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小托尼的噩夢(下)
城西這一大片勿忘我花海藍得醉人。夕陽沉入海面了,天地間一切景物的顏色都慢慢地柔和起來。微風拂面,頭頂棕櫚樹梢間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啁啁地絮叨……
琳達跑累了,正趴在厚厚的草葉間“哈哧哈哧”地伸長舌頭喘氣。夏洛蒂夫人在遠處拿着小本子專心致志地描摹植物。榮兵和溫妮並肩坐在晒乾后散發著陽光味道的麥秸堆上,像兩個正在盤算着豐收喜悅的農夫和農婦……
抱着雙膝的溫妮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這不需要謝我們的。托尼被押來總督府那天,是夏洛蒂媽媽認出了他。在米特號上,托尼曾經在底層的大貨艙里親手扶起已經嚇得站不起來的夏洛蒂媽媽。”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從海地島監獄被押到馬提尼克來嗎?”
“我問了父親,才知道是他在法蘭西角賣了一件屬於法國上幾代皇室的珍貴珠寶。可他在監獄裏無論怎麼審問都說是撿來的。因為那件珠寶似乎還牽扯着什麼皇室的秘密,海地島的巴杜茲總督就把他移送到法蘭西堡來了。至於為什麼要送到這兒來,我就不知道原因了。”
“噢……”
“我和夏洛蒂媽媽都很着急,因為他也和你一起在危難時刻救助過我們。而且,托尼既然是你的夥伴和朋友,那他絕不可能是個壞人。”
“謝謝你!溫妮。”榮兵動情地伸出手去,指尖堪堪碰到了溫妮的手,她就像被燙着了一樣驚慌地把手縮了回去放在背後,臉紅紅地垂下眼瞼,不敢和榮兵對視……
榮兵又尷尬又後悔,正暗暗自責!溫妮卻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探頭探腦地看看遠處背對他們的夏洛蒂夫人,悄悄把手又伸了出來,輕輕握住了榮兵的手……
頭暈!“嗡”地一下就暈了……
晚風習習,花氣縷縷,稻香淡淡,幽蘭細細。伊人柔若無骨白皙嬌嫩的小手在握……恍惚間,榮兵已醺醺然不知天地歲月……
“羅賓,我現在很擔心父親……”
榮兵的美好時刻結束了,溫妮在夏洛蒂夫人回身之前,趕快抽回了自己的小手,語氣中也帶了些擔憂。
“是,這件事確實沒辦法,連累了總督大人。”
“我很少見他會那樣子發怒。直到現在他也查不清楚托尼到底是怎麼逃走的。而且這段時間似乎還有些其他事情也都不順利,父親的心情很不好。”
“我知道,溫妮。我上次去執行總督的一個秘密任務,結果也落空了。”
溫妮忽然抬起頭來認真地望着他說:“羅賓,我知道你是一個真正的騎士!我希望你能儘力幫助他,也幫助你自己。我覺得,這更是在幫我們……”
“溫妮,你是說……我們?”榮兵驚喜地問。
“是的。我懂得不多,但我知道現在是法蘭西很需要人才的時候。像菲茨詹姆斯那樣的外國人,因為盡心為法蘭西帝國服務,同樣也被賜封公爵並晉陞大元帥。你知道,雖然我並不在乎身份和地位,但我們如果想在一起……”溫妮的臉像紅透了的蘋果,她說不下去了。
“我明白溫妮,我全明白!為了我們的未來,我會去和一切拚命的!”榮兵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猛地一下子全都涌到了頭上……愛情,足以讓一個平凡的人變成英雄!
