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勸諫
絡繹不絕的街道上行駛着一輛樸素的紅木馬車，正當路上的行人盡皆準備給馬車上的這位達官貴人行禮避讓時，紅木馬車卻突然停在了不遠處的宅邸門口，而這座宅邸之中正傳來陣陣歡聲笑語，大門上的牌匾上正有着“莫府”兩個大字。
“聽說那位得到仙緣的林軒大人現在就居住在莫崖大人的府邸。”
“好像現如今已經是騰龍榜第三十二。”
“大荒都城真是卧虎藏龍……劍閣的秦然的排名也很可觀，實力連寧國公府的王公子都公開誇讚來着。”
“這些天有好多朝廷的大人物到莫府啊，都來拜會莫崖大人嗎？”
“是不是傻？明顯是衝著那個林軒來的嘛，據說林軒的二弟是莫崖大人的弟子。”
“這對兄弟前途無量啊，朝堂上誰不想拉攏？”
“曦月郡主……黎王……雲疏月大人……一個個可都來過。”
“不知道這次是誰？”
路邊的行人、商販一個個都停下腳步和手上忙活的事，伸着脖子好奇地朝莫府門口的那輛馬車看去，對於他們這些平民來說能見到朝堂高官都是少有的事，如果有機會當然是想一睹那些大人物的真容。
“請轉告林軒大人，左都御史李澄前來拜會……順便帶小女回家。”
府邸的大門打開，馬車上走下來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衝著走出大門的下人點了點頭，沒有放低聲音，沒有絲毫顧忌地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名諱，頓時驚得周圍一陣竊竊私語……不過李澄自己也並不驚訝，畢竟自己是去浮世獄住了幾天。
浮世獄那個地方……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那裏面的冰冷，倒是有點佩服那個被壓在最底層這麼些年的那個人。
“大人請跟我來，林軒大人正在內院等您。”
李澄輕輕嘆了一口氣，一個人邁進了莫府的大門，而跨過門檻的那一瞬間李澄便清楚的感應到彷彿進入了某個源氣構成的環境之中，很顯然這就是莫崖親自佈置的三品陣法，跨入其中的那一剎那就已經代表着自己是對手砧板上的魚肉。
不過他也用不着擔心就是了，無論對方是政敵還是仇敵，怎麼著也不可能在這裏翻臉殺人。
還沒有步入內院，李澄就已經感受到其中散發出的強大源氣，明明這裏是莫崖的地盤，那個林軒的源氣卻顯得更加霸道，充滿敵意……到底是年輕人，不像莫崖那個軟弱的老骨頭。
走進其中，他沒有看坐在一旁的女兒，而是把目光凝聚在正在談笑風生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兩個少年，消瘦些的是林仟，他曾經時間過的，而另一個更健壯而意氣風發的，應該就是那個林軒了。
有時候一個人如何從他的眼睛之中就能觀察到出，李澄能夠感受到林軒的雙眸中那一往無前的精光，他也在這道光下預示到這場談話的結局。
“想必這位就是林軒，百聞不如一見，不愧是奪得楠木山仙緣的年輕人，真是後浪推前浪……小仟我也是見過的，將來怕是也不會輸給兄長，”李澄微微笑了笑，徑直坐在了林軒對面，“小女承蒙兩位照顧了。”
“李澄大人太客氣了，晚輩修行歲月尚短，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林軒倒是謙虛了一聲說著，緊接着給李澄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父親……”李江漣在一旁輕輕喊了一聲，顯得有些惶恐，雖然自己是做下決心去作證，可再次面對自己父親的時候她仍然有些畏懼。
“沒事的江漣，你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李澄扭過頭伸出手寵溺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為父曾經說過，無論江漣選擇走上哪一條路，不管江漣到底怎麼選擇，父親都會支持你的。”
“父親你也說過，有些事情我還太小想不明白，等我長大了就知道了，”李江漣雖然低着頭，但還是十分固執地說道，“可我現在還是不明白，父親你說過應該心中有一把尺，但是現在看來江漣心裏的尺和父親的不大一樣。”
“那是當然的……畢竟李澄大人馳騁官場百年，橫跨兩個時代，”林軒倒是微微偏頭回了一句，“大人的閱歷我等自然難以望其項背。”
他好歹也經歷了這麼多，雖然不如李澄，但看得還是比一直活在庇護之下的李江漣要清楚的多。
聽到這話的李澄嘴巴微張，沉默了半晌，隨即苦笑了一聲說道：“聽聞你如今也只有二十歲，倒是看得通透，成熟得很。”
“大人謬讚了。”
“我曾經還想着見到你的時候會因為江漣和你弟弟之間的事，沒想到卻走到了這一步，”李澄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想想那時的想法，着實可笑，現在已是敵手。”
“可笑倒不至於，想拉攏我的也並非大人一個，”林軒自然明白李澄所言的意思，“不過看大人的樣子，今日來此恐怕不是坦白的。”
“我剛出牢獄，才認定敵手，又怎麼可能立刻舉旗投降？”李澄抿了一口茶說道，“只不過作為敵手，看着如此才華橫溢地年輕人，就像是看見了當年的自己，所以我是來勸誡的。”
“勸誡？”
