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葉藏之藏

第四十一章 葉藏之藏

葉藏深深吸了口氣,如果說平時他對葉天的態度是尊敬的話,那麼此刻則是敬畏!他發現此刻的父親更加深不可測了,這件破爛麻布大袍下,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難道他早已知道這條項鏈的事?

“您都知道?”

葉天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

葉藏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人能形容他內心那種翻江倒海般的震驚,他深鞠一躬,道:“真的很感謝父親您居然會養育我這麼一個人長大。我、我真的無以為報。”

葉天笑着朝他擺了擺手,問道:“什麼時候記起的?”

這個問題問得當真沒頭沒腦,但葉藏聽了,卻是回答道:“就在那一年,那批強盜劫略我們後放火燒屋。我病倒的時候,像做夢一樣,全記起了。”

葉天面向葉藏,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神秘笑容,葉藏知道對方有話對自己說,當即低下頭去,恭敬的道:“父親有話請說。”

葉天雖然看不見,但卻是滿意一笑,接着道:“你也應該知道你以後要走怎麼樣的路,但你做人太過執着了,對那批山賊是這樣,對那個劉民也是這樣。”

一聽到這話的葉藏猛然抬頭,一臉震驚的看着眼前這位父親,顫聲道:“您、您都知道了?”

葉天笑而不語。

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葉藏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被他完全看透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是**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在今晚之前,葉藏以為自己可以在黑暗中瞞過所有人的眼睛;但現在,與葉天對話后,他卻駭然發現,原來一直都是自己在矇著眼睛,在葉天面前玩捉迷藏。

葉藏葉藏,這個名字取得好!

當年,那批山賊洗劫葉天一家,其後一年,葉藏大病初癒不久后,那群山賊竟然離奇的被全滅了,而現在看來,明顯就是葉藏下的手。

一個人滅了一群山賊,那時的他比如今的葉星臨還小。

“父親,可恨我不能幫你找回那本奇書。我真是沒用。”葉藏自責道。

“呵呵,何必自責。但凡天下物品,失之,得之,自是上天安排,我等螻蟻般的存在,何必介懷。”葉天毫不在乎的道。

毫不在乎?要知道那本書決非凡品。它看來不過十頁,而葉天只看了第一頁就掌握了如此通神的命相之術(字體為淺浮雕狀,葉天靠觸感自然能看到),那麼後面的幾頁里,又寫有什麼?葉藏很想知道,但那本書他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文字。

葉藏再次看着眼前的父親,那件麻大袍就像一團迷霧,把他團團包了起來。

“小藏,你在盯着我看嗎?”葉天忽然道。

“是的,父親。其實我知道您是知道我在看着您的,但為什麼您卻一直都裝作什麼也看不見?還有,那本究竟是什麼樣的書?從前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想知道,為什麼父親您這樣的一個人,卻任由那些強盜把書搶了去呢?而且,那本書究竟有什麼來歷?我不認為那樣的東西會隨便被人扔在山裏,再被父親您撿了回來。其實那本書應該就是您的,我說的可對?”

葉藏目光灼灼的問了一大串問題,他原本以為自己很了解這個家的人,很了解這位父親,但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根本不了解眼前這個男人,他比自己掩藏得更深。

“哈哈。”葉天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滿意的笑了,他接着道:“你能想到這麼多,倒也不枉我當年撿你回來收養。只不過你錯了。對於看,我從來只用我的雙眼,但我的眼睛早已瞎了。所以我是真的看不見的。而且,你真的太執着了。”

“執着?”葉藏困惑的看着葉天,再次低下頭去請教:“孩兒駑鈍,請父親指點。”

葉天再次哈哈一笑,道:“沒錯,是執着。我問你,那本書是什麼書與你何干?我為什麼任由強盜搶了去是我的事,又與你何干?那本書什麼來歷,你又管得着?不要認為我的話很蠻橫,你說你都記起來了,那我又問你,你是什麼人,我可有追問過你?你為何來到這裏,我有否問過你?你為什麼突然應徵入伍,我又有沒有干預過你?”

葉天一正一反的論述,把原本還有一肚子疑問的葉藏駁得啞口無言,楞楞的木在當場。

葉天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讓他不要問下去,自己卻道:“對於你和小葉,我一直都是平等看待。你心中不要存有疑惑,否則這可能會成為你的一個致命的心魔。好了,現在時候不早了,你……唉……”

葉天輕嘆一聲,面向葉藏展顏笑道:“其實為父還是很喜歡你這小子的,有空多回來看看。”

葉藏心頭一熱,看着坐在夜空之下的這名雙目失明的養父,他竟是險些掉下淚來,咬着牙,低着頭應了一聲。

葉天轉過頭看,面向那間一家人生活許久的破舊屋子,嘴角一笑,然後,大袖一揮,道:“去吧!”

去吧。僅二字,再次把葉藏扯回離別的哀傷之中……

黑暗中,步履蹣跚的寒伯朝着這邊走了過來,他懷中還抱着小花。至於他身後,只有一條昏昏欲睡的大黑狗。

看着“天荷居”三個大字,看着破破爛爛的小木屋,這裏,這一切給他留下了多少珍貴回憶?他不知道。

“哦!小藏,你還漏了這個,接好!”

嗒!