“羅賓,我很感動,我很幸福……”
夏洛蒂夫人趕快又扭過臉去看那一叢火紅得耀眼的“花燭”,視線躲開了兩個孩子又悄悄握在了一起的手……直到那邊傳來結他的聲音,她才悄悄鬆了口氣。
這首《花島之雨》其實不是榮兵原創的。原名叫《江南雨巷》,是以前榮兵那個“紅鎚子樂隊”的主唱大輝做的。風格……也不好說,用他話說,江南……雨絲……小巷……少女……這本來是多美的組合啊?被戴先生一套上內涵……完了!壓抑了!反正大輝這首《江南雨巷》就是照着戴先生那首的反方向整出來的。
“金色的麥田
藍色的雨
古老的石橋走來
輕盈的你
水做的女兒
雲做的衣
那可愛的……
藍色的花海
粉紅的雨
如詩的竹傘下
如夢的你
別把你的眉兒
輕輕皺起
我只是遠方……”
榮兵的下一首《彩虹雨樹下》還沒唱完,遠遠的路轉角那片粉色的“蘇里南朱纓花”後面忽然走出兩個挎着長槍的人。
與溫妮相互一絲不苟地鞠躬致禮后,詹三兒大大咧咧地拍着他身邊那位眯縫着細長的眼睛,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留着很有型的連鬢鬍子,穿着一身筆挺軍裝的中年男人,對榮兵隨意地說:“羅賓,這是我的火槍衛隊教官——鮑尼特歐上校。剛帶着家母的信從法國過來。鮑尼,這就是羅賓了,嘿嘿,這小子是個……”
他習慣性地剛要用平日裏大家相互惡搞的詞兒來介紹榮兵,可一眼瞥見俏生生地站立在旁邊的溫妮,立馬正容改口道:“他是一位品德高尚的紳士!一位真正勇猛的戰士!一位睿智博學的智士……我甚至認為,他絕對是一位從古典畫作中縱馬躍出的騎士!”
詹三兒瞄了一眼溫妮手中那本《太陽騎士》,果斷地加上了這一串排比中最為肉麻的一句。
這句加的太機智了!因為誰都能看出,溫妮的嘴角在不易覺察地上翹,臉上瞬間就煥發出一片亮麗的光彩!是啊,哪個戀愛中的女孩聽到陛下這種身份的人如此評價自己的戀人,心中不是如飲醇酒呢?
那位鮑尼上校似乎對陛下如此瘋狂的推介有點意外,兩人都趨前一步握了握手。與上校對視的時候,榮兵感覺對方的目光猶如鋼錐一般銳利,心中倏地一驚!看來這位上校可是個狠角色!
“剛才我和鮑尼要去城東溪流打短頸野鴨,正碰上總督的秘書西茲沃來大院找你。羅賓,沒事吧?”
詹三兒邊說邊看了溫妮一眼。他對小托尼的事知道一些。只是不清楚詳情,所以有點替榮兵擔心。
“放心,那我先去了。你們陪着溫妮小姐和夏洛蒂夫人也回去吧。嗯……對了,這支權杖就敬奉給陛下吧。”
唐娜姐的那些極品雪茄太有名了!但除了榮兵和小雷特歐,連同老德克在內的所有人都沒親口品嘗過。三兒也是個大煙鬼,他很多次流着哈喇子聽榮兵吹噓着那幾種雪茄如何如何地好,卻一次也沒到嘴。今天他在溫妮面前這麼賣力地吹捧自己,榮兵一高興就賞了他一支。
榮兵沖所有人略一點頭,就快步朝城中走去。詹三兒和鮑尼陪在溫妮和夏洛蒂夫人身側,緩緩朝城裏漫步。
梅蒙總督的臉色確實很差。一向儒雅俊朗沉穩自信的他,此時的臉上卻帶着懶得掩飾的頹喪和疲憊。
“督座,在下奉命前來!”
“坐,羅賓。我說過,在我的私室里不必拘禮,我一直當你是自已人。”
一句“自己人”就讓榮兵心房亂蹦!
“督座,您這次叫我是?”
