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是戰是降？

黃端伯指着大營外的杭州城牆說：“喻思詢此人，一根筋，咱們不能用強，況且還有士兵家眷在城中，萬一惹惱了喻思詢，他來個魚死網破，那就得不償失了，老夫親自寫信入城，看能否見喻思詢一面。”

李澤這幾天也是心裏着急得不行，自打接了攻打浙江的差事後，李澤就卡在杭州這地方不得前進了。

不能順利打下杭州，就無法收降杭州全省，杭州作為浙江首府，不管是政治還是軍事，都有着舉足輕重的重要意義。

如果能不動刀兵拿下杭州城，那浙江全省將會立刻望風歸降，拿下浙江，也就成了一件易事。

可若是在杭州動了刀兵，且不論能不能打下杭州，就杭州城內的上萬浙兵親眷，怕是就得先遭殃了。

李澤沒把發，這才寫信到南京，請莫謙拿主意的。

看到黃端伯來，李澤心裏還是高興的，起碼這位新任的浙江巡撫，他李澤得先搞好關係。

如果他談判失敗了，那沒法順利拿下浙江的責任也怪罪不到他這個總兵頭上了。

黃端伯寫好書信，李澤派弓箭手將信射入城內。

守城官兵很快便將信送到了喻思詢的手中。

喻思詢接過信一看，發現信封上寫着浙江巡撫喻思詢親啟。

喻思詢撕開信封，拿出裏面的信件，粗略的瀏覽了一遍，心中不禁大驚。

“黃元公居然降了反賊！”

喻思詢看完信后，再三考慮，還是接受了黃端伯的請求，寫了一封回信命人出城送往漢軍大營。

接到回信，黃端伯當著眾人的面打開一觀，微笑着說道：“喻思詢已經答應老夫入城與他一敘，各位在此靜候佳音便可，老夫定可說服喻思詢開城投降！”

李澤等人聽到這話，不禁紛紛拱手笑道：“那末將就恭候撫台大人的好消息了！”

很快，黃端伯便命人準備了一些禮品，隨着送信的官兵一道回城。

一行人自西湖邊的錢塘門入城，進入城后，黃端伯見到了早已等在城門處的喻思詢。

“喻巡撫！”

“黃元公！”

看到黃端伯帶着兩名跟班和禮品入城，喻思詢的臉上帶有些許笑意，說道：“黃先生從南京遠道而來，喻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川石老先生忠肝義膽，我黃元公佩服，當年魏忠賢閹黨弄權禍國殃民，川石先生不顧生命安危，與魏大中六君子毅然上書皇帝斥責閹黨罪行，當年之事，如今還歷歷在目啊！”

喻思詢是萬曆三年生人，比黃端伯年長十歲，此時的喻思詢，已經是六十二歲的老人了，而黃端伯才剛剛五十二，正是壯年時期。

不過黃端伯因為詩句和散文做的好，在江南享有很高的聲望，在士林當中也有不少擁戴者。

喻思詢是四川人，早年也是一腔熱血的愛國青年，他可跟東林黨那群人不同。

喻思詢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為國家為百姓辦實事的官員，早年魏忠賢掌權，他便能不畏權貴，毅然上書彈劾魏忠賢。

雖然最後慘遭迫害，幾乎差點就跟六君子一塊死了，但是幸運的是他活了下來。

崇禎登基后，喻思詢被重新啟用，如今官拜浙江巡撫，封疆大吏。

喻思詢雖然已經年過花甲，但是卻仍然懷揣着一身熱血。

黃端伯在江南聲望很高，喻思詢也知道這位比自己小十歲的老弟在南京禮部不得重用的事情。

看到黃端伯來信說他已經投降了莫謙，喻思詢起先還有些憤怒，但是轉而又變得好奇。

他想見見，這黃端伯是真的降了反賊，還是另有其他目的。

此時聽得黃端伯誇獎自己的過往，喻思詢不禁略有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當年與六君子聯名上書彈劾魏忠賢，已經成了喻思詢這一生當中的光輝歷史了，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做過如此不怕死的事情來。

“元公老弟謬讚了，老夫不過是盡人臣之心而已，閹黨篡權害國，我等讀書人，人人有都有義務將他消滅，還大明一個清明的朝廷！”

