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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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晚些時候,有人敲農舍的門。索菲婭打開門,發現兩個警察站在門口。

“杜南太太嗎?”

“有事嗎?”

“有關昨晚的情況,我們想問問你兒子和女兒。”警察說。

“他們不會有麻煩吧,是嗎?”索菲婭緊張地說著,讓他們進到屋裏,“他們都是好孩子,沒幹過任何壞事。”

“我們先跟您的女兒談,杜南太太。”索菲婭領他們進起居室時,一個警察說。

“莉莉怎麼樣?她肯定是從岩石上摔下來了。嘉芙蓮,我女兒說的。我——”

“我們來這兒就是要跟她談這個的。”另一個警察打斷道。

“我去叫她來。”索菲婭說。

幾分鐘后,嘉芙蓮走進房間,因為害怕,雙腿直發顫。

“嘉芙蓮·杜南?”

“是的,先生。”

“坐下,嘉芙蓮。沒什麼好緊張的,我們只想就昨晚發生的事情,問你幾個問題。”

“莉莉還好吧,對嗎?”嘉芙蓮焦急地問。

“她會好起來的,你不用擔心。”一個警察說,“好了,嘉芙蓮,你能從頭到尾跟我們說一下昨晚的事情嗎?從你們四個到達海灘開始。”

“好的。”她咽了口唾沫說,“我們去那裏野餐,莉莉即將去寄宿學校,我們為她餞行。男孩們照看火堆、烤香腸,莉莉和我去遊了一會兒泳。”嘉芙蓮陳述道,看見另一個警察在做筆錄。

“後來呢?”他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返回,吃了野餐,然後我……噢,我睡著了。”

“你累嗎?”

“想必是,先生。”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醒來時,莉莉、喬和傑拉爾德都不見了。我到處尋找他們,但是沒能找到。接着我就看見了傑拉爾德,從發現莉莉的那個洞穴出來,他說他也在找他們,然後我們就發出了警報。這,”嘉芙蓮聳了聳肩,“就是我能告訴你們的一切,或許你們還不知道這些。”

“嘉芙蓮,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警察溫柔地說,“你們四個昨晚去野餐時,帶了酒嗎?”

“我……沒有,先生,為什麼您會這麼問?”

“因為醫生在給你表妹做檢測時,在她的血液里發現了不少酒精。你是說她是唯一一個喝酒的?”

“先生……”嘉芙蓮記起昨晚傑拉爾德說過,要是她敢說實話,就把她們家趕出這片土地,“是的。”她困窘地承認道,“我們都喝了一點,但並不多,先生。傑拉爾德我不好說。”她趕忙補充說。

“你哥哥喬呢?”

“我估計他喝了一兩口。”嘉芙蓮誠實地答道。

“我們到這兒之前詢問過傑拉爾德少爺,他說喬醉得不輕。”

“我不這麼看,先生。喬從不喝酒,因此也許即便一點點酒就會讓他上頭。”

“一點點就上頭。”另一位警察低聲嘟噥。

“傑拉爾德少爺說你哥哥非常喜歡莉莉,這是真的嗎?”

“噢,是的,先生,他愛慕她。”嘉芙蓮贊同道。

“傑拉爾德少爺說他聽到喬說想娶莉莉。他聽說的屬實嗎?”

“啊,”嘉芙蓮竭力尋思正確的答案,“從孩提時代我們就彼此相知,我們是一家人,喬一向愛護莉莉。”

“是的,小姐,但你們不再是孩子了,是嗎?或者說,起碼你哥哥不是,”另一個警察嚴肅地說,“你哥哥是個暴躁好鬥的人嗎,杜南小姐?”

“喬?不!絕不是!他是地球上性情最溫和的人,連只蒼蠅都不會傷害。”

“傑拉爾德少爺可不是這麼說的,嘉芙蓮,他說喬幾周前一拳捶在他臉上。他說你也看到了,是嗎?”

