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二才驚艷絕天下
長安來使,也算是個名人,叫李肅,官拜騎都尉,這次來平原,他是帶着董卓的秘密叮囑來的。
對這個人,卓逸夫是沒有多少心情去理會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文武雙全,的確有過人之處。傳說中董卓帳下猛將,除了呂布就是華雄,其實不然。董卓手下的大將暫且不提,最能沖陣決盪的,第一個是呂布,第二個就是這位李肅。跨黃驃馬,使一桿丈五倒鉤槍,有萬夫不當之勇。其人相貌堂堂,身量高大,一表人才。
但這個人……可能是受演義和歷史的原因,卓逸夫對這個跟呂布為人很相近的戰將很不感冒,草草迎接之後,就讓他和手下去驛館休息,自己找來戲志才和程昱商議。
戲志才開門見山說道:“主公,這李肅文武雙全,有舌辯之能,實屬董卓帳下有數的人物。此番前來,恐怕他的目的有三個,第一自然是宣旨傳令,這第二嘛,想來是要與我們結盟,第三,若是所料不差,他還為打探我軍情而來。因此,從長安來的人,還請主公下令,讓血刺將這些人暗暗登記在冊。”
卓逸夫訝道:“先生此話怎講?”
戲志才笑道:“天下精兵,盡出西涼。莫非主公並無意於關西那些彪悍善戰的勇士?”
程昱也笑着插言:“先生,倘若教這李肅知道你的這等心思,恐怕他現在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你問問要不要他,要的話會給什麼官。”
卓逸夫啞然失笑:“仲德這話說的,董卓坐擁西涼,乃是天下地盤很大,實力最雄厚的諸侯,我們有什麼能吸引人家的?!”
戲志才一笑:“董卓也是個聰明人啊,李肅文武全才,人才了得,聽說西涼軍中,此人是屬於呂布之下第二個驍勇善戰的人物。但虎牢關一戰,不見他的蹤影。隨後諸侯追擊董卓,更不見他獨領一軍,至今呂布官拜中郎將,爵封都亭侯,李肅此人,有謀而無斷,有智而不明,有勇而無用,有上而無信,心胸不甚寬闊,如何心裏能服?這種人,只怕現在心裏想的是離開董卓了吧,主公倘若能許他富裕的一個縣,他估計還真的就會留下來。”
程昱拂須點頭,道:“先生所言不差,此人可用而不可信,但董卓此人,天下公敵也,主公若要成就大業,如果這個李肅果真有狼子野心的話……”
卓逸夫無奈搖搖頭,看來自己和這些真正的謀士,真的還有太大的差距,這兩位謀士,無時無刻不在算計着自己的對手,自己就做不到這一點。
看看戲志才清矍的面龐,再看看程昱佈滿血絲的眼睛,卓逸夫縱然是個鐵石的人,也禁不住有些感動,站起身來將兩人按坐下,退後兩步鄭重拱手拜了一拜,將兩人嚇了一跳,急忙要躲開時,卓逸夫長長呼出一口氣,嘆道:“都是我的過失,以前三五次小手段僥倖做了點還能入眼的事情,就把謀划決斷的事情看的太過輕鬆。到現在,我才知道,兩位先生這樣的人,這才是真正的智者,真正的德者,戲先生身體本來就不好,仲德也是在拼着命的做事情,我卻理所當然地享受着,這一拜,兩位先生受得起,不可推辭。”
戲志才驀然覺着眼角有點潮濕,作為一個謀士,最大的快樂和成就,莫過於有一個相知相得的君上,自己這些年的奔波,看到過的可以給自己甚至更高更寬闊舞台的上位者太多了,現在卓逸夫的驚醒和警醒固然可喜,但這都比不上自己的付出得到真正的認可,得到君上心裏的認可重要。
這不是失落和不失落的感覺,這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主公!”戲志才再沒有讓,坦然受了卓逸夫深深一拜,然後走下自己的位子,扶着他又坐了回去,整整衣襟,深深拜將下去,喉嚨里哽咽,卻再也不能成聲。
卓逸夫忽然覺着臉上濕漉漉的,心裏忽然之間就好像有什麼捅破了一層紙,有些豁然開朗,也有些激蕩不能自已的感覺。
程昱的感觸是最深的,他跟隨卓逸夫時間最長,謀划最多,親眼看着卓逸夫從別人的謀者走上自己的道路。離開曹操,兩敗劉岱,他發現卓逸夫性格,或者說不成熟造成的缺陷,程昱是很清楚卓逸夫的,這個主公不適合做純謀士,他也不是謀士。無論結果成敗,卓逸夫不同於別人的性格,決定他必然走上主公的位置。