黃端伯聽到這話，不禁長嘆一口氣，道：“可惜魏忠賢死了，如今大明卻也無藥可救了！”

“元公老弟，此話何意？”

“川石兄，你難道不知道，當今天下，早已分崩離析，大明雖然仍是天下正統，但是卻早已沒了希望。

中原一帶，李自成張獻忠二賊禍害極大，朝廷雖在極力出兵征討，但是收效甚微啊，那些流寇，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大，早已把中原腹地攪的民不聊生，江南富庶之鄉，如今也成了漢王的天下，朝廷失去了江南，就如同魚兒失去了水源，牛羊失去了草場，遲早會堅持不了多久的。”

“元公老弟所言甚是，但是你我身為大明臣子，咱們的本分便就是為大明盡忠，你如今已經投了漢王帳下，今日來杭州，是來做說客的嗎？”

“不瞞川石先生，老弟的確是來做說客的，不過我不是為川石兄來做說客，而是為杭州的二百萬百姓的身家性命而來。

杭州是天堂，外有西湖，內有百萬百姓，如今的杭州，乃當今人口之大城，老先生坐鎮杭州，手上雖有幾千精兵，但是老先生可知，這打仗可不是兒戲，那是要死很多人的。

漢王軍中，有火炮五百門，火槍五千支，還有其他炸藥武器若干，那些兵器，足以將杭州城轟為平地，川石兄是可以死守杭州，以死殉國，以此成全老先生的忠君忠國，可是川石兄有沒有考慮過，這杭州城內二百多萬百姓的死活？

這可是整整二百萬人啊，川石兄總不忍心看着這二百萬人為了您的一腔忠君之心而跟您一塊陪葬吧？”

黃端伯的話中帶着理，又帶着威脅，讓年過花甲的喻思詢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城內的兩百萬百姓，的的確確是喻思詢的軟肋，他不怕死，他一死，史書上定然會留下他忠君愛國的一筆評價。

但是如果他真要頑強的抵抗到底，那換來的代價定然是城內百姓死傷慘重，到時候百姓們不會感激他守城有功，搞不好還會罵他，是他害了百姓。

喻思詢久久不能說話，良久過後，他抬頭看着黃端伯問道：“元公老弟，漢王可有讓你帶什麼話給我？”

“有，漢王說了，只要川石兄開城投降，百姓一人不殺，保全浙江太平，至於老先生您...”

“老夫就不用考慮了，老夫已經六十三了，老了，干不動了，獻城之後，老夫便回四川老家，等死而已，不過開門獻城，老夫一人做不了主，還得與三司衙門和杭州府縣商議一番，元公老弟且容我幾日，回頭我派人通知你。”

喻思詢送走了黃端伯了，自己叫來了家中的一些僕人，他命管家拿出銀子，將這些僕人全都遣散回家。

然後又叫來杭州知府錢塘知縣，又叫來了在杭州城內的剩下兩司衙門主官。

坐在巡撫衙門的後堂里，喻思詢說道：“諸位，如今浙江已經被團團包圍，南京已經被在武昌自立為王的莫問拿下，此賊反賊出身，但是本事卻極大，如今帳下有文有武，連史可法，李邦華梅之煥黃端伯等人都已經向他效力了。

諸位於老夫同僚多年，事到如今，老夫也什麼好隱瞞得了，杭州情況大家也都知道，城外就有兩萬從咱們浙江走出去的士兵，他們的家眷都在城內。

松江一帶還有幾萬漢軍，如今正在向咱們杭州趕來，想必再過幾日就要抵達，到時候杭州將會成為一座孤城。

諸位同僚，如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是打，還是降，諸位可以自由商談一番，老夫聽聽諸位的高見。”

喻思詢一通話說完，下面瞬間便開始炸鍋了。

按察使司，浙江右布政使姚永濟第一個站出來說話。

他說：“撫台大人，不能降，杭州城內有兩百多萬百姓，城外才不過幾萬兵馬，咱們就是現在開始招兵買馬，鼓勵百姓上城牆堅守，城外的漢軍也休想打下杭州。”

他這話說話，杭州知府劉夢謙卻起身反對他道：“姚大人此言差矣，杭州的確有兩百萬百姓，但是這二百萬百姓，其中多數都是普通人，他們根本沒經歷過戰陣，更加不會使用兵器，如今大敵當前，姚大人要用百姓守城，這不過是徒增無畏的傷亡，根本可行。

況且依下官所知，那南京城防堅固，乃天下第一城，城內守軍足有十五萬之眾，漢軍才不過七萬人，僅用七天，漢軍便打下南京，攻入皇宮，如今連太祖陵寢都被漢軍攻破，試問姚大人，咱們這杭州，難道比南京還要大么？”

姚永濟被說得回答不上話來，頓時急道：“你....”