“我……”在當前的壓力下,嘉芙蓮能感覺到自己渾身冒汗,“是的,我看見喬打了傑拉爾德,先生,但喬這麼做是因為傑拉爾德說了些有關莉莉的話,喬不愛聽。正如我所說,他對她極其呵護。我發誓,任誰,都會說喬並無惡意。”嘉芙蓮絕望地補充說,“他親切友好,他不是故意的,老實說,他沒有惡意。”

“你是不是說莉莉讓他神魂顛倒?”那個警察問。

“不是,”嘉芙蓮搖了搖頭,感覺自己正被往說錯話的方向指引,“他只是愛慕她。”她聳了聳肩。

“嘉芙蓮,你有沒有看到你哥哥觸碰莉莉?”

“當然!一直都有!他會把她背在肩上帶她走,把她扔進海里……他們會一起玩耍……”

“謝謝你,嘉芙蓮。我們現在要跟你媽媽談兩句,然後我們再跟喬談。”

“我不明白,先生。喬沒有惹上麻煩,是嗎?他也許喝了點酒,那次打過傑拉爾德,但是你要相信我,他從沒動過任何人一根汗毛,尤其不會動莉莉。”她不顧一切地強調道。

“到此為止,嘉芙蓮。有需要,我們會再找你的。”

嘉芙蓮愁眉苦臉地站起身,走出起居室,淚水刺痛了她的雙眼。她母親在廚房等待着,嘉芙蓮進來時母親抬起頭來,眼神里滿是焦灼。

“他們想幹什麼,嘉芙蓮?”

“我不知道,媽媽,我不知道。他們問了我一堆有關喬的問題,但他們不告訴我原因。我知道莉莉受傷了,可那是從岩石上摔下來的,不是嗎?不是因為某人——”嘉芙蓮拿手捂住嘴,“啊,媽媽,該不會是警察認為喬——”

“我們現在要跟您談一談,杜南太太。”一個警察站在廚房的門口。

“馬上來。”索菲婭嘆了口氣,起身跟他們進去了。

嘉芙蓮爬上樓來到她的卧室,她苦惱地在蝸居里踱來踱去,感覺有什麼事情錯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離開她的卧室,她敲了敲喬房間的門。沒得到任何回應,她便推開門,看到喬躺在床上,手放在腦後,盯着天花板。

“喬。”她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下,“你怎麼樣?”

喬沒有回答,他仍然盯着天花板,眼中充滿痛苦。

嘉芙蓮把手放在他的粗胳膊上:“你知道昨晚莉莉出什麼事了嗎?為什麼警察會來這裏?”

最後,喬搖了搖頭。

“你看見她摔倒傷了自己嗎,喬?事情就是這樣,是嗎?”

他終於把目光轉向嘉芙蓮,緩緩搖了搖頭:“不記得,睡著了。”

“噢,喬,我害怕,你一定要記起來。你看見莉莉摔倒傷了自己嗎?”她重複道。

“沒有,”喬又搖了搖頭,“睡著了。”

“喬,拜託,好好聽我說,”嘉芙蓮急迫地說,“要聽明白我現在對你說的話。我不太確定,但是警察或許認為你傷害了莉莉。”

聽到這裏,喬一下坐直了:“不!永不傷害莉莉!永不!”

“我知道,喬,可他們不知道。到底莉莉出了什麼事,讓他們找到這裏?得搞清楚昨晚發生的事情。我在想他們或許會試圖怪罪於你。”

“不!永不傷害莉莉!”他吼着,用拳頭捶床。

嘉芙蓮能看出喬眼神中的憤怒:“你不用告訴我,我知道你有多愛莉莉。但是也許樓下的這些警察不明白,也許他們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發生在莉莉身上的事。你能答應我,要是他們問你不喜歡的問題,你也不要發火嗎?求你了,喬,一定要保持冷靜,哪怕他們問你是不是傷害了莉莉。”嘉芙蓮懇求他。