穩穩接住,那是一隻粗糙的陶杯,背後刻着一個“藏”字。

葉藏深深呼吸,再次朝家人深鞠一躬,然後頭也不回的跑向了遠方,任由黑暗吞噬了他的白色身影……

看着葉藏遠去的方向,寒伯道:“老爺,少爺真的要入伍打仗?”

葉天站了起來,背着雙手走了回去,道:“不知道。”

寒伯抱着小花,緊跟了上去。

只剩下小黑歪過頭顱,一口咬着那張長凳的一腳,叼了回去。

……黃石城……

清晨,太陽升起不久,到處都瀰漫著一股颼颼涼意,每一個人都似乎變得不愛說話,即使是附近當鋪的熟人見了面也不打招呼,自顧自的為今天的生活張羅着。

開店的開店,擺攤的擺攤,當城門打開的時候,他便走了進來。

他只是個幼稚的小孩,但他覺得其他同齡夥伴比他幼稚得多,所以他從不跟那些人交好。他朋友不多,只有一個,但那個人卻走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那時他哭了很久,似乎把畢生的淚水都流完,所以在他發現自己兄長也離開了自己時,他沒有滴下半滴眼淚。

沒有任何梳洗就走出家門,四處遊盪,如行屍走肉一般。

漂浮的步履,散亂的頭髮,空洞的大眼。

街上的人不知不覺都注意上他了,這個城裏沒有什麼人是不認識他的。所以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但回答他們的,只是他們的自作多情。至少,今天他們是自作多情了。

由南門走到北門,當他再次走回南門時,城門口已經多了位老伯。姓李,賣糖的。這個老伯在這裏賣了十多年的麥芽糖了,他是老伯的熟客。

老伯沒有跟他打招呼,拜託了旁邊的人幫他看着攤位,便一臉擔憂的跟了上去。

這裏是一條山中小徑,夜晚沒人敢走,即使是早上也大多是成群結伴的走,此刻正有幾人圍着什麼在議論紛紛,原來是一顆倒地的大樹。

“你們說這樹是怎麼倒下的?”

他已經走到人群附近,不是他想走過去,只是這路有點狹窄罷了,聽到眾人的討論,他忽然“哼”了一聲,像是嘲笑這些人的無知,只聽他不帶感情的道:“是被只妖精拍斷的。”

議論中的眾人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是破口大罵

他瞥了他們一眼,忽然覺得他們面目可憎,他覺得可惜,可惜他沒拿劍在手,否則——

他會殺了他們!

其實沒有劍,他也可以殺了他們,他們不過是些商賈罷了,那些隨從他也看不上眼。只不過,有劍的話,會更痛快些!

他只想痛快,那種在鮮血四濺之中的痴狂痛快!如被熾焰炙烤,卻依舊瘋狂的亂舞!

瞳孔深處彷彿引燃了嗜血的火種,朝着這幫無知小人,他揚起了嘴角。

嘲諷!

眾人髮指怒罵已經不夠了,目光交流了一下。兩個彪形大漢已經迎了上來,一身虯纏的肌肉無疑的證明着他們的力量強大,那個水壺般大小的拳頭,只怕會一下敲破他的小腦袋。

看着氣勢洶洶的兩人,他沒有躲避,不是不害怕,而是已經有人站了出來。

李伯。

李伯在那兩名商賈耳邊說了什麼,那兩名商賈聽了之後,竟能對着那個傲慢的孩童表現出客氣的態度,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他們是慕名來算命的。

沒有理會他們,他徑直走了回去,直到他和李伯的身影淡出了那群商賈的視線,骯髒的叫罵聲再次響起。在這條清幽的山路上,聲音似乎傳播得特別快,特別清晰。

什麼辱罵他都可以忍受,唯獨那一句會刺痛他的心的話。

“有爹生沒娘教的!”

他已忍無可忍,他只想一拳一腳的把那些人虐殺。

但那些商賈是幸運的。因為他轉過身來踏出第一步時,他已經暈了過去。他只是一個小孩,還沒吃過早飯,就已經走了好長好長的路。

但沒有人知道他倒下究竟是因為身體的疲憊,還是因為精神的崩潰……

他迷濛的眼睛即將合上時,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接住了自己。

李伯。

此刻的他甚至覺得李伯佝僂的身軀是柔軟的,就像母親的懷抱一樣,但就是因為如此,他的眼淚在酸澀疲憊的眼中奪眶而出。

他沒有母親,他不知道母親的懷抱究竟是不是真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溫暖而柔軟。

……天荷居……

李伯看了熟睡的葉星臨一眼,轉頭看着葉天,看了許久,許久……直到李伯那雙枯槁的手掌緊緊握了起來。

“天——”

正當激動的李伯張開口要說話時,葉天卻是伸手制止了他。

李伯神色痛楚的看着葉天,終究是合上了口,沒有說話。

不知是誰的一聲嘆息,使這個清晨的空氣冷清了許多……

是闊別重逢的感嘆,還是含恨的唏噓?

時間在沉默中蠕動流逝,葉天嘿嘿一笑,拍着大腿道:“李大叔,你可是有話要說?”

李伯臉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緩緩閉上了眼,搖頭道:“沒有了……”

李伯步履蹣跚的走出門外,剩下屋裏的葉天一臉諂笑的道:“李大叔慢走!”

作者的話:真心說一句,臨近期末,更新時間不穩定,冰風情節比較緊湊而且漫長,一天一更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放假盡量一天兩更,建議養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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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獄風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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