劉夢謙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繼續說道：“我什麼我，姚大人，這打仗可不比耍嘴皮子那麼簡單，那是要死人的，而且要死很多人。

下官雖只是個杭州知府，但是也得為杭州兩百萬百姓負責，如今的江南，除浙江福建之外，其餘各省早已盡入漢王之手，江南半壁江山，早就保不住了。

咱們與其在這為大明哭哭啼啼的盡忠，莫不如想辦法保全浙江百姓，自去年以來，浙江便旱災嚴重，百姓家中根本沒有存糧，姚大人可知，如今杭州城內，一石大米的價格已經高達二兩銀子，是平常價格的兩倍還多。

多少百姓已經吃不上飯了，現在城內存糧根本不多，最多只夠全城軍民七日之用，七天之內無法擊敗漢軍，杭州城內的兩百多萬人就得餓肚子了。

到時候漢軍封鎖海運，再把城池圍住，咱們哪是二百萬人，分明是二百萬餓殍而已，不需漢軍攻城，咱們自個就先打起來了。

撫台大人，事到如今，咱們哪還有什麼路可以選擇，只有投降，方能救城中這二百萬的百姓生命。

下官聽說，漢王仁義，對百姓極為愛戴，如今浙江旱災如此嚴重，莫不如降了漢王，請漢王撥糧撥錢，解救我浙江百姓！”

其他官員本來還有想提出死守的，但是在聽完劉夢謙的話后，頓時個個開始啞巴起來了。

劉夢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已經擺出了一個態度，那就是，誰敢說要死守的，那就是想拉着浙江幾百萬的百姓陪葬！

這個罪名可沒人擔當得起，這誰要是說必須死守，那今後餓死的百姓這筆賬，恐怕就全得算他頭上了。

右布政使姚永濟此刻面色也是鐵青，他倒是想死守，成全他一個忠臣的名聲。

但是眼下這局勢，他也不好說話了。

他只能把目光望向喻思詢，詢問他道：“撫台大人，您怎麼看？”

喻思詢此刻心裏是五味雜陳，他不想投降，因為那會壞了他一輩子的忠君愛國的名聲。

可是他又知道，不投降，杭州是絕對支撐不了幾天的。

他雖然手上有上萬的士兵家屬，但是真要那這些人開刀，把他們全殺了，恐怕反而會激怒城外的浙兵，到時候他們攻下杭州，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呢！

如今劉夢謙又說府庫無糧，城內存糧只夠吃七天了，七天之後呢？

難道真看着百姓餓死？

這事喻思詢干不出來，要是真餓死太多百姓，他這個浙江巡撫怕是得臭了名聲了。

就在喻思詢苦惱的時候，成為忽然傳來鼓聲。

喻思詢聽到鼓聲，大驚。

不多時，門外進來一名傳令兵。傳令兵進入後堂便喊：“不好了，漢軍要攻城了！”

喻思詢趕緊帶着一群官員登上城牆，站在城樓上往外一看，只見城北一支大軍正在緩緩走來。

喻思詢趕忙問道：“那是哪裏來的兵馬？”

有經驗的將領回答道：“稟巡撫，那是從松江府殺過來的漢軍，領軍的是漢王帳下的大將彭金洪，此人僅用三日便攻下揚州，如今率兵南下，來攻我杭州了！”

“來了多少人馬？”

“怕是不下五萬！”

喻思詢一聽，頓時差點嚇暈了過去。

其餘官員一看，連忙圍了過來，又是呼喊又是掐人中。

不一會，喻思詢醒了，剛醒過來，城下便有一騎飛奔過來。

他手中舉着漢軍的旗幟，對着城牆上高聲喊道：“漢王帳下先鋒大將彭將軍傳令杭州守城官兵，是戰是降，限你們一日之內給個答覆，否則，明日便炮轟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