“永不傷害莉莉,愛莉莉!”喬再次重複道。

嘉芙蓮絕望地咬住嘴唇,了解到她再沒什麼話可說,也不能做什麼去保護她英俊、溫柔的哥哥。“啊,喬,也許我看到的是黑暗面,也許莉莉能夠講述她自己的故事。”嘉芙蓮跪在床上,緊緊地抱住喬,“你就做你自己,告訴他們你睡著了。”

“好。”喬猛烈地點了點頭。

幾分鐘后嘉芙蓮的母親進來時,她仍然擁抱着他。母親的臉蒼白如紙,告訴喬樓下有人找他。她看着他站起來,離開房間,心裏升騰起一陣難以忍受的恐懼感。

那天下午警察帶走了喬,去做進一步的問訊。兩天後,另一個警察來到家裏,告訴他們,喬被指控強姦莉莉·萊爾。直到受審之日為止,他將一直被關在科克監獄。

警察走後,索菲婭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頭埋在手臂上,默默地哭泣。謝默斯過來摟住她,眼裏也淌着淚水。

嘉芙蓮看着她父母,絕望印在他們的臉上,她知道他們哀痛欲絕。

末了,索菲婭抬起頭來,扣緊她丈夫的手:“不是他乾的,是吧?”

“是的,親愛的,我們知道他不會那麼做。”謝默斯緩緩搖了搖頭,“但是我們要怎麼做才能糾正這個錯誤,我真的不清楚。”謝默斯轉向嘉芙蓮,“這屋子裏肯定有人記得那晚發生了些什麼,你中了什麼邪,女兒,去喝卜丁酒?你知道它對人的腦子會產生什麼後果,尤其像喬那樣一個遲鈍的人?”

“爸爸,對不起,我非常非常抱歉。”嘉芙蓮絞着雙手,極想告訴他有關傑拉爾德騙他們所有人喝酒的事實。

“警察只信那幫英格蘭佬的話,一如往常。或許我能去跟他說說,去跟傑拉爾德說說。”謝默斯在廚房裏來回踱步。

“他會告訴你真話嗎?有人傷害了莉莉,我們知道不是我們的喬。但我們能做什麼?”索菲婭傷心地搖着頭,“如果是傑拉爾德乾的,難道他會承認?絕不會!”

“那莉莉呢?”嘉芙蓮問,“我能去看她嗎?你知道我們有多親密,媽媽。”

索菲婭疑惑地看着她丈夫:“你覺得呢,謝默斯?嘉芙蓮該去看望莉莉嗎?”

“眼下任何事情都值得一試。”她父親同意說。

第二天嘉芙蓮搭公交車去了科克城,莉莉被安置在邦謝克斯醫院。

嘉芙蓮走進她房間時,莉莉雙眼緊閉。嘉芙蓮端詳着她,看着她左眼上的紫黑眼圈、唇邊的傷口和下巴的瘀傷。她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喬會對他心愛的莉莉這麼做,想想都不可能。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知道當莉莉醒來,她們交談時,她必須保持平靜,不能因為她哥哥受到的極端不公正的對待而變得歇斯底里。

莉莉終於睜開了雙眼,她眨了眨眼,瞥見嘉芙蓮坐在她旁邊。嘉芙蓮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怎麼樣?”

“瞌睡,”莉莉回答說,“很瞌睡。”

“他們給你用藥緩解疼痛了嗎?也許就是那些葯讓你睏倦。”

“沒錯,”莉莉舔了舔嘴唇,“能給我點水嗎?”

嘉芙蓮扶莉莉坐起身喝了點水。她喝完水,嘉芙蓮把水杯放回她身旁的桌子上,溫和地問:“你出什麼事了,莉莉?”

“我真的不知道。”莉莉再次閉上眼睛,“我不記得了。”

“你肯定記得些事情的,”嘉芙蓮懇求道,“你不會認為……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喬絕對不會對你做出那些事,是嗎,莉莉?”

