看，果然有一人站在那，是一名老者，花白的鬍鬚，一身粗布衣裳，看着像是一個路過的鄉野農夫。
老者見來了人，便盯着來人看，也不說話，上上下下的將孝瓘打量個遍。
孝瓘不知他看什麼，但見沒什麼危險，便不做停留，囑咐老者天色漸晚，早些回家，之後調轉馬頭準備回去。
沒想到，這時那老者忽然開口了，“賢臣明君，奈何虎豹當道，可惜了，可惜了。”
孝瓘猛的勒住了坐騎，回過頭來冷冷的看着那老者，“老人家慎言。”
老者似乎並沒有看到孝瓘眼中的冰冷和殺意，繼續感慨萬分，“當真是國祚二十八載啊。”
哪裏來的老頭，瘋言瘋語的？
孝瓘握緊了腰間佩劍，“老人家若再口出狂言，晚輩只好得罪了。”
老者面無懼色，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不再理會孝瓘，獨自朝林子深處走去，轉瞬之間便沒了蹤影，只聲音還回蕩在林間，“小郎君面善身正，匡扶社稷，奈何大廈將傾，還是儘早遠離的好。”
孝瓘策馬奔進林子裏尋找老者，可四周蕭蕭瑟瑟，哪裏還有人影？
孝瓘面色凝重，他忽然想到了二哥曾說過李公緒預言齊國國祚只有二十八載，剛剛那老者也這麼說，難道他便是李公緒？
可傳聞李公緒潛居贊皇山，為何會在此處遇到？又為何會說那些話？
正思索間，身後一個禁軍騎馬奔來。原來，禁軍見將軍久未歸來，便尋着蹤跡找了過來。
那禁軍見孝瓘面色凝重，以為有襲擊，忙低聲問道：“將軍，需要叫人手嗎？”
孝瓘搖了搖頭，又往遠處看了看，確實沒有再看到人影，這才調轉馬頭，示意歸隊。
歸來時，高演掀開車窗帘問道：“蘭陵王有何發現？”
孝瓘答道：“一鄉野農夫路過，並無其他。”
高演不疑有他，點了點頭，便放下了帘子。
輿駕繼續往晉陽方向行進，剛剛那一切也只道是尋常。
晉陽城臨汾河與太行而居，易守難攻，固若金湯，是齊國重要的軍事重地。而且晉陽城糧食豐足，物資充沛，這使得晉陽的繁華程度不亞於都城鄴城。
高演入晉陽當晚，便領着段韶和高孝瓘去了斛律金府上。
斛律金雖然早已不過問朝中之事，但在勛貴之中具有很高的威望，尤其是在晉陽殘餘的六鎮舊貴之中。
早些年，高歡召集魏正光年間（公元524年）北方六鎮起義被鎮壓的將士們，領着他們南征北戰，後來又讓他們駐守在晉陽，便組成了晉陽兵。這些將士里鮮卑人居多，勇猛彪悍，能征善戰，是齊國軍隊的中堅力量。
如今的晉陽兵，雖然早已不是當年跟着高歡的那些人，但是彪悍勇猛卻不減當年。
然而，晉陽兵雖隸屬於高家，但想要完全掌控他們卻不容易，尤其是其中還有很多六鎮殘餘的舊貴。因此歷代帝王欲登基必先至晉陽，贏取晉陽的民心軍心，獲得軍事支持。在位期間，也要常臨晉陽，以安撫軍心民心。
斛律金率全家老小，在府門外跪迎高演。高演下了馬車，趕緊走過去將斛律金扶了起來。
“老太師何須多禮，快快請起。”
早在太子高百年迎娶斛律金孫女為太子妃時，高演便特許斛律金面聖可不必行大禮。
斛律金道：“陛下之意老臣心領了，但君臣之禮不可費。”
高演拉着斛律金的手，“老太師與高家永為蕃衛，早已勝過君臣。”
“老臣惶恐。”
君臣二人又寒暄了幾句，段韶、孝瓘也與斛律金見了禮，眾人便依次進了府。
斛律一族名聲顯赫，功勛卓著，但府邸卻不大，府內擺設也十分簡單樸素，許多物件還是高歡那時期留下來的。後來高澄高洋高演多次要為斛律金擴建府邸，皆被婉拒。
高演打量着有些陳舊的斛律府，感嘆道：“委屈老太師了。”
斛律金道：“臣家得陛下厚愛，不曾委屈。”
高演點了點頭，忽然看到了旁邊的段韶，段韶前段時間剛問他討了宅子，此刻不知心裏會不會吃味。高演想說些什麼安慰安慰段韶，沒想到段韶自己先樂呵呵的開口了。
“老太師如此清正廉潔，令下官汗顏啊。”
斛律金也知道段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於是笑道：“老夫年歲已高，早已是無用之人。平原王征戰沙場，勞苦功高，自然受得起。”
二人心中明白，榮寵太盛，功高震主皆是禍患，為官一生，到了他們這個位置，求得無外乎是家門平安。
高演見二人並無異樣，放下心來，又見蘭陵王筆直的站在一旁，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於是感慨道：“齊國有斛律愛卿，有平原王，還有蘭陵王，何懼他國？朕又何愁不能踏平天下！”
三人皆言是陛下英明。
高演又問斛律金：“朕登基已有一年，常恐思慮不周，有所疏漏。此次擴充晉陽軍，不知太師有何看法？”
擴充晉陽軍已有一段時日，高演此時問斛律金，言外之意便是在問北鎮舊貴有何看法。
斛律金道：“陛下聰明至公，勤政愛民，庫莫奚一戰又大獲全勝，如今晉陽軍對陛下馬首是瞻，無不對陛下歌功頌德。”
“此話當真？”
“臣不敢誆騙陛下。”
高演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只要晉陽穩如磐石，齊國便可無憂。
君臣四人又閑話了許久，高演便起駕回宮。
次日，高演在晉陽宮大擺宴席，邀六鎮舊貴和軍中將領赴宴，君臣和樂，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