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無罪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昏暗的宮殿之中源氣涌動,凝聚成一位穿着月白長袍的中年男子的模樣,那男人負手而立,額頭青筋凸起,眼中怒火衝天去無處發泄,只因為正與他相談的這個男人。
“怎麼?朕難道說得還不夠清楚?”荒帝身着黑底金線龍袍,端坐在龍椅之上摸索着下巴輕聲說道,“還是說清宗主對這個結果有所不滿?”
荒帝那如同刀劍般的目光是如此犀利,即便是通過天相樓的相目相望,即便是彼此相隔了千山萬水,白袍男子仍然是瞳孔一縮。
“臣不敢,”白袍男子眉頭微皺,但還是恭敬說道,“臣相信陛下和朝廷查出的真相不會有錯,又怎麼會不滿呢?”
他雖然身為天下頂尖宗派清天宗宗主,但畢竟清天宗還是在大荒王朝境內,論武力他也自認不是荒帝的對手,在皇帝面前他清天宗主也還是得自稱為臣,那麼就算再怎麼不滿,也不可能當場翻臉,更別說是現在的局勢。
荒帝聽了也是滿意地說道:“朝臣被刺殺一案確實發生已久,連貴派的巡使也牽扯其中而意外殞命,朕一直以來對貴派頗感愧疚,也甚為擔憂,只是手下那些人實在太過膽小怕事,查案一直毫無進展。倒是貴派的另幾位巡使動作果斷,做事雷厲風行,短短不到半年時間便找出真兇,了結此案。”
“宗派巡使在外,意外是常有的,丟了性命也怪不到朝廷身上,而且為朝廷查案也是當然的,都是陛下的臣子,”白袍男子當然清楚荒帝話裏有話的意思,迅速說道,“只是臣慚愧,宗內巡使下手沒有規矩也沒個輕重,有過不少違背朝廷法度之事,把大荒都城弄得一團糟……陛下能夠不追究於此,實屬仁厚,臣日後一定好好管教。”
“嗯,”荒帝點了點頭,“雖然不合規矩,但貴派的這三個巡使確實有些本事,能夠查到這個地步的確令人欽佩,倒是比現在那些蠢貨更適合為朕做事。”
“陛下謬讚了,他們三個不過都是宗內小輩罷了,哪裏比得上荒山裏的人才濟濟?”白袍男子搖了搖頭說道,“這次能夠幫上點忙也不過是太過猖狂,又有些運氣罷了。”
“聽聞那個領頭的青刃巡使還是剛剛加入貴派?倒是深受貴派信任,”荒帝隨意地說道,“有能力有膽量,還有遠見,朕頗為欣賞,也不知道這位巡使是何來歷,師從何人啊?”
“這……”白袍男子有些遲疑道,“陛下這是何意?難不成想要……”
巡使的身份是絕密,除了各大宗派內部之外無人知曉,就算是天相樓中這些巡使身份的情報也是絕對的高價,當然這高價對於荒帝來說自然不算什麼,但是一個小小巡使荒帝這麼感興趣幹什麼?難道是真的欣賞而起了招攬之心?
“哈哈哈哈哈哈,說笑罷了,”荒帝擺了擺手笑道,“宗派巡使之間的那些個規矩朕還是清楚的,自然不會讓你難做,更何況這小傢伙如此叛逆,你送給朕朕還不收呢。”
白袍男子沒有吱聲,也沒有陪笑,他畢竟也是晉天強者。
“貴派年輕一代如此強大,朕也能放心了,”荒帝停住笑沉聲說道,“清天宗畢竟鎮守大荒邊疆,阻攔妖獸衝擊數百年如一日,現在凡界的局勢貴派也是清楚的,戰爭可是一觸即發。”
“璟王殿下不是已經去過三角域,大晉使團也應該快要抵達大荒都城了吧,”白袍男子小心翼翼地說道,“臣以為,有陛下和璟王爺的威懾在,其他人也不會輕舉妄動的。”
話音剛落,白袍男子敏銳地察覺到荒帝的表情似乎變了一瞬,雖然不知緣由,但那是有些忌憚而不快的神情,轉瞬即逝,荒帝在一霎那又恢復了正常的沉穩。
“啊……那可說不定,”荒帝略帶玩味地說著,手肘落在龍椅扶手上,手指微屈撐着太陽穴,深邃的雙眸中似乎有着恐怖的東西在涌動,“人嘛,從來都做不到抑制自己的慾望,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小命。”
在白袍男子心中看來,戰爭想要打起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畢竟戰爭背後終究還是政治,要發動戰爭也一定要有借口。
一座凡山對於強者來說誘惑確實超乎常人,對於普通人來說卻如同雲端般遙不可及,就因為這個發動一場曠日持久幾乎卷席全世界的戰爭?百姓民眾是不會接受的
荒帝再怎麼厲害終究還是凡人,無論以後是飛升成仙還是一抔黃土,還是會受到悠悠眾口的影響,甚至說像是荒帝這個級別的強者,會更在意這些,而且像是慶王、璟王也都不會輕易鬆口,他們的影響力也比普通人大得多。
“總歸來說,戰爭的風險依然存在,貴派要時刻做好準備,”荒帝伸出手指着白袍男子,冷冷地說道,“戰爭一旦爆發,誰都不可能獨善其身,明白嗎?”