“收手吧林軒，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李澄正色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介入其中，為了清天宗？無所謂，我只是想勸你放棄。”
之前在成人禮上動手的時候林軒曾經和王或解釋一二，現在在朝堂高層之上怕是有不少人也知道自己多多少少和清天宗巡使被殺的案子有所關聯。
“為什麼？”林軒輕聲問道，“我倒是很想問問大人，他們可是為了不讓你泄漏秘密而刺殺你的女兒，雖然如今大人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再無半點牢獄之災，可大人竟然依舊願意保守這個秘密？”
“林軒，你還是不夠成熟，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放棄？”李澄說道，“我已經無法脫身但我不後悔，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拉無關的人下水，更何況是如此優秀的年輕人……還是或許能在我落馬之後能夠照顧我家人一二的人。”
林軒頓悟。
怪不得李澄如此好心，恐怕這次的事之後也讓李澄有了危機感，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會被滅口的風險，或許是看到了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被迫背鍋的曹明崧的下場……李澄也在給自己女兒找退路，不是在涉及朝堂的人里找，而是找上了和自己女兒關係好的林仟的兄長。
“所以這就是父親你認為值得付出的緣由嗎？”李江漣眼中有着晶瑩的淚光，“做了那麼不對的事，傷害了那麼多人，這些代價……值得么？”
“值得么？我說了，只是不後悔罷了，”李澄淡淡地說道，“那些曾經為了自己的野心而做的事，我從未後悔，而且為了我想要的，我也付出了代價……只不過現在所做的，只不過是不讓這些代價蔓延到你身上罷了。”
“而為了這一點，大人也付出了別的代價不是嗎？”林仟突然開口說道。
“是啊……所以江漣，朝堂之事哪有這麼簡單？為朝廷做事？為百姓謀幸福？這個世界如此弱肉強食，哪有什麼正義，有的不過是立場罷了，”李澄掃了林仟一眼說道，“我喜歡你們的純粹，不應該被立場所束縛，所以父親才希望江漣你能夠遠離朝堂。”
“倒是有點羨慕陳正翰，女兒斷絕關係離開都城……那傢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無藥可救的傢伙。”李澄唏噓着說著，一旁想到陳朝露的林軒不由撇了撇嘴。
“父親希望江漣和您斷絕關係，離開都城嗎？”李江漣低聲問道。
“嗯？就算這一次的事之後江漣這麼做了……我也沒有半分怨言。”李澄如此回答，實際上卻已經在暗示希望李江漣這麼做了。
“那江漣要讓父親失望了……”李江漣輕聲說道，“如果父親不走的話，江漣也絕對不會走的。如果今日父親前來只是為了勸誡林軒大哥的，那江漣也想勸誡父親……回頭吧。”
李江漣懷着真摯的目光看向李澄，她是真心希望父親不要一錯再錯下去，希望父親能夠坦白一切，結束這一切，但是感受着女兒目光的李澄卻依然搖了搖頭。
“江漣，你不明白，我已經走得太遠了。”
說著李澄同時站了起來，引得林軒也是保持警惕地跟着站了起來。
“不用緊張，我沒有動手的意思，”李澄笑了笑說道，“江漣的反應在我的預料之內，而看你們兄弟二人的眼神，恐怕今日我也是白來一趟……江漣，走吧，我們回家。”
他招了招手，一旁的李江漣連忙跟在李澄的身後。
“不過既然林軒你不願聽從勸誡，今後你我之間恐怕也沒有這般溫和的對話了……”李澄停了下腳步說道，“祝你好運。”
看着遠去的李澄，有些神經緊張的林軒這才舒了一口氣，隨即看向一旁臉色難看的林仟說道：“怎麼樣小仟？你怎麼看？”
“我？哥哥你怎麼會這麼問。”林仟有些驚訝。
“那傢伙其實說的也對，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林軒搖了搖頭說道，“這些時日你也知道了我來到都城之後所過的那些事，雖然有意避免，但我也為了自己的目的傷害過無辜的人……這些損害我也絕不否認或是辯解，所以我想着小仟你會不會也想勸我——”
“一定要查下去。”
“什麼？”林軒微微一驚。
“這個世界哪裏有完美的事？我相信哥哥你，相信你知道你在做什麼，相信你明白應該如何去做，”林仟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希望哥哥能夠查出真相，為了清天宗，為了都城百姓，為了小漣……”
“你倒是來勸我繼續查下去，你就不怕我以後也遇到什麼危險，或是會不擇手段做事？”林軒揶揄着說道。
“危險我倒是不擔心，有這麼多人拉攏哥哥，我倒不覺得哥哥會輕易遇上什麼危險，”林仟笑嘻嘻地說道，“不過如果哥哥也變壞的話……那我肯定會做和小漣一樣的事。”
“怎麼？檢舉我？”林軒一邊暗嘆着弟弟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一邊繼續開玩笑道。
“不，我會親自阻止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