“警察一直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沒法回答。”

“他們逮捕了他,莉莉,他們逮捕了喬。”嘉芙蓮低聲說,“他們為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逮捕他。你會告訴他們,不是嗎?告訴他們喬愛你,永遠不會傷害你……你知道他絕不會。求你了,莉莉,告訴他們這些。”

莉莉仍然緊閉雙眼:“我認為他不會,不,但我沒法告訴他們我記不起來的事情。”

“那傑拉爾德呢?他有沒有試圖……”嘉芙蓮沒能說完這句話,“你反抗他了嗎……”

莉莉倏地睜大雙眼,“嘉芙蓮!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我不能指控他這麼做,不是嗎?”她的眼睛又開始閉上,“正如我剛才所說,我不記得了。現在,拜託了,我很累,這件事我不想再談了。”

“莉莉,”嘉芙蓮強忍住淚水,“如果你不為喬說話,他們會送他去監獄的!拜託,我求求你,我——”

“不要再說了。”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安娜姨媽抄着手站在門邊:“按照莉莉的要求,我覺得你該走了,嘉芙蓮。”

“求你了,安娜姨媽,”嘉芙蓮絕望地說,“他們認為喬傷害了莉莉,你知道他一向愛慕她,想保護她。”

“夠了!”姨媽的口氣十分嚴厲,“你有些歇斯底里了,這對莉莉不好,我建議你讓警方來完成調查。喬喝醉了會做出什麼事來,誰也不清楚。你也沒有發言權,小姐。顯然你喝了酒後就醉倒了,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

“不,我看到了傑拉爾德,他身上有血。”

“我說了夠了!希望你現在就離開我女兒的房間,否則我會找人趕你出去。老實告訴你,塞巴斯蒂安和我一致同意侵犯我女兒的人罪有應得!我們會見證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嘉芙蓮從房間裏跑出來,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離開醫院,在外面花園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沒用的,沒用……喬,因為他是喬,完全不具備保護自己、為自己申辯的能力。要是莉莉或是安娜姨媽不為他說話,她知道所有的希望都沒有了。

三個月以後,嘉芙蓮和她父母一道,看着喬因為強姦莉莉·萊爾被判終身監禁。喬的律師想盡了辦法為他辯護,由於他心智能力有限,被安置在英格蘭中部地區一個戒備森嚴的精神病院。

一邊一個警察粗暴地架着喬,他瞥向坐在法庭後面自己的家人,憔悴的臉上顯出困惑和害怕的表情,嘉芙蓮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這種表情。

“喬!”索菲婭在房間裏大叫道,“別帶走他,求求你們!他是我兒子,他不知事!求求你們……他是我的孩子,他需要我……喬!喬!”

喬被帶出被告席,走下台階,消失在視線中。索菲婭猛地倒在椅子上,悲戚地哭起來,“他會死在那兒,跟那些瘋子關在一起,他珍愛的動物沒有一個在他旁邊。啊,上帝!……啊,上帝!”

嘉芙蓮和她父親坐在母親旁邊,同樣痛心,他們試着安慰她。

她直視着前方,那時她就知道,她永遠不會原諒萊爾一家。

棟沃利農舍,現在

“噢,媽媽,”看着啜泣時肩頭顫動的嘉芙蓮,格麗婭柔聲說,她移過身抱住母親的肩頭,“噢,媽媽。”

“對不起,親愛的,講述這些太痛苦了。”

“媽媽,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兒有紙巾。”格麗婭從床頭的盒子裏抽出一張紙巾,溫柔地擦拭着母親的眼睛。

“我知道你會想這些事情過去很久了,”嘉芙蓮說著,試着鎮靜下來,“但是,格麗婭,每一天我都看見喬那雙無辜坦誠的雙眼在我面前閃動。你知道,他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他們把他關在那個地方,那個可怕的地方,到處都是瘋子,那些人會扯着嗓門尖叫呼喊,猛撞鎖着的門,要求放他們出去。”嘉芙蓮止不住戰慄起來,“啊,格麗婭,你一點也不了解。”

“是的,想必我不了解,”格麗婭輕聲說,“那麼,你們有沒有嘗試上訴?”