梅蒙竟然發了會兒呆,半晌才嘆道:“唉!從哪說起呢?人生總會這樣,這段日子或許就是我的厄運時間吧。”
榮兵猶豫了一下:“督座,屬下辦事不力,上次伏擊邪教……”
梅蒙擺擺手:“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別再提了。”
“是。”
梅蒙雙肘撐在桌上,擰着眉頭自語:“就在前天,一個關在總督府地下牢室里的犯人,居然會像空氣一樣無聲無息地逸出了總督府……直到此刻我仍然完全無法理解!”
“噢……”榮兵有點心虛地低下頭沒敢接茬。
“唉!‘恩主’在來信中說,她發現攝政王對此事極度重視!恐怕不久就會有宮庭密使為此而來。我……唉!屆時我該如何解釋呢?真頭痛!”
“是……”
“不順利的事情還遠不止這些。羅賓,還記得我上次對你說過嗎?在馬提尼克島上,有一股強大的勢力一直在暗中與我處處作對!起因就是我自上任起就着手調查和阻止他們與荷蘭走私商人之間的交易行為。帝國對此有着嚴格規定,法蘭西殖民地的貨物絕不許與母國之外的任何地區交易。樞密院尤其強調——絕不許殖民地商人與庫拉索的荷蘭商人交易!這些本來是樞密院基於國家利益做出的規定,可是以隆戈內為首的那伙人,竟然把這一切統統歸咎於我!”
榮兵總算徹底放心了,確實不是找自己來問罪的。但他只是點點頭沒說話,心下卻道:“恐怕也不是你說的那麼無辜吧?”
來法蘭西堡這麼久了,德克幫的人明裡暗裏直接間接地也聽到了不少事。在馬提尼克島上的確有一個大資產者聯合體,就是以首富隆戈內為首的很多議員、商人和種植園主們合夥經營的“劍魚公司”。據說這個“劍魚公司”從前是常年與庫拉索的荷蘭商人大量走私換貨,連稅都不用交,可謂日進斗金。可自打梅蒙總督上任之後,“劍魚公司”的好日子就過到頭了。
總督大人有法蘭西帝國利益的大義在手,一直在強硬地打擊壓制“劍魚公司”的走私行為!不過榮兵也知道,自己這位未來的岳丈在私底下也不太乾淨,他撈錢的手似乎伸得太長了。
“劍魚公司”的商貿行為被卡得死死的,可另一家新成立的“金鵝公司”卻絲毫不受管控為所欲為。據小道消息,金鵝公司表面上是由聖皮埃爾市長註冊的,實際上卻與這位總督大人有着“你懂的”關係。
總督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隆戈內團伙給巴黎的議院,給先王路易十四陛下,給現在的攝政委員會沒完沒了地寫誣告信,以各種捕風捉影的不實之詞構陷於我!”
榮兵在臉上調動出憤慨的表情,其實心下是不以為然的。來到這個時代的加勒比這麼多年,他早看明白了。各國的殖民地從總督到下級官員,全他媽是撈錢的好手!所以島上官商之間的利益之爭其實根本沒有是非對錯,更談不上正邪善惡之分,榮兵可懶得摻和這些事。
精明的梅蒙似乎看透了榮兵敷衍的表情,他忽然壓低聲音說:“羅賓,下面我要告訴你的話事涉絕密,你要保證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得有絲毫泄露!”
“是!督座!我保證!”
“在我秘密調查那個兄弟會的過程中卻意外探知,原來劍魚公司背後的真正實控人,就是那個黑格公司!我為何要如此嚴厲地打擊他們?因為這夥人渣一直在出賣法蘭西的利益去養肥那條怪蟲子!”
榮兵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原來又是自己的老仇家黑格公司?可是……他不解地問:“督座,那個隆戈內和那些本島商人不都是法國人嗎?他們為什麼寧可與本國的總督和法律對抗,也要幫助敵對的外國人逃避本國的稅收賺取巨額的金錢呢?”
“呵呵,羅賓啊,你是個聰慧的年輕人,可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你記住我的這番話——資本無國界!所以很多大資本者心中是沒有祖國的。它們在追逐金錢的漫長過程中,早已錘鍊出了一個無恥的本能——以攫取利益為終極追求!為了保住既有的財產和攫取更多的金錢,什麼是非黑白?什麼美醜善惡?什麼祖國的利益同胞的死活?這些在它們的觀念中統統一文不值!”
