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便利店小偷,意外的線索。
10月9日,周六,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
道路上的行人從煦和的夕陽中穿過,落日徐徐降下,高大的建築物陷入陰影之中,日光最後消失不見。
漸涼的秋夜終於到訪。
走出淺草寺的雷門,目送藤原星空離開后,夏希凜鑽進早已備好的車子內。
她倚着椅背,久久沉默不語,似乎在考慮別的什麼。道路兩邊的綠化樹,葉子已經變成了紅彤彤的顏色,儼然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秋日傍晚的陽光如帶有夢幻的意味般傾瀉在東京上空,紅葉三三兩兩地散落在泊油路上,就像被遺忘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夢。路基上積上了一層山茶花花瓣,花與紅葉一樣,都已經飄零散盡。
“怎麼還沒開車?”察覺到了汽車始終未曾發動,夏希凜回正視線,望向駕駛室,眼神卻是僵硬了一下。
她問:“你來幹什麼?”
聲音清冷,聽不出什麼感情。
鴉天狗從副駕駛位回頭看過來,張了張口,沉默一會後,說道:“我想復活你的媽媽。”
夏希凜徒然一陣,瞬間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他。
腦袋嗡嗡作響,身體任何部位都無法動彈。
晴朗的天空剎那間彷彿迎面壓來,車廂內的沉默變成一抹雲朵樣的東西,又重新復原。巨型噴氣式客機從左而右劃過前擋玻璃,宛如在閃閃發光的硬殼飛蟲。隱約聽見了來自北海道的聲音,是冬日白樺林里傳來的下雪的簌簌聲,這種聲音里,有一種撩人情思的韻味。
這一切,不過是夏希凜在這短短一秒的時間裏所感受到東西中,佔比極小一部分。
“我要怎麼做?”她沉默一會,止住身體的顫抖,朝前問道。
鴉天狗手指在膝頭緩緩打着拍子。
夏希凜無法捉摸的視線,冷冰冰的眼眸,沒有表情的端莊面容,始終以同一角度對着他。
指甲又敲了幾下后,慢慢停下,鴉天狗簡單說了幾下。
計劃很簡單,用夏希家的血脈去打開封印的陣法,他自己再通過祭祀的方式,通過八咫鏡把夏希真川的靈魂招回人間。
夏希凜聽完后,點了點頭:“明白。”
風捲起落葉,打着迴旋飛向空中,宛如鹹蛋黃般的落日將至地平線以下,天空餘留一片暗紅的色韻。
……
走在暮色籠罩的回家路上,來往行人的嘈雜聲很大,天空眨閃着淡淡的星。
藤原星空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除靈委託電話。
地址位於足立區的一家便利店,時間尚早,他便打車過去。
只是,到便利店門口后,藤原星空楞了一下,他不解地望着雪野理紗:“你怎麼在這?”
雪野理紗神秘兮兮地一笑,把他推進店內。
要了罐啤酒,一瓶酸奶,一份關東煮。
二人靠窗的高腳凳上坐好,她才慢慢解釋其中的緣由。
這家便利店的店長,是雪野理紗的忠實讀者。
前些日子,他來信說店內最近一段時間無緣無故丟失了許多商品。
一開始,他懷疑是有人進來偷東西。
可是一查視頻監控,卻完全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店長覺得,也許是清點時出錯了吧。
於是便重新盤點了一遍店內的商品,並且做好了詳細的數據文檔。
可是第二天,再一次盤點時,扣除銷售出去的商品外,與賬目上對應的商品數額還是差了接近1萬元。
他覺得自己可能遇到幽靈顧客了,便寫信給雪野理紗,希望可以提供創作靈感給她。
說完,雪野理紗灌了一大口啤酒,問了句:“星醬,你覺得怎樣?”
“我覺得...就你那年更的破,居然會有讀者?”
“雖然人不多,但怎麼也比你那幾個月都沒一單生意的怪談事務所要掙錢啊。”
無法反駁的藤原星空嗦了一口酸奶,咂咂嘴,心想,這家便利店的酸奶好難喝。
“這店主腦子有病,碰上這種事居然不第一時間去神社找僧侶來除靈,反而想着給自己的偶像提供創作靈感,追星的人都是腦殘嗎?”
