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門收徒不尋常,冷心考察意深沉(上)
三日一到,師父打開左門進來,將我從右門抱出去。
(通陰閣的左門能進不能出,右門能出不能進,所有通陰閣均如此設置。《杳通秘笈》上着重警告,如若左右不分混進混出,極易導致魂迷不醒。)
其時我正仰躺在地上,腦袋昏沉,神思恍惚,迷糊地感覺有人靠近,卻又象是在夢中遇見來人,他象是打算抱起我飛身而起,但是沒有能夠騰飛起來,沿着地面飄移。
一股腐屍般的惡臭鑽進我的鼻孔,使我很快清醒過來。我發現自己坐在書房中的椅子上,師父正背着我弓身關閉書櫥下方的抽屜,似乎是將什麼玻璃瓶放了進去。
師父回身瞧見我醒來,惡狠狠砸來三個字:
“滾回去!”
我灰溜溜地回了家。
自從拜師以來,師父從未對我發過如此罕見的大火,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未曾對我說過。
我不知道師父是從此將我逐出師門了,還是讓我回家反省之後再去找他。
我躲回家裏不願出門,心想看來與師父是有緣無份,於是心裏不停地暗罵:
“我壯着膽子接下業務,還不是為了你家那個見錢眼開的寶氣!完事了,喪家遞給你的那個紅包我連摸都沒有摸着一下。我又沒有死皮賴臉上門求着拜你為師,是你自己主動提出要收我為徒的。哼!什麼破爛行當,不就是裝神弄鬼從死人身上撈錢嗎,進這一行算是一輩子的晦氣,老子他媽的根本就不想學呢!”
我原本打算將在通陰閣中下陰的體驗告訴師父,想請他解我心中的疑惑,但見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便既不敢也沒有心情與他交流。
說來說去,還不是貪財的師娘興妖作怪!要不是她一意孤行,我何至於招惹上師父。
說起當初邁入陰陽先生這個行當,確實不是我主觀有意為之,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以這個職業為生。只因為我一向喜歡看風水方面的書籍,陰差陽錯與師父接緣。
我清楚地記得在一個冬日的下午,我坐在離家不遠的一片竹林邊上曬太陽,手裏捧着一本《撼龍經》讀着。一者為了讀書,二者想見到我的女神臧茜,放學回家,她經常抄這條最近的小路回去。
不料,師父從小路經過,走過去數步之後又調頭回來,將我手中的書翻過來瞧了瞧封面,好奇地說:
“想不到你小子有這方面的愛好!”
我禮貌地站起身來向師父笑了笑回答:
“這類書挺神秘的,無事讀來打發時間。”
“讀得懂么?”他問。
“還行。”我答。
師父又問我看過哪些風水學典籍,我一口氣給他背出十來本書名。他上上下下將我打量老長時間,感嘆了一句“小小年紀,興趣真是怪異”的話,然後也沒有再多說其他什麼,扭頭背着手走了。
我望着師父離去的背影,心想這個老頭從來名氣大傲慢無禮,總掛着一副閻王爺似的酷臉,難得與人打招呼,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竟然主動與我這個小青年攀談。
後來,我又與師父碰上過兩回。
有一回,師父正在為一戶喪家“勾穴”,我恰好從旁經過,為了驗證“杳向飄旋,回還隱絕,四平反衝,墊角重生”這四句口訣中表述的技巧,便湊過去觀看。不料,師父為穴角與喪家堂屋的角度對應問題,前後折騰了半個多小時。他面無表情,端着陰陽盤左瞧右瞄,握着尋龍尺測來量去。喪家看不出端倪,我卻瞧出師父被卡住了,他的額頭上滲出細細汗珠。於是我有意無意地念出一段口訣:
“平行鯉鯽露脊背,有腳橫排入覆笠。便從邱阜覓回巢,或有鉤夾如旋螺。”
師父看似不動聲色,眉角卻輕揚了一下。很快,他運用正如我心中所想出的思路解決了難題。
我一面抬腳離開,一面沾沾自喜地想,看來做一個風水堪輿師並不難。
另一回,夥伴朱元旦和我討論世上究竟有無鬼魂存在這個問題。我不容質疑地回答說有。朱元旦反駁到:
“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有鬼魂!現在世界人口超過六十億,地球都快擠爆了。如果真有鬼魂這個東西存在的話,從古至今死了無數人,產生了無數的鬼魂,他們都呆哪兒?豈不將地球里十層外十層擠了個密不透風?我們活人豈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鬼魂堆里鑽來鑽去?”
“人死之後的魂魄有的上天堂,有的下地獄,有的投胎再變成人或者其他生物,這個世界生死循環往複,鬼魂是不會積壓成山的。”我說。
“世界生死循環不假,人死之後精神消失,肉體被分解成基本原素回歸自然,之後又組成其他形式的生命。但是天堂地獄鬼魂之說純粹是無稽之談!”
“我說有鬼魂就是有鬼魂!不信,今晚我帶你去墳地瞧一瞧。”
我不善辯論,無法說服朱元旦,心頭有些火起,便打算用事實說話,讓他親眼見識見識鬼魂的存在。心想你小子沒有學過瞧鬼的技巧,當然瞧不見,看不見不等於這個世上沒有,你他媽還天天坐在教室的,怎麼這麼無知,讀書讀成書獃子的么?
“你發燒了吧?”朱元旦見我一本正經的樣子,摸了摸我的額頭說,“如果能夠讓我瞧見鬼,我用手心煎魚招待你!”
“今晚十二點,水碾房那邊的亂墳堆,敢不敢去?敢去的話,你用手心煎魚這道菜我吃定了!”
“去就去!唬我么?”
年輕氣盛的朱元旦哪經得起我如此激將,半夜時分隨我去了亂墳堆。
我把從風水學典籍上學來的瞧鬼技巧教授給他。兩個半大娃子便並排坐在亂墳堆邊瞧起鬼來。
我瞧見一隻渾身直挺挺的鬼魂鑽出來,象殭屍一般走路,腥紅色的舌頭垂到接近褲襠,明顯是一隻弔死鬼。隨後又瞧見一隻脖子上血流如注的胖子鬼出現,分明是被抹脖子而死的鬼魂。
我問朱元旦瞧見沒有,他說沒有。
我想他大概是沒有學會瞧鬼的技巧,此時再教他一遍已經來不及,況且象他這種笨頭笨腦的愣小子,不一定就能夠學會,便將弔死鬼和抹脖子鬼的樣子描述給他聽。
朱元旦語帶譏諷地說描得還不夠逼真,聲音卻發起抖來,我還沒有描述完,他突然爬起身來向後便逃,不料一頭撞進一團黑影之中,“啊”的驚叫一聲立刻癱倒於地。
我本不怕鬼,卻見朱元旦撞到鬼身上了,心裏瞬間恐懼起來,直後悔來之前沒有想法找兩張避邪符貼到額頭上。我既不敢上前救朱元旦,想逃跑又感覺不夠朋友。心想萬一同伴被鬼撞死,我如何向他的家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