“噢……”
“羅賓,什麼是金錢和資本的力量?資本者們這種自私的本能所形成的合力就是資本的力量!為何那隻怪蟲敢狂妄地以取代神權和君權為目標?它所仗恃的就是這種資本的力量!為何那隻怪蟲敢囂張地幻想統治整個世界?因為它已看透了資本者們的自私和卑劣。所以它試圖把所有能夠為了利益不顧一切的資本者們整合在一起,抱團形成一股力量,這種力量就是所謂的‘金權’!而怪蟲就是狂想着以‘金權’來統治人類世界!”
有如一道閃電猛然照進了心房!!
榮兵萬萬也沒想到,來自後世的自己,居然是在一位三百年前的總督點撥之下,才懂得了後世世界的運行軌跡和那些軌跡的源頭!
想想後世那些在“金權”統治之下的國度……想想自己的祖國冒出的那些“劍魚公司”和隆戈內們……榮兵瞬間猶如醍醐灌頂!懂了這個原理,才清清楚楚地看懂了後世一切奇怪的人和事。可惜啊……這樣的覺醒來得太晚也就毫無意義了,因為現在的自己與從前的世界已遠隔了漫漫的三百年……
“羅賓,我想知道,此刻我依然可以對你寄以厚望嗎?”
總督的話打斷了榮兵亂紛紛的思緒,把他拉回了18世紀的現實。是啊,自己確實明白得太晚,沒機會再去網上揭穿和痛罵後世那些卑劣無恥的“中國隆戈內”們了,那就削那幫賤種的祖宗一頓出口惡氣吧!
他收斂心神,堅定地望着總督說:“督座!請指示!”
梅蒙專註地觀察着他的表情,然後滿意地點點頭……
“羅賓,你可以保證此事絕對保密嗎?要知道,一位總督居然……這可是徹底身敗名裂之事!你懂吧?”
“我完全明白!督座!我發誓嚴守秘密!您完全可以信任我!”榮兵鄭重回答,同時心中暗自一喜……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如何拉近的?一起干過不能對外人言說的事兒,這可是迅速拉近關係牢固情感紐帶的捷徑啊!
梅蒙總督又盯着榮兵看了幾秒鐘,點點頭,輕輕招了下手。榮兵欠起身子附耳過去……
“……總之記住不要怕!劍魚公司那條‘金槍魚’號只有六門炮十幾條槍,而且它出港時肯定是懸挂着荷蘭國旗,你們儘管放手去做!”
“屬下明白!”
回到德克公司大院,榮兵立即召集了股東秘密會議。但他只說了要去搶一條販奴船,當然不能透露總督的真實意圖。
全票通過。本來大夥就閑得難受,搶奴隸販子對德克幫的人來說可一點心理負擔都木有。
回到大廳的時候,看到詹三兒和那位鮑尼上校都回來了。老德克就對大夥宣佈了明天出航的決定。
詹三兒眼珠一轉,忽然開口說:“德克,羅賓,以後你們的戰鬥恐怕不會少吧?但你們的槍似乎有點問題啊,聽鮑尼說說吧。”
大夥都把目光投向那位鮑尼上校,只見他點了點頭,先問榮兵:“你們手裏的長槍全都是這種?多少枝?哪兒弄的?”
“22枝,全是這種。就是馬提尼克的聖皮埃爾一家小兵工廠生產的。怎麼?質量不好?”
上校:“豈止不好?這些槍連海軍1696式的仿製品都不如,也太粗製濫造了吧?”
陛下:“是啊,我都看出來啦,這些破玩意兒絕對是皇帝在1655年給殖民地海軍陸戰隊配發的那種老式燧發槍的仿造品。”
榮兵看看上校又看看陛下,猶豫地問:“那……它主要是差在哪兒呢?”