雪野理紗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點也不淑女。
“有男人對姐姐這麼好,星醬你是不是覺得心裏不舒服?”
剛拿起關東煮的藤原星空直接從碗裏夾起一顆魚蛋塞進她嘴裏。
“給我閉嘴!”
“唔唔...星醬我還要!”
“一滴汁都不給你。”
“錢我已經付了,我說了要你就得滿足我。”
“你怎麼就長了一張能說人話的嘴呢?”
兩人嬉笑打鬧間,店門開啟。
有兩個人前後腳踏進店內。
走前面的是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穿着卡其色外套的中年男子。他環顧一圈,默默走向擺滿商品的貨架。
後面那位,酒紅色的襯衫搭配煙灰色的領帶,能夠遮住耳朵的長發用髮膠往後梳攏,肩膀很寬,給人的感覺,就像一隻打理乾淨后的歐美品種寵物狗。
他朝雪野理紗這邊看了一眼,就快步走了過來。
“你好,我叫齊藤康太,是這家店的店長。請問...是雪野小姐嗎?”
“你好,我是。”
她的回答簡潔乾脆。
“雪野小姐看起來,是剛下班吧。”
“算是吧。”雪野理紗回答得模稜兩可。
“我一直都有看你寫的,現在能見到本人,真的太好了。”
“謝謝。”
“不知道您有沒有空,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居酒屋,我剛好有幾個怪談,想和雪野小姐分享。”
雪野理紗喝完最後一口啤酒,眯着眼朝他笑了一下。
或許是這一笑給了店長莫名的鼓勵,他的語氣有些激動。
“我第一眼看見雪野小姐,就有種感覺。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才女吧。”
“那種湧出體外的才華,就像巫女身上的光芒一樣耀眼,雪野小姐你家也是開神社的嗎?”
藤原星空忽然有點反胃,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瓶酸奶的緣故。
這男人太舔了吧,老女人這種痴女如果是巫女的話,那全國巫女整體的形象都要被拉低一大截。
雪野理紗晃了晃手中的空罐子:“店長,介意請我喝一罐嗎?”
“稍等。”齊藤店長轉過身,匆忙朝着冰箱走去。
而此時,先進來的那名穿着卡其色外套的中年男子已經走出了店門。
兩手空空,什麼也沒買。
“走吧。”藤原星空從高腳凳上跳下,往外走去。
“唉...等等”
雪野理紗匆忙套上剛才踢掉的高跟鞋。
走出店門幾步后,還不忘跑回來朝拿着一罐啤酒的店長揮了揮手。
“抱歉,店長。”她指了指已經走遠了的藤原星空:“我和他什麼都做了哦。”
砰!
易拉罐掉落在地上,泡沫湧出,迅速蔓延開來。
……
店門外,穿着卡其色外套的男子,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藤原星空,詭異地笑了笑,表情陰森。
隨後,他走進漆黑的巷子,身影幾個閃爍,鑽進一棟破舊房子裏。
身後傳來高跟鞋敲擊柏油路面的“噠噠噠”聲,藤原星空回頭看了下,雪野理紗喘着氣停在他身後:“星醬,累死了,借肩膀來用一用。”
說完,一隻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半個人的重量都壓在這隻手上。
“理紗姐。”藤原星空看了她一眼,語氣客氣道:“你什麼時候可以把塞爾提放出來?”
“問題不在我這裏。”雪野理紗搖了搖頭,“塞爾提說她暫時不想見你,想趁這個機會冷靜一下,看是不是真的無法離開你。”
“真不是你在她耳邊整天說我壞話的緣故?”
“是又怎樣?”雪野理紗捏了捏他的臉頰,眯眼笑着說:“姐姐這是在幫你考驗她知道嗎,如果她接受不了渣到極點的你,那趁早離開吧,省得日後家宅不寧。”
“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
“好了,說正事。”藤原星空做出投降的手勢,“只是一個普通幽靈的話,沒必要麻煩我,所以請說出你叫我來的原因。”
“星醬真聰明!”