“現在看來,這一步,終於踏上來了。”程昱忽然也覺着眼眶上的乾澀疼痛,在這一剎那間圓潤靈動了許多。
至此,三人相視哈哈大笑,好不痛快。
“主公,我有兩位朋友,無一不是有經天緯地之才的人,其才勝我百倍,如今都在住處,且等我去叫他們來。”戲志才大大喘了一口氣,站起來說了這麼一句,急匆匆又出門去了。
卓逸夫只覺一身輕鬆,原來和戲志才相交,總感覺他雖然盡心竭力幫自己謀划,但他的心還沒有徹底落在這裏,現在,自己敢肯定,這個驚艷絕倫的謀臣,真正屬於自己了。
回過頭來,程昱笑吟吟地寬坐在旁邊,感嘆着說:“仲德,這些日子以來,真真是辛苦你和戲先生了。實不相瞞,在這之前,我又是覺着愧對兩位先生,又很忐忑,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只是你們也要保重身體,咱們的道路還很長,切莫因為眼前的細碎事情,壞了我們君臣相得百年的佳話才是。”
程昱笑道:“戲先生曾服用五石散,他才是真正需要保重的人啊,請主公放心,屬下也很嚮往做出一番大事來,絕對捨不得就這麼英年早逝。”完了又若有所指地說道,“只是有一件事,主公往後招納的賢良之士何止千百,大事未成之前,這君臣的話,切莫讓外人先聽了去。雖然屬下心裏肯定定有那麼一天,但如今落人口實,於主公名聲有損。屬下出身非是貧寒,因此對這些心裏有千百個渴望,但表面還保持忠君愛國的士族很是了解。”
卓逸夫從善如流:“嗯,仲德說的不錯。也就是在你和戲先生面前,我才覺着全身輕鬆不需要設防,要不然,一句話出口之前我總會考慮再三。”
程昱十分滿足,他是真正的智者,眼前雖然平原郡很小,卓逸夫的空間也比不上聞名天下的那些個諸侯,但有這等胸襟在,那一天總不會太遠的。
趁着戲志才還沒回來,程昱將手裏掌握到的情報彙報了一下:“主公,據血刺回報,平原郡幾個縣城裏的望族富戶,最近尤其前天開始與渤海陳留兩方的密探往來比較密切,另外,已經發展到冀州的密探遣人回來報告,韓馥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屬下和戲先生商量過,待我平原穩定下來,向北擴展正是時候!”
卓逸夫訝道:“韓馥?此人和袁本初不是交情非淺么,據說他十分歡迎袁紹來做這個冀州牧啊!難道,韓馥並不只是袁氏一門的門徒不成?”
程昱笑道:“一朝權在手,韓馥怎麼情願就這麼交出來呢。若非他的謀士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只怕韓馥早想辦法把袁本初送出冀州了。這個人,原本是受袁紹的恩情,因此才坐上冀州牧的寶座,但翅膀硬了,天下大勢也變了,他自然不肯很乾脆地將權力交出來。更何況,韓馥在冀州威望不淺,他也明白若是將冀州交給袁紹之後,恐怕偌大的冀州,再沒有他一門的立足之處了。”
卓逸夫隱約記得,這個韓馥好像最後還真是把冀州拱手送給袁紹之後,因為害怕袁紹殺他而自殺的。一方諸侯做到這個程度,這韓馥也算個人才了。
但現在自己手裏的兵馬還太少,加上這幾天陳到魏延他們收編的俘虜,全軍也才不到一萬人,平原郡是個大郡,守衛四方恐怕都只是勉強,若要北進,只怕更是捉襟見肘。
程昱只笑不說,看他的意思,好像和戲志才早有安排。
卓逸夫索性不問,順手推麻煩一樣樂呵呵笑道:“那就看兩位先生的手段吧,以仲德的才能,守衛平原一郡信手拈來毫不費力,戲先生北進,休說韓馥,便是曹孟德,也抵擋不住。”
話音方落,外頭戲志才彷佛換了個人似的聲音就傳了進來:“主公,我與仲德好是勞累,眼看這平原已定,難道就不能讓我們將養兩天么。”
因為他是去請賓客的,卓逸夫聞聲站起來往外迎,一面笑着說:“沒辦法,能者多勞嘛。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我這水平,打死也只能給你和仲德打下手,反正你們一個心中能藏百萬兵,一個能文能武定太平,我就跟在後面摘桃子,何樂不為?”