上校:“這你讓我咋說?哪兒都差!全是缺點!一堆垃圾!”
陛下:“是啊,在以後無數血火交織的戰鬥中,你們就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給這樣的夥伴……我啥也不說了,你們絕對是一群瘋狂的戰士!嘿嘿。”
大夥聞言面面相覷!
上校:“不信是吧?來來,你們看看它這擊發主簧片,這都歪哪兒去了?你再左右搖晃一下這火鐮片,你瞅,你瞅,這都快飛出去了!”
陛下:“是啊,你們再瞧瞧這槍機主彈簧,軟得跟麵條似的,啥玩意兒啊這是?你真不怕它在你最要命的時候忽然罷工?”
老德克點點頭:“上校,我肯定沒你懂槍,但也擺弄過不少。這批槍到手我也看出質量確實不咋地,可當時也是沒辦法,在總督大人指定的兵工廠買的。誰都知道法國的聖艾蒂尼和英國的狗鎖式好,可沒處弄去啊。這玩意兒咋也比火繩槍管用吧?”
上校:“你錯了船長,你們這堆垃圾還不如老式火繩槍呢。別說瑞典一百年前的老蘇爾了,就是西班牙二百年前的老穆什克特都比這些玩意兒強。”
陛下:“是啊,老式火繩槍雖說扛着挺沉用着挺煩打着挺慢,可起碼人家打一槍就是一槍啊?你們這堆破爛兒都是啥呀?”
榮兵的頭左扭右轉地看着這二位一唱一和,心頭忽然疑雲大起!話說今天這節奏怎麼有點大型賣拐現場的感覺呢?
老德克卻望着鮑尼誠懇地求教:“上校,我們是真沒啥路子弄到好槍,您能幫上忙不?”
“想徹底治療?找詹大夫啊?”
當然,上校這段話是榮兵的腹黑翻譯版,人家上校的原話是“想買好槍?找陛下商量啊?陛下和蒂勒公司的少東家是至交。”
“蒂勒公司?你知道嗎?”榮兵問小梅子。他可得聽聽自己人的說法,省得讓這倆騙子給蒙了。這二位今天這架式咋看咋像有拐要賣呢?
梅里爾點點頭:“Tulle公司是二十幾年前成立的私人軍火商。我們以前用的1696式海軍步槍就是那個公司設計製造的。”
這下榮兵放心了,他轉向陛下道:“三哥,那你幫忙多弄點那種1696式唄,多少錢都行。”
還沒等三兒回答,上校馬上從旁插話:“這個就根據你們自己的需求和財力決定吧。1696就是聖艾蒂尼,現在賣得倒不貴。雖說蒂勒公司不能隨便賣給軍方以外的人,但陛下的面子他們總要給的。不過……要是你們想整點狠貨的話,我估摸着陛下或許也有辦法……”
“啥狠貨?越狠越好!”榮兵頓時兩眼放光!
三兒卻一聲斷喝:“鮑尼!你瞎說啥實話?聖艾蒂尼倒還不難弄,可內種狠貨是攝政王委託蒂勒公司專為法國海軍部設計噠。噢,人家還沒正式列裝就先賣給他們?那人家蒂勒得擔多大風險啊?你讓我咋好意思開這口泥?”
沃靠!這不老皮的風格嗎?榮兵和老德克偷偷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是警鈴大作!不過終究還是沒能敵住誘餌的香氣,還是想知道魚鉤上掛的那玩意兒到底是啥。
榮兵狐疑地盯着詹姆斯問:“三哥,你有這路子咋早不說呢?”
陛下笑了:“我哪知道你們想買槍啊?再說了,你又沒求過我。再再說了,就算我真能幫你們整到那種狠貨,那代價……算了算了,我還是幫你們整點聖艾蒂尼步槍得了,免得咱們兩下為難。”
看來老德克也忍不住吞鉤了,他急切地追問道:“陛下,你說的狠貨到底是啥槍啊?快說說快說說!”