雪野理紗摟着他的脖子,“親一下,姐姐要是滿意的話,就告訴你。”
藤原星空現實撥開她的頭髮在她耳朵上吻一下,接着,吻上了她的嘴唇。
兩人在昏黃的路燈下擁吻,全然不顧來往行人的視線。
過了許久,藤原星空抬起頭,長長喘了一口氣。
“滿意了吧?”
“還行。”雪野理紗大口喘着氣,臉頰一直貼在他肩膀。
藤原星空摟着她柔軟的腰肢,感受到肩膀被她的呼吸弄得潮潮的暖暖的,他笑着說:“我覺得今天的我們,比昨天的我們更親密了。”
“昨天?昨天我們好像沒見面啊。”
“……你這人一點都不浪漫。”
雪野理紗使勁捏了捏他的鼻子:“行啊,我們分手吧,省得你被一個28歲的老女人纏着。”
“你休想!”藤原星空斷然拒絕,摟着她的肩膀,朝那棟陰森破敗宅子走去。
“這棟宅子的主人,姓上田,半年前被列為失蹤人口。今天我們九科收到這裏有靈異事件的報警,我便去警視廳查了一下屋主的信息,結果意外地發現他在被列為失蹤人口的前一個月去過淺草神社。”
藤原星空點了點頭,兩人一起來到門前。
宅子是一棟比較小的商住兩用民宅,四周用圍牆隔着。走進院內,可以看到屋子大門是大約三米寬的卷閘門。卷閘門是鎖上的,只留了一個信件投遞口。
雪野理紗從手提包中取出一支手電筒,往上照了照。卷閘門的上方有一塊招牌,很舊,依稀可以辨認出“雜貨”的字樣。
“雜貨店?在這種地方有客人上門嗎?”她忍不住出聲問。
“也許正是因為沒有客人所以才荒廢了吧。”
“你說得也有道理。”
雪野野理紗看了看四周:“從哪裏進去,總不能把門砸了吧。”
“應該有後門的,找一下。”藤原星空說了一聲,便鑽進院牆與小屋之間的縫隙,朝屋後走去。
雪野理紗抬腳跟上,邊走邊抬頭看了看天邊,一輪圓月正懸挂在上方。
穿過這道縫隙,不出意料的就看到了屋子的後門。
木製的小門腐朽不堪,用腳一踹就能踹開。
雪野理紗拿着手電,兩人並肩走進門內。
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很大的塵土味,但還不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進門是一條掛滿蜘蛛網的長走廊,走過去,能看到幾雙落滿灰塵的拖鞋。
這種時候當然不可能遵守禮儀換上拖鞋再進屋對吧。
藤原星空直接抬腳往裏邁,雪野理紗緊隨其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廚房,柜子和灶台上的餐具無一例外都落滿了灰,旁邊還有一台泛黃的冰箱。
打開一看,空無一物。
燈的開光在門口,摁了幾下,全都不亮。水管生鏽不堪,擰開水龍頭,一滴水都沒有。
穿過廚房是飯廳,中間擺着一張飯桌和幾張凳子。
飯桌上有一坨白色的固體,雪野理紗走上前看了看。
“是蠟燭,燃燒后的白蠟燭。”
藤原星空點了點頭,“嗯,剛才廚房的灶台上我也看到有蠟燭燃燒后留下的蠟。”
再往前走是一間客廳,空氣變得非常悶,有一股很大的霉味,是從沙發里傳來的。角落有一個壁櫥,掛滿了成年男性的衣服。
地板上一片狼藉,一些小的物件全都掉落在地上,到處都是棉絮,估計全是被老鼠咬壞的衣物被褥。還有一些顆粒狀的黑色物體,不用想,肯定是老鼠屎。
雪野理紗照了照四周,朝電視櫃走去,拿起放在上面的一個相框。
擦去灰塵,有些泛黃的照片上出現三張人臉,男人,女人,小女孩。
“一家三口。”雪野理紗把相框遞過來:“你看看,這男人是不是剛才那個。”
藤原星空接過相框,藉著手電的亮光,男人的面容清晰可見。
雖然照片上的人看起來更年輕一點,但他可以肯定,這和那位穿着卡其色外套的男人是同一位。
二人隨後在客廳里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不過有兩點倒是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茶几上和電視柜上都殘留着不少蠟燭燃燒之後留下的蠟痕。
客廳的角落擺滿了桶裝水的空桶。
雪野理紗朝前看了看,客廳前方是通往最前面店鋪的玄關。
“走吧。”她打了個招呼。
藤原星空踮拍了拍她的頭髮和肩膀。
“嗯?”