“要是知道律師告知我們上訴就是浪費錢,你會驚訝嗎?”嘉芙蓮苦笑了一聲,“此外,喬去了那個地方后,健康狀況一落千丈。他一向說話有困難,到了那裏后,更是徹底不說話了。我很懷疑接下來的十年,他是否說過一句話。他會坐在窗邊,出神地盯着窗外,我們去看望他時,他似乎都認不出我們。我猜他們給他吃藥了,就像對待其他人那樣。一些讓他們安靜下來的藥物,也讓護士的日子更輕鬆。”

“他現在還在那兒嗎,媽媽?”

“不在了,”嘉芙蓮搖搖頭,“你十二歲那年,他心臟病突發去世了,反正他們是這麼告訴我們的。喬的心臟有雜音是老毛病,不過我估計不是心臟本身出了問題,而是他的心早碎了。”嘉芙蓮嘆息說,“那個可憐的男孩有什麼活頭?他被指控傷害了他愛之甚過自己生命的人,由此還落了個失去自由的下場。喬出生時頭腦就不大好,我敢肯定他沒法搞清楚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因此他要從內心擺脫這些事情。不管怎樣,精神病醫生是這麼跟我們說的。”

“噢,媽媽,”格麗婭搖了搖頭,“真是個可怕的故事。莉莉後來向你提起過這件事嗎?她記起了發生的事情沒?”

“在醫院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跟莉莉·萊爾講話,”嘉芙蓮說,“她一回到家,安娜姨媽立即帶她去了倫敦,我們連她的影子都沒看見,直到多年以後,她隨同她丈夫回到棟沃利莊園。”

“傑拉爾德呢?”格麗婭問,“依據你剛才的談話,我猜想他肯定是真正的兇手。”

“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會堅信這一點,”嘉芙蓮堅決重申道,“兇手就是兩人之一,而又不可能是我溫柔的喬。還好讓人安慰的是,我從一個曾在棟沃利為塞巴斯蒂安·萊爾先生工作的人那兒得知,”她咬牙切齒地說出那個名字,“傑拉爾德在海外時,讓人給殺了。不,或許我應該補充一點,他是在為國效力,在塞浦路斯的一家酒吧外的酒後衝突中與人格鬥身亡。他死在喬之前,當時二十四歲。所以莉莉繼承了棟沃利莊園。”

“你認為那晚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到莉莉嗎?我是說……”格麗婭用詞謹慎,知道這對她母親來說很痛苦,“亞歷山大告訴過我,說莉莉患有嚴重的情緒不穩定的疾病。”

“我也說不準,因為莉莉童年和少年時期一向古怪,”嘉芙蓮若有所思地說,“她從未透露過是否記起了那晚發生的事情。不過你想想,要是她記得一星半點,會影響到她的生活嗎?”

“沒錯,不用說,肯定有影響,”格麗婭同意說,“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我與萊爾家的結交讓你那麼擔憂,我現在真正明白了。”格麗婭握緊母親的手,“很抱歉我跟他們的聯繫讓你苦惱,讓你想起往事。”

“好啦,就像你爸爸一再對我說的那樣,過去的事情與你無關。可是這件事的確毀掉了我的家庭,爸媽不再像從前那樣了。當然,不僅僅是因為莉莉,媽媽的姐姐安娜,也拒絕為她的外甥說話。即便我媽媽求她對警察說說喬有多麼溫和,安娜也拒絕了。要是她說幾句,格麗婭,他們一定會聽的。畢竟,她是大地主的妻子,說話有分量。”

“可是,媽媽,”格麗婭嘆了一口氣,說,“怎麼能指望她那麼做呢?傑拉爾德是安娜的繼子,她嫁給了他父親。哎呀,真是一團糟!”