等卓逸夫和程昱迎到階下,戲志才攜着兩人,大步而來。
卓逸夫抬眼觀看,只見戲志才右手攜着的,是個年輕的讓人大吃一驚的弱冠青年,清瘦俊朗,雖是日光之下,他只這麼緩緩走來,卻似要將那日光都比下去。這人身量頗長,雖是清瘦,卻絕不給人以竹竿的感覺。他的面色有點蒼白,嘴唇微微抿着,嘴角平平翹着。最是引人矚目的,是他的一雙眼睛,或許因為讀書的原因,裏面有煙火熏過的微微枯黃,但絕不生澀,顧盼間流動光輝,宛如清月朝露,又似旭日初升。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啊,自信而豁達,似乎這天地間一切短暫的,永恆的,以及譬如人生的矛盾着的,都蘊藏在裏面。
這樣一個人,望而生親近,如沐春風。
他的身上,有很明顯的脂粉味道,看他衣襟也不緊緊閉合,顯然是個浪子似的人物。
原本這樣的人,很容易讓人生出不喜歡的感覺,但很奇怪,似乎這點浪子味道是天生就為這個弱冠青年襯托的,卓逸夫心裏竟生不出一絲討厭的感覺來。
有着這樣一雙眼睛,這樣一種氣質的人,又是怎樣的人呢!
卓逸夫第一個想到的,不是這個人是誰,而是這是怎樣的一個人。
很奇怪地想法,但很自然,他自己都覺不到自己的不自然來。
那青年一見卓逸夫,嘴角含笑,從戲志才手裏脫身出來,埋怨似瞪了戲志才一眼,大袖飄飄,雙手置於袖內隨意一拱手,亮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恭喜卓郡守,賀喜卓郡守。”
卓逸夫眨眨眼,似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攤開了巴掌,做出一副討要賀禮的樣子,一句話脫口而出:“貴客登門賀喜,焉有不帶賀禮的事情?”
那青年一呆,繼而拊掌大笑,手指卓逸夫對戲志才笑道:“戲兄,此所謂妙人耳,我忽然有點佩服你了。”
戲志才也是不拘禮法的人,加上今天心情太好,也笑着做出意外的樣子:“咦?此話當真?”
那青年笑道:“當真,當真,說實話,我是真第一次佩服到你了。”
戲志才問道:“怎麼說?”
那青年站住腳,就在距離卓逸夫面前不到五步之外,說道:“卓郡守年少英武,這本不是什麼奇事。我以為你老兄挑選良主會選擇像陳留曹孟德那樣的雄主,卻不想你竟讓我吃驚了一回,出乎意料,但又似乎很合乎情理,奇怪啊。”
卓逸夫笑而不語,看程昱和這青年拱手作禮,心知他們是熟悉的,當下也不說話,笑吟吟又往戲志才左手攜着的那人看來。
這人廣袖飄灑,身量宏偉,方面大耳,雙目如電,衣着嚴謹,形容十分有風度。看他三十許年紀,眼睛裏的渾濁甚至比那青年還要少,他的眼珠並不十分靈動,更不如那青年滴溜溜轉動,只是盯着目標看,卻不會讓目標覺着失禮,望而生威,見之景仰,一個人在那裏站着,便似是一把量天尺,卻又覺着他就是個吞了天地氣勢的山河。
卓逸夫心裏驚訝又奇怪,心裏道:“好威儀,好風度,不怒自威和開闊膽大,不失謹慎和嚴謹守方,這也是一位奇人!”
戲志才正要介紹這兩人,那青年擺擺手往旁邊一站:“不忙,不忙,我們來只是聽聽看看,不知名不知底地清水一樣交往,來去自如,豈不是更妙?!”
戲志才笑道:“我家主公年少英武有胸襟,豈非明主,你又要做什麼怪?”
那青年只是笑,拿眼睛將卓逸夫上下打量,卓逸夫笑了笑,不以為忤,側身讓開石階來,肅容道:“剛才正好聽仲德說先生已經有分身之術,兩位貴客也一併聽聽,好替我和兩位先生做個裁判,看是他們兩個大才賢良出馬辦事好呢,還是我這個半罐子水跑出去給他們丟人好。”
那青年大笑,稱讚道:“妙,妙,如果不嫌我們打擾,這個裁斷嘛,還真做得!”