詹三兒道:“你還是聽上校說說吧,小蒂勒設計這款槍的時候,實彈校驗就邀請他參與了。”
鮑尼點點頭:“這款槍現在還沒定下最後的名字。這麼說吧,無論是射程、射速、精度、還是材質,現在世界上絕對沒有哪支槍能和它相比。就拿英國軍械局1714年定購的狗鎖式來說吧,我曾仔細對比過,無論是輪契式槍機、火鐮簧片、機心制動器、法蘭、還是阻鐵彈簧、轉向輪、和滑輪槽……所有部件的精良程度和它相比都不是差着一星半點兒。現在這款槍的樣品已經提交海軍部審驗了,估計明後年應該能開始生產和裝備部隊吧。”
我去這麼牛?在場的德克幫七人聽得眼珠子都紅了!大夥興奮地你瞅我我看你,每個人的嘴角似乎都有哈喇子在流淌……
是啊,在眼下火器制勝時代的戰鬥中,有條好槍就相當於多了好幾條命啊!
三兒不動聲色地掃視一圈兒,然後搖搖頭開口了:“算了鮑尼。我還是幫他們買幾十枝聖艾蒂尼得啦。”
“別介!三哥陛下大人哪,您這次無論如何得幫忙!我們就想要那種狠貨!您就說多錢一枝吧,多貴我都要!”
人都是這樣的,除非根本沒那個實力和條件,否則,在你選擇真正喜愛的東西時,明知道有更好的,誰還想要差的呢?更何況,這可不是那些只能用來把玩和欣賞的東西,這可是你戰場上最可靠的夥伴啊!這可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刻要敵人命救自己命的寶貝啊!所以榮兵和老德克雖然都看出來了,詹三兒今天整這出肯定是在下套兒,那也認!
果然,套兒來了……
三兒為難地搖了搖頭:“羅賓,不是我駁你面子,也不是我不想幫你們,實在是太難啦!你想啊?這槍是攝政王委託蒂勒公司設計的,人家法國海軍還沒有呢,你們就先拿到手了,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吧?要不,你們再耐心等上幾年,等法國海軍已經大量配發列裝了,我再幫你們想辦法中不?”
“那不行三哥!你和上校剛才都說我們的槍是破爛兒了,拿着這些破爛兒我還有命再等好幾年嗎?我要我現在就要!”
榮兵徹底咬鉤了。
詹三兒攤攤手一臉無奈狀:“那我就莫法了。”
一聽此話,德克幫的幾個人一起出言懇求:“陛下幫幫忙吧!美洲這麼遠,我們要的數量又不是幾百上千的,根本不會人注意到。那位少東家既然是您的好友,您肯定能有辦法噠!”
見時機已到,騙子搭檔自然適時地插話了,於是鮑尼也幫着勸道:“陛下,您就幫幫他們吧。這不是別的事兒,這可是關乎大夥生死的大事。何況,您這次要是幫了他們這個大忙,您以後要是有啥需要他們幫忙的,大夥能袖手旁觀嗎?您瞧,這些朋友一看就個個都是重情重義的英雄好漢!”
卧草地啦!這副英倫大拐杖也賣得太露骨了吧?這倆人要沒事先串過詞兒你問我啥是啥!榮兵盯着上校,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老德克已經被那款傳說中的好槍給拿了魂了,他立即帶頭表態:“陛下,只要您幫了我們這個大忙,以後無論有什麼需要我們去做的事兒,德克幫全力以赴!”
“德克,有您這話,我倒是願意幫忙。可蒂勒公司未必願意冒這個風險啊。”詹三兒還在拿捏着。
騙子搭檔馬上一拍腦袋:“陛下,我倒有個辦法。您可以給小蒂勒寫信,就讓他特製一批唄?槍管和金屬件都改用瑞典斯堪納公司的鋼鐵,胡桃木槍托改成黃金檀的。外觀造型上再做點改動,弄得華麗些,和他們公司給海軍部提交的樣品差異大些。這樣一來,只要不是經過仔細的對比和反覆檢驗,誰能知道是同一款槍呢?”