白袍男子也是神色一緊,但是拳頭也攥得更緊了,荒帝這話雖然看上去是建議和忠告,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實打實的威脅,聰明人都能看出來荒帝的意思就已經是把大荒朝廷、荒山和清天宗完全綁在了一起,容不得清天宗絲毫選擇的機會。
“這次的案子了結,也算是朝廷和貴派相互給了個交代,朕不希望彼此曾經的誤會和矛盾再繼續下去,”荒帝簡單地說道,“只有我們內部鐵板一塊,才好對付外敵。”
明明現在還是和平狀態,荒帝說得卻好像戰爭已經爆發了似的。
“臣遵旨。”
身處泯州清天宗主殿中的白袍男子微微躬身,看着眼前的荒帝虛影消失,終究還是冷聲哼了哼,壓抑已久的怒氣再度釋放,立在宮殿中央半晌,還是忍不住一巴掌掀翻了身旁的放花的高腳凳。
……
“你弟弟怎麼樣?”
莫崖的府邸之中,雲疏月正和林軒一起漫步在庭院的石板小路上,回頭看了一眼另一遍的林仟后雲疏月忍不住問道。
“很糟糕,”林軒眉頭微皺,“我想你應該是明白的,第一次殺了人之後的感覺,不管是刻意還是無意。”
雲疏月點了點頭同樣也有些擔憂:“那時的場景會一直出現在夢中,一直會看到那時的虛影,而且殺人這種刺激感覺……”
“不用多說,我都明白,我會照顧好我弟弟的,”林軒嘆了口氣說道,“好了,你不可能為了這事專門來找我,說吧,又出了什麼事?”
雲疏月一聽不由撇了撇嘴,但還是微微偏頭鄭重說道:“雖然還未下旨,但陛下對於朝臣刺殺案的決斷已經出來了。”
“怎麼說?自從李澄被帶去浮世獄之後我們這邊可是全瞎全盲審,什麼都不知道了。”林軒打趣着說道。
雲疏月看着林軒的目光,猶豫片刻嘆了口氣后再次開口道:“陛下給出的決斷是,李澄無罪,此事乃是曹明崧一人所為並企圖栽贓嫁禍。”
沉默。
林軒一時間呆在了那裏,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腦子極其費勁地消化着這個消息給予他的震撼。
李江漣出面作證之後,任誰都能猜到曹明崧的陣寶是由李澄給的,這是實實在在的鐵證如山!陛下怎麼會......
證據已經足夠,任何英明的君主不可能讓李澄無罪,林軒不相信荒帝會有這麼糊塗,除非荒帝他真的腦子壞掉了。
也別說是欣賞李澄的辦事能力讓他留下來,如此重罪,就算是皇子都難逃一死。
那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另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你應該能看明白了,這次的事情你們還沒有查到底,李澄可並不是站在最後的人。”雲疏月簡單總結道。
“你好像早就知道的樣子。”林軒瞥了雲疏月一眼說道。
雲疏月沒有說話,倒像是默認了。
而林軒則是再一次徹底重新梳理整個事情的全貌,並且加上了有一條已經擺在眼前的事實……朝臣的刺殺竟然可能是在陛下的默許之下展開的。
結合之前的推測,那些被刺殺的人都是經歷過大昆時代,可能知道某種秘密的人,那這樣說來不是李澄為了滅口,而是陛下也想要滅口?
什麼樣的秘密會讓陛下如此大費周折?什麼樣的秘密會讓荒帝都感到不安,謀害自己的臣子?那為什麼不藉此機會再除掉知道這個秘密的李澄?
結果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了曹明崧身上。
一切在楠木山之後變了,邢王刺殺了太子卻還受到陛下扶持,璟王爺被刺殺之後扶持黎王,陛下則突然開始默許陳正翰和李澄清理門戶……
“這件事,陛下要殺朝臣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電光火石間林軒瞬間明白了些什麼,扭過頭來問雲疏月,“當初刺殺璟王爺的到底是誰?璟王爺為什麼要忤逆陛下暗中扶持黎王?陛下又到底為什麼要滅朝臣的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m.
“而且璟王爺還有陳朝露大人對我的態度,還有莫崖大人對我弟弟的態度,”林軒輕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疏月有些神情複雜地看了林軒一眼,林軒太熟悉這個表情了,那是一種因為擔憂而不願開口,卻又不忍繼續瞞下去的表情。
“抱歉,你問我這些,有的我也不知道,知道的我也不能告訴你,”雲疏月面帶歉意地說道,“子琛之前也和我說過,他不希望你繼續查下去......”
“那還讓我來都城幫忙?為什麼?”林軒說道,“真不想讓我知道就應該讓我回林海庄好好獃着,而不是來趟都城這灘渾水。”
璟王爺這樣做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認為不管怎樣,自己都一定會查下去,一定會知道的。
既然璟王爺沒有勇氣告訴自己,或許為了擔憂或許為了別的什麼,不管是什麼借口不說,那也只有林軒自己查了。
這是一場巨大的棋局,原以為自己不過是臨時執子的棋手,沒想到自己早就是棋盤之上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