卓逸夫請賓客先行,但這兩人也不是真的放曠到肆無忌憚的地步,自然不肯。
於是,卓逸夫首先,賓客在中間,程昱在台階上左邊拱請,戲志才在階下右邊作賓客,一路進了屋子。
待坐定,那青年目視卓逸夫又問:“郡守初見我們兩個,第一個想起來的是什麼?”
卓逸夫看看戲志才程昱,搖搖頭示意自己很高興,然後才感嘆着說:“第一個想知道的,是這兩位先生該是怎樣的人啊!”
在座的四人都是一愣,那青年訝道:“郡守難道不想知道我們是誰么?”
卓逸夫笑笑,道:“進門之前才想起來想知道兩位先生的尊姓大名!不瞞兩位說,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兩位的眼睛,一個豁達自信,一個開闊雄厚,當時就在想,有着這樣眼睛的人,該是怎樣的人啊。”
戲志才埋怨那青年道:“你這人,性子古怪,行止古怪,現在連說話也古怪,渤海袁紹,並非明主,你我相知,良朋好友,留下來一起輔佐明主豈不是更好?如今天下,諸侯爭霸,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你啊,你啊。”
那青年笑吟吟看了一眼卓逸夫,又看看同來的那人:“我也沒說這就走嘛,再說了,人家公仁又不像我從袁本初那跑了出來,我若是代他做主,豈不是事後落個埋怨?”
戲志才真是不遺餘力了現在,卓逸夫嘆息着把住他的手臂,輕輕拍着說:“為了這點家業,勞累先生如此費心,本已過意不去。先生這樣舉賢不妒賢嫉能的高風亮節,世上自詡名士高人的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呢。我聽說渤海袁本初帳下良臣數千,謀士如雲,卻因為互相嫉妒排擠而使真正的智者不能發揮他們的本領,如果袁本初因為這個原因而衰敗,我一點也不覺着吃驚,因為他和他的賓客朋友,竟不知道世上竟有像先生和仲德這樣金玉品格的人啊。”
那青年驀然眼睛一亮,那公仁也目光熠熠地看着卓逸夫,看見他的感嘆情真意切,不自覺對戲志才和程昱的目光點了點頭。
青年在席子上跪坐着,聞言往前面湊了一些,問道:“以郡守看來,袁本初必敗么?聽說十八路諸侯會盟的時候,郡守也袁本初有過交往,不知在郡守看來,袁本初是怎樣一個人呢?”
卓逸夫擺擺手:“袁本初的勝敗,沒有出現結果之前是不能說的,明知結果也不能說。這個人,是個英雄,但他好斷無謀,干大事惜身,不是個能有着堅韌性格,堅持到逐鹿遊戲最後的人。”
啪一聲,那青年一拍大腿,竟站起來走到卓逸夫的席子上面,卓逸夫笑笑,擺擺手示意戲志才不用阻攔,站起來讓出當中的一半空間,然後攜着青年的手和他並坐下來,笑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和公仁先生的姓名,但這不妨礙我對賢良人才的親近,本來只是一個座位,它怎麼能知道什麼法度綱常呢。就算席子知道法度綱常,那也應該知道有德者居之,無妨,用不用把你的酒食搬過來?”
最後這一句,是問這青年的。
誰知那青年怔怔看了他半晌,輕輕點頭,一改放達不羈的形象,默然點點頭,道:“對袁紹的評價,這一個好斷無謀,干大事惜身,最得我心!”
而後避席下去,對着卓逸夫恭恭敬敬深深拜了一揖,口稱:“潁川陽翟郭嘉,拜見卓郡守。”
那公仁也走了出去,依着大禮拜了一拜,口稱:“濟陰定陶董昭,拜見郡守。”
卓逸夫訝然之色溢於言表,但心裏好像很奇怪地覺着,這青年就應該是郭嘉,也必須是郭嘉。
至於董昭,他知道的也很多,這個智慧不下戲志才郭嘉的頂級謀士,自己已經記不得他做過什麼事了,但這個人的才能,無疑是十分傑出的。
沒想到戲志才引見的居然是這兩個人,卓逸夫一面離開席子去扶兩人免得失禮,一面真心感嘆着說:“這是上天把世間最美好的一切存在中的四件玉器送到我面前啊,到現在我才明白蒼天垂青是應該這樣來解釋的。”
現在這件屋子裏,有四顆在三國那段璀璨的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今天到來的這兩位,驚采絕艷,華夏大地要積攢幾百年的靈運和氣數才會出現一個,如今竟一下子出現了兩個,加上戲志才和程昱,卓逸夫突然覺着,原來自己是這麼的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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