“是啊,”嘉芙蓮贊同說,“當然,你是對的。安娜姨媽是個明白人,塞巴斯蒂安讓她享受着舒適的生活,要多少自由就給她多少自由。這次事情之後,安娜姨媽很少回愛爾蘭,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倫敦她自小長大的那棟屋子,兩姐妹再沒有講過話。”

格麗婭一時默默無言,仔細體味她母親的話。“我理解因為莉莉對喬做的那些事,你肯定恨她。可說實話,媽媽,這真的是她的過錯嗎?她得承受那可怕的侵犯,不管誰是罪魁禍首。也許她當真不記得,不過就算她記得,她能責怪她的同父異母哥哥嗎?”格麗婭斟酌着,“誰又知道傑拉爾德威脅過你?他完全可能對莉莉做了同樣的事,確保她守口如瓶。我不是在為她找借口,”她趕緊補充說,“我只是沒看出她該怎樣脫身。”

“你說得沒錯,”嘉芙蓮說,“你爸爸這麼多年來也一直這麼對我說。話說回來,傑拉爾德剛死,塞巴斯蒂安·萊爾就去世了,莉莉繼承了她父親在棟沃利的產業。我爸爸寫信給在倫敦的她,問他能否徹底買下農場。她同意了,並且價錢相當公道。”

“態度不冷不熱,也許就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我們家與她家的接觸。”

“是的,大概如此,”嘉芙蓮附和道,“也許還因為內疚。”

“顯然,亞歷山大對此一無所知。”格麗婭說。

“我認為他妻子不會告訴他這些。”

“沒錯,不過要是亞歷山大知道這一切,也許會對他有好處,他常說住在棟沃利讓他不自在。我覺得,”格麗婭抓了抓頭髮,“即便你無須為你伴侶的問題負起責任,如果沒能傾盡全力幫助她,你仍然會心懷愧疚。從亞歷山大對我說的話中我了解到,為了支持莉莉,他不遺餘力。”

“這一點我確信。格麗婭,我已經不再責怪莉莉了,也許這能讓你好受點。但是我心中對喬的哀慟從沒有消散。”

“嗯……看樣子莉莉也付出了代價,可憐的人。要是時機成熟,你介意我告訴亞歷山大這些嗎?”

“不,我是突然覺得在你明天去見他之前,我必須要告訴你。可悲的是,”嘉芙蓮說,“我是那晚海灘事件中唯一的倖存者,對我們所有人來說,似乎那晚一切都錯亂了。”

“媽媽!我、謝恩和爸爸都在這裏,”格麗婭安慰道,“所以有些事情仍然是正常的。”

“是的,親愛的,”嘉芙蓮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女兒的面頰。“當然是這樣。你爸爸,格麗婭,嗯,那一切之後,要不是有他在我身邊,我肯定瘋了。他很了不起,千真萬確。他現在仍然很棒,雖然有不少惹人討厭的習慣。”她咯咯笑着說,“好了,我最好讓你在明天離開之前睡會兒覺。答應我,照顧好自己。”

“不用說,我會的,媽媽,我現在是個大女孩了。”

“對媽媽來說,你永遠都不會長大。”嘉芙蓮疲憊地笑了笑。

“我知道。”格麗婭看着嘉芙蓮起身,向門口走去,“晚安,媽媽,我愛你。”

“我也愛你,格麗婭。”

嘉芙蓮離開女兒的房間,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間。燈還亮着,約翰睡得很熟。她溫柔地吻了一下丈夫的前額,然後來到梳妝枱,她拿起那個精雕細琢的小木天使,那是喬細心專情為莉莉刻的。喬被判刑的幾周后,就在莉莉被發現的那個山洞外面,她發現了放在沙地上的天使。嘉芙蓮把它抱在懷裏,抬起頭來。

“安息吧,喬。”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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