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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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昭被中年男僕請上了車。
車尾消失在蜿蜒公路的盡頭,一個灰色皮夾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撥通了陸九襄的電話。
“母親找我?”席昭雙眼精亮地衝上去,沖金碧輝煌處高貴冷艷的貴婦撲了過去,驚喜張揚地給了她一個熊抱,“你都半年不來看我了。”
伊蓮娜女士皺着眉推開他,看到一身非主流打扮、描着深黑眼線的席昭,雍容明艷的臉孔一板,“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起來,如果不是陸氏的人盯得太緊,她心裏當然是惦記這個唯一的兒子的,她找了幾個月,才鑽到一個空子,神不知鬼不覺地乘飛機回t市,有機會綁了顧言抒得償夙願。
“我有些事同你說。”
伊蓮娜女士語調鄭重其事,擁着貂絨披帛的手慢條斯理地收緊了,美目凌厲地往身後一掃,揮退了一行屏息而侍的人,“我與少爺有話說,你們先出去。”
那群人恭恭敬敬地沖伊蓮娜女士頷首致意,便陸續地走出了大廳。
這是一家高檔酒店,裝飾典雅,明黃的燈光在頭上流曳,席昭驚喜的發現,原來方才那群人擋住了身後的一條長桌,此刻人一走,那擺滿的菜肴便袒露紛呈,悠悠而燃的燭光,這場景,要是和喜歡的人坐在一起吃飯挺不錯,可惜——是和親媽。
他已經走到座位上,拿起刀叉就是一頓大快朵頤。
在馨園,劉嫂的手藝雖說不錯,但是他自小在法國長大,骨子裏更喜歡牛排和巧克力,中國菜吃久了還是很懷念這樣的美食的。“還是母親好,知道我喜歡這種血淋淋的牛排。”
伊蓮娜女士坐到他的對面,優雅拿起一隻餐刀,靜靜地看着他,發現兒子不但打扮得張狂像個過街那種低三下四的人,而且行為舉止也一改法國人的優雅高貴,只見魯莽和粗俗。
“我和陸九襄談了一筆大生意,這你應該知道了。”伊蓮娜將一顆櫻桃送到朱紅如血的唇邊。
席昭吃個不聽,瓮聲瓮氣地說:“這個我管不着,我只是聽您的話在馨園胡吃海喝。”
她什麼時候叫他胡吃海喝——
伊蓮娜女士眉心一皺,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陰冷的眸盯了席昭幾眼之後,她放下餐具說道:“而且陸九襄很快會知道,你強.暴了顧言抒。”
沒頭沒尾的一句讓席昭一愣,他扔了餐刀從美食中抬起頭,怔忡地望着冷凝的母親,“什麼?”
他什麼時候……
“母親你背着我對她做了什麼!”席昭猛然會意,知道自己被潑了一盆髒水,怒而拍桌。
“不管我對她做了什麼,只要顧言抒和陸九襄心裏是這麼以為的就好。”伊蓮娜雍容地疊着修長筆直的雙腿,“昭,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身前的兒子切齒望着她,目光露出她從未見過的憎意,伊蓮娜女士微微心驚,她軟了聲音,“昭,聽話,回到母親身邊。”
總是這樣,只要這個母親願意,她可以把他置於股掌之中,可以肆意妄為地剝奪他的一切。
他喜歡顧言抒,他好不容易說服了她答應和自己在一起試試看,可是她發過來一封郵件,告訴他,他是陸家的人,她要他回陸家爭奪一切……
明明他也是看了那封郵件才知道,可是顧言抒不信他。
他該有什麼樣的怨言呢,怪自己的出身?怪自己的母親?還是怪心裏只有陸九襄,別人已經無法後來居上的顧言抒?
他身邊的所有人,都那麼一意孤行。
他哀頹地倒回座椅上,內心是一抹從未有過的涼薄和終於明晰的大徹大悟。
顧言抒站在公寓的走廊上,淡淡的天光澄明如洗,這個時間點顧楓晴拿着一盒糕點去了醫院。聽說陸思齊一切順利,術后恢復也很不錯,她苦澀欣慰地撇唇。
一簾清風駘蕩,身後有敲門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幾下,不是顧楓晴的風格。
她眼睛乾澀地走回來,打開門,眼前的陸九襄長姿而立,冰藍色的毛衣服帖得看不出褶痕,顧言抒眼眶腫得不成模樣,她說,“你怎麼來了?”
想到前幾日的不歡而散,她心裏湧出無邊失落,“你答應簽字了。”
“想得美。”他闖入玄關來,將顧言抒不由分說地抱入懷裏,胸膛微微震動,他把那方跳動的心口給她感受,“不管發生了什麼,不要跟我說這些要離開要分開的話,你難受,我比你更難受。”
“我陸九襄這一輩子只愛過一個女人,你要放手,我孤獨到死。”
“不要!”她很怕從他口中聽到那個字,驚慌地去找自己的手,要堵住他的唇,可是她驚恐地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一點力氣,那個夜晚險些失去他,她留下了風聲鶴唳的後遺症。有多在乎,有多捨不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她心裏清楚。
“那就別用這樣的借口說要離婚,我不會答應。”
他瘦姿峻立的身影像要薄光穿透似的,安靜地鬆開手,略顯得清冷的一張俊容,斑駁了暖色調柔和的碎光,“餓了么?”
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顧言抒愣愣的,一時大惱運作不靈,不知道該回什麼話。
其實陸九襄只是看到顧言抒比前幾天分別的時候還有瘦了一些,不知有多心痛,他動了動唇,“吃了午餐沒有?”
