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上)

故事(上)

林家的祖墳山離林菲的爺爺奶奶家沒有多遠,繞過一座小山包就到了,而林菲爸爸的墓,就在外圍的位置。

墳墓周邊的雜草已經被鏟掉了,墓碑上只有淺淺一層青苔,和林菲印象里的樣子相差無幾。

墓前插着已經燃盡的香燭的棍子,還有一堆燒過紙錢的紙灰,燃燒的痕迹還很新,也沒有被風吹得到處都是,應該是不久前有人來過。

應該是爺爺奶奶吧。

林菲並沒有來過幾次,小的時候媽媽不讓她跟着前來,懂事以後,她多次提出要陪媽媽來祭拜,卻總被媽媽以各種理由拒絕,只是偶爾才答應。

這次同意讓她一起來,可能是因為當時林菲的語氣過於堅決吧。

林媽媽佇立了許久,看着墓碑沉默着,沒有表情。一時之間,林菲看不出媽媽有多悲傷。

林媽媽帶着林菲在墓前跪下,從包里拿出紙錢和香燭,又從夾層里拿出打火機,點燃香燭后仔細插在土裏,又藉著燭火燒起紙錢。

“她爸,我又來看你了。你看,菲菲也來了,她都快十八了,是個大姑娘了。”

“我們娘倆過得很好,你不要擔心我們。”

“菲菲今年就要高考了,你要保佑她呀……”

林菲一邊聽着媽媽的念念有詞,一邊跪坐着直盯墓碑,碑上碩大的“林光之墓”四個大字讓她開始晃神。

林菲的爸爸是個卡車司機,在林菲還很小沒記事的時候就因為遭遇車禍失血過多過世了。

所以她對爸爸的印象都構建在媽媽偶爾的感嘆中。

“你爸以前也挺粗心的,經常忘帶證件,開了半路又回來拿。”

這是在得知林菲的零花錢不見了以後安慰林菲說的。

“你爸也最愛吃蛋糕上的奶油了。”

這是在林菲生日那天看着林菲狼吞虎咽地吃奶油時說的。

“你爸也喜歡上廁所的時候拿本書進去,一呆就是小半天。”

這是在三番兩次訓誡林菲不要帶書進廁所未果后說的。

“你爸……”

林菲知道媽媽每當念及爸爸的壞習慣或喜好時,都表示媽媽又開始想爸爸了,並且肯定遠遠不止於此。

她很想安慰媽媽,卻不知道從何安慰起,只能附和着媽媽,答應會聽話。

久而久之,當其他孩子還在爸媽的懷裏撒嬌的時候,林菲已經知道怎麼討好媽媽讓她高興了。

當其他孩子被欺負會向爸媽告狀的時候,林菲已經學會隱藏自己的壞情緒報喜不報憂了。

而隨着林菲慢慢長大,媽媽提及爸爸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可能是媽媽已經習慣了這樣相依為命的生活,也可能覺得再提起只會讓林菲越發覺得缺少父愛而導致性格方面的缺失了。

漸漸地,爸爸似乎成了一個不能說的話題,甚至每年清明和忌日都是媽媽自己獨自去掃墓,也不再讓林菲陪同了。

如今想來,媽媽每次單獨去林家祖墳山,都受到了不少惡語和白眼吧。

明明帶上她就可以避免這些場面出現的呀,媽媽這麼做可能也是怕自己瞧出端倪心生怨恨吧。

其實林菲很想告訴媽媽自己並沒有那麼脆弱,告訴媽媽她並不覺得孤獨,然而每每看到忙碌而疲倦的媽媽她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今天受到太大衝擊的林菲突然好想再聽媽媽講講關於爸爸的事情。

她覺得今天是個好機會,跟媽媽相互袒露心聲的好機會。

祭拜完后,兩母女沉默着往回走,近半路程后,林菲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媽,給我講講爸爸吧。”

媽媽腳步一頓,眼淚終於忍不住了。

原本被壓得嚴嚴實實的委屈和苦澀,像是找到了一個口子,全部跑出來,在心裏奔涌翻騰着。

並不是不在乎不難過,只是被逼着習慣了堅強,可只要一想起那個人,那處堅硬也會變得柔軟起來。

林菲輕輕地抱住媽媽的肩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幫媽媽擦着臉上的和眼眶裏盈滿的淚。

在奶奶家的時候媽媽那時候抽了好幾張紙巾給她擦臉用,她只用了一兩張,剩下的都放口袋了。

卻是沒想到媽媽也會哭,這些紙巾剛好派上了用場。

慢慢的,媽媽沒有哭了,眼淚止住了,鼻子通紅,還有點止不住的抽泣。

“你爸爸啊,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人。”

媽媽看着前方,思緒已經飄到了很遠處,她慢慢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似乎只要一想起自己深愛的那個人,就可以卸下了厚厚的盔甲,又變成當年那個甜美可愛又嬌羞的少女模樣。

在媽媽的溫柔敘述中,林菲似乎看到了那個只曾在媽媽小心珍藏的黑白寸照中見過的翩翩青年,以及更年輕的媽媽。

林光和沈芳的陳年故事就此重新展開在林菲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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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農村裡,儘管普遍貧困,各家各戶之間也還是有些經濟差距存在的。

有人衣食無憂做着發財夢,比如林家,也有人只想能夠解決溫飽,比如沈家。

儘管沈家家境貧寒,吃的是素小米粥,穿得是打着補丁的衣服,但是沈家的兩個大人依舊讓自家的三個兒女,堅持讀完了初中。

同村的人都覺得老沈家供女兒讀書浪費錢,老沈也不生氣,笑了笑,不當回事。

那個時候的老師少,也建不起多的學校,都是好幾個村一起建個外表還像樣的學校,建在居中位置,住得比較偏遠的,就得天還沒亮就開始往學校走才能趕上第一節課。

林光和沈芳就是在學校認識的。

那時候學生年齡普遍偏大,分班也比較隨意,於是,即使林光比起沈芳大了兩歲,卻也分在了同一個班上。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莫過於此。

鑒於當時仍然保守的環境,互生情愫的兩人誰都沒有表露心跡,只是經常在一起閑聊,從人生理想聊到柴米油鹽。

直到沈芳突然輟學轉去縣城做了裁縫店的學徒,一下子沒了她消息的林光這才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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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落下的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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