“有蜘蛛網。”
走上通往店面的玄關,漆黑中的走廊看起來格外的幽長。走在上面會覺得後背發冷,就算貼着牆也很沒有安全感。
臨近鋪面的牆壁上掛着一個佛龕,裏面供着一尊木雕佛像,有些舊,漆面的塑漿破裂,露出深棕色的木紋。在手電筒的燈光照耀下,本應慈祥的佛像顯得格外猙獰。
雪野理紗在佛龕的抽屜翻了翻,找出幾根白蠟燭。
“真走運,看來主人還是留了一點東西給我們用的。”她笑着用打火機點燃了兩根蠟燭,狹窄的空間頓時明亮了許多。
藤原星空接過她遞來的蠟燭,走出玄關,來到最前面的雜貨店。
面積不大,只有一個櫃枱,四個貨架。貨架上還剩下寥寥幾件商品,都是些文具,廚房用品,清潔用具之類的。
空氣中飄散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古怪氣味,又咸,又腥,又騷...聞起來有點噁心。
雪野理紗皺着眉,從手提包里翻出濕紙巾,撕開遞了一張給藤原星空。隨後她也抽出一張捂住自己的口鼻,還不忘埋怨一句:“看來我們的店主一點也不講究衛生。”
地面上散落着許多商品的包裝袋,蹲下仔細看了一圈,發現全都是食品的包裝袋。看每一個破損的包裝袋上的齒痕,可以很明顯看得出是老鼠嘶啞留下的痕迹。
兩人轉了一圈,來到靠近卷閘門的地方。
地面上有幾封信,是從卷閘門上的信封口投進來的。
收件人都是同一個名字:上田吉太。
雪野野理紗直接拆開,每一封都仔細看了之後,發現都是各類催繳單,包括水費,電費,通信費,信用卡賬單等。
最早收到的一封是七個月前。
“看來上田店主在失蹤之前,經濟狀況也不是很好。”雪野理紗回頭問了下:“你有什麼發現?”
“他被認定失蹤是在半年前。”藤原星空想了下,問:“但實際上,七個月前的信用卡賬單他都沒來得及拆開,所以很可能是去完淺草神社后緊接着就失蹤了。”
“沒錯。”雪野理紗點了點頭。
藤原星空笑着道:“雪野大偵探,請開啟你的推理秀。”
“店裏還存留着少數商品,後面居室里的傢具大部分都在,冰箱,餐具,衣物等都沒帶走。”
“沒有客人上門,欠的債越來越多,然後某天夜裏收拾細軟就跑路了。”
“走得很急,說不定是連夜買站票走的。這就讓警視廳方面認為,他是為了躲債,連夜逃走了。”
“不過!”說到這,雪野理紗話鋒一轉。
“這裏有大量蠟燭燃燒后的殘留物,還有桶裝水的空桶,那說明依然有人在斷水斷電后依舊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
“然而連水電費都繳不起的人,要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偷,去巷口那家便利店偷!”
雪野理紗伸手,指了指櫃枱後面。藤原星空湊過去看了看,只看見櫃枱後面堆了滿地的食物。
“你說得有道理。”他剛說完一句話,頭上就挨了雪野理紗的一記爆栗。
“什麼有道理,你沒看見那裏面的三文治和麵包都發霉了嗎?他偷回來根本就沒吃!”
“我還不是為了滿足你的表現欲!”
“喲嚯,星醬這麼懂事,行,等你長大了姐姐帶你去提寶馬。”
藤原星空很配合的點了點頭,裝着懵懂問道:“那麼為什麼這個人偷了食物回來,卻一直放着過期?”
雪野理紗推了推鼻樑上的空氣眼鏡。
“真相只有一個!”
隨後,她的手指指向第二排與第三排貨架中間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