陛下先是點頭后又搖頭:“你這辦法吧,聽起來還行,不過這樣一來,這款槍的成本可得翻上好幾倍了吧?”
鮑尼點點頭:“那當然。蒂勒現在的樣品用的是胡桃木和蘇塞克斯鋼鐵,給海軍部的報價是18埃居,估計最後簽合同時應該是12到15埃居吧。要真像我剛才說的那種特製品,那一枝槍估計怎麼也得40到50埃居了。”
榮兵聽老德克說過,現在一隻英國的狗鎖式步槍最多也就賣到1鎊兩克朗,也就是6埃居。這都相當於後世的大幾千塊了。那上校說的這種四五十埃居一枝的狠貨,性能如何還不知道,這價格可是真夠狠的!
不過他也知道,這二位今天如此賣力地大演雙簧肯定不是為了騙錢。人家堂堂大英帝國的前少東家,還斷不至於墮落到為了千把英鎊的小錢兒來設套騙他們這幫窮人的地步。真正的魚鉤一定還在後面……
果然,就在老德克連忙表示就按50埃居的價購買時,陛下的鉤子終於兇狠地亮出來了……
“唉!好吧。可這事欠了小蒂勒這麼大的人情,我也不知道怎麼補才好。這樣吧,他們父子都是口味刁鑽的雪茄煙鬼,你就讓羅賓去求求唐娜小姐,把她那種特製的雪茄弄一批來送他們父子吧。你們也別太為難,買槍的費用之外,一枝槍就給他們一隻權杖吧,或者飄葉和金裝皇后也行。普通雪茄就免開尊口吧,那種大路貨人家父子想要多少有多少。咋樣?你們需要多少枝?”
老德克看了一眼榮兵,遲疑地道:“那……我們要一百二十枝,你看行嗎?”
“不可能!哪來那麼多?四五十枝還能考慮。再說了,你要那麼多槍,你給得起人家那麼多雪茄嗎?”
老德克轉頭問榮兵:“你說呢羅賓?你能從唐娜那兒弄到多少雪茄?”
這下榮兵終於全明白了!敢情詹姆斯陛下今天下的這魚鉤是個雙頭的,一個鉤子是要德克幫欠他個大人情,估計還是為了自己身上那些絕密文件的事兒。另一個鉤子是要弄唐娜姐那些極品雪茄啊!
肯定是今天自己被他當著溫妮的面一通肉麻地吹捧,一高興送了他那隻雪茄之後,這廝嘗着滋味兒就惦記上了。
詹三兒提到的權杖和飄葉都是古巴雪茄,權杖用的是大阿瓦奧的煙葉,味道濃郁厚重。飄葉是比尼亞萊斯山谷的煙葉,味道香醇迷幻。金裝皇後用的是多米尼加聖山的煙草,味道就像邦子當年說的那樣,在甜香之中還帶着一種青草的芬芳。
這三種雪茄都是唐娜姐專門定製的。說句大話,如果唐娜不肯給,就算是神羅皇帝法國攝政王也休想品嘗到!因為那幾個小型煙草作坊都被唐娜姐包了下來,都是有自己獨特的煙草種植、雪茄卷制、和儲存收藏工藝的。而且也並不是相同地域種出的煙草就能做出權杖那樣的極品雪茄來。這三種雪茄製作的說道多着呢。
首先,能夠用來製作這三種極品雪茄所用的煙葉,在生長的當年必須有最佳的雨水和光照。這就得看老天爺的臉色了,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煙草生長過程中還要得到最精心的伺弄照料。然後還要從這批煙草中精中選精優中選優地挑出最好的煙葉,只取頂端生長最快最強壯的那部分叫做“里格路”(Ligero)的煙葉為原料。這些千挑萬選還得看老天爺臉色才得到的煙葉絕不能用曝晒的方式,只能在特殊的環境和溫度下自然晾乾。卷制雪茄時,茄芯和茄套也都有特別苛刻的製作技藝和程序。
你以為這就完了?呵呵,早着呢!因為新煙葉製成的雪茄味道太過濃烈辛辣,只有通過長時間的儲存充分發酵之後,雪茄才會收斂起那種過分刺喉的味道,變得越來越醇厚芳香。唐娜姐當時還打了個比喻——“這就像你們中國的瓷器一樣。剛出窯的瓷器倒是嶄新的,卻總會散發著一種令人不舒服的很刺眼的賊光。只有經過了歲月的熏繚之後,它的色彩才會慢慢變得柔和悅目,漸漸顯露出溫婉深沉的那種美來。”
所以唐娜姐這些極品雪茄在製成之後,居然還得儲存整整七年才可以享用!聽到了吧?七年!因為雪茄最完整的發酵過程就需要5-7年。
所以這樣的雪茄在市面上根本就沒有。除非瘋了,否則哪個煙草商人會把雪茄儲存七年才出售?那是收藏家啊還是商人?他的人生總共才有幾個七年?現在市面上賣的那些最貴的上品也不過是三年品而已,而且無論是煙草原料還是製作工藝,根本就沒法和唐娜姐那些雪茄相提並論。
其實榮兵當時聽唐娜姐這麼說的時候,也是挺難以置信的。他問過唐娜,放置那麼多年,那煙草的味道不是越變越淡了嗎?不會影響口感嗎?唐娜告訴他不是這樣的。這是幾代煙農經過無數次試驗和揣摩才最終摸索出的規律,哪怕是儲存了五年的雪茄,細品之下,那味道也會略遜於儲存七年的。當然,這種細微的差別,像榮兵這種豬八戒吃人蔘果的選手是沒法體會的。只有真正懂行的老煙鬼們才會明白。
至於榮兵所說的,那根本就不是問題。唐娜姐說,雪茄要儲存15年以後味道才會變淡。
好東西人人惦記,看來陛下是惦記上這東西了。不過,人家說的那種槍也是市面上買不到的啊。所以說,這倆傢伙雖是在給自己下套,卻也不能算是騙,也是公平交易。
榮兵還真不敢確定能從唐娜姐那兒弄到多少雪茄,不過機會實在難得,硬着頭皮咬牙先答應下來再說吧!
“成交!三哥,你也別四五十枝,太少了。這樣吧,一百二你不給那就一百枝。我讓小梅子現在就把錢給你,你現在就給你朋友寫信,把錢一起寄去吧。”
詹三兒擺擺手:“不急,我還不知道小蒂勒能不能答應呢。就算答應了,也不知道能給多少枝。這樣,我信中先用那些雪茄誘惑他們一下。如果他答應了,我讓母后先付款,收到槍之後,你再把錢和雪茄交給我也是一樣的。”
看着詹三兒已經綳不住地露出了笑意的嘴角,榮兵知道這廝肯定是在得意呢。
“你笑啥?”
“助人乃快樂之本,我笑咋啦?”
哼!就算那蒂勒父子真都是煙鬼,看你這奸計得售的表情,那些雪茄你自己也准得私扣下一大半!榮兵在心中暗罵這廝奸狡!不過,那些槍要真有上校說的那麼好,其實還真應該感激人家下的這套兒。畢竟,雪茄再珍貴也沒有人命珍貴啊。
交易意向性達成,大家各稱所願相視而笑。
“好!明天上午給‘買只狗’補給,下午全體出航!”老德克心情大爽地下達命令。
“補充一點,艾海伍暫代舵手,螺絲留守,繼續你的馬賽之春攻略。”榮兵笑嘻嘻地補充着。
“那……好吧……”螺絲腿兒無奈地回答。
可細心的榮兵隱約感覺到,螺絲那看似無奈的表情和語氣中,腫么似乎還有一絲沒能掩飾住的喜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