顧言抒愣愣地搖頭。
就知道沒有,陸九襄無奈地搖頭,他轉身關上門,顧言抒一直傻傻地盯着他,一直到他走入廚房。
難道他還會做飯?
她拿袖子擦乾淨眼眶中的水漬,心裏一陣艱澀難抑,蜷着腿抱住自己躺倒在沙發上。
陸九襄利落地從冰箱裏拿了幾個土豆和雞蛋,切絲的時候,手起刀落頃刻間切好了。直到下鍋時“滋——”一聲,顧言抒才踩着拖鞋往廚房走來。
腳步聲輕輕的,但還是極容易察覺。
陸九襄正靠着流理台攪拌着雞蛋,聽到聲音,目光微微一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背對着顧言抒,就近拿起了已經洗凈的菜刀,在左手食指上劃了一道血口,猩紅的血珠沁了出來。
他不動聲色地走回灶台,顧言抒正好也進了廚房,陸先生下廚的模樣很迷人,真的很迷人……
她就那麼看呆怔了似的,默默的不吭聲。
直到陸九襄刻意地把左手抬起來,顧言抒果然沉不住氣走了過來,“手指划傷了……”她聲音顫抖。
她飛快地抓起他的食指送入唇中,用舌尖濡濕了,眨着淚光盯着他,陸九襄揮着鍋鏟的手停下來,眼睛裏是一抹得逞而釋然的笑意。
顧言抒看到他薄唇微彎,心知被戲弄,暗惱地鬆開了他,轉身出去。
陸九襄什麼也沒有說,他專註地做菜。
大約二十幾分之後,飯菜都被端上了桌,顧言抒安安靜靜地挨着餐桌坐着,似乎在等他,直到他走近,顧言抒沉默地起身,抓住他的手,陸九襄還微怔之際,修長的手指收起一個弧度,又被她野蠻地扒開,緊跟着,冰涼的創可貼黏了上來。
可是指腹卻是一片火熱。
“小抒,我更喜歡唾液消毒。”
他眉眼彎彎的模樣,也是說不出的清雋迷人,溫和得像一杯無害的白開水。
顧言抒嘴巴一扁,側過了頭去。
“傻丫頭。”他輕輕一笑,捧住她的兩頰,顧言抒有意躲閃,那種不適感又從心底抽出來,又痛又澀,陸九襄將她擁緊,用大衣裹着她,感受她慌亂的顫抖,驚恐的退避,他輕聲問,“誰碰了你?”
“不……”她眼淚直流,不要繼續這個話題。
但是陸九襄沒有給她說“不”的權利,他抽絲剝繭地問她:“傻丫頭,你那天早上醒來,一點感覺都沒有么?”
顧言抒愣住了。那時候她太亂太意識不清,根本來不及留意自己身體會有什麼異樣。
她抖着唇問:“什麼、感覺?”
陸九襄好笑地敲了敲她的額頭,“我帶給你的那種感覺。”
她不經意臉色薄紅。但是羞澀之後,她也想到,自己的確沒有任何感覺。包括那一晚,只是一想到那一晚,她潛意識裏就覺得,自己被丈夫的侄兒玷污了。
事實上,那天的事,她腦海里一點印象都沒有。她也不敢強迫自己去回憶。
可是——
陸九襄又告訴她,“席昭跟我說,他母親身邊有一個法國來的催眠師,叫夏爾。我想,你應該是被她催眠了。”
伊蓮娜就是掐住了顧言抒骨子裏是個純情傳統的中國女孩,所以用這種方式來噁心她,離間他們。
“你信他的話?”絕處之中有一絲希望,顧言抒都很想抓住,她現在只想確定這是真的,她仰着頭水光濕潤地用明眸看他。
“那天晚上,席昭和他幾個朋友在一家酒吧喝得酩酊大醉,雖然伊蓮娜女士把證據基本銷毀了,不過欲蓋彌彰,那晚忠叔剛好在碰到了他,刻意在酒吧外守着,等人出來的時候將他罵了一頓。”
“真的?”顧言抒的喉嚨一陣哽咽,可是眼睛更亮了,那是一抹希望的亮色。
他笑着去揉她的臉頰,“我查了夏爾的資料,的確是法國一等的催眠大師,而且,他也的確跟着伊蓮娜一起回國了。”
“席昭怎麼可能對你做什麼,他才是叫我叔叔的人。顧言抒,你是不是沒腦子?”
他溫柔的數落讓顧言抒淚眼如山洪暴發,她猛然地抱緊了眼前的男人,猛捶猛打,“你還罵我……你剛剛怎麼不說!你還……”
說起來,席昭給她猛打了一百多個電話,該是一早知道她出事了吧。要是她能接起來,也不會誤會到現在……丟死人了。
“我只是試探你,是不是誠心誠意、下定決心地要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不管經歷了什麼,都要像結婚誓言那樣不離不棄。”陸九襄抱着她的腰,聲音很輕,怕驚擾了誰。
“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她困囿在他的懷裏,小聲說。
“有點。”他坦言。
“是嗎,”明明他騙了他,可是他還失望,顧言抒的聲音氣得發冷,“那還真是我的過錯。”
陸九襄聽得出她的不滿,他嘆息着,“休學已經辦了,最近就不要去學校了,伊蓮娜回法國之前,我再也不能有一絲被她拿住的把柄。”
“我,是不是讓你損失了很多?”其實她不用想也知道,伊蓮娜一開始想要的,就不止是遺產上公佈的那麼簡單,她洗黑錢賺昧心財不說,甚至想把手伸入陸氏底部,要將陸氏完全掏空。顧言抒有點心痛和自責,他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換回她的?
她的眼眶一陣深紅,水光凜然。她懂他的意思,她是他的弱點,所以這個弱點在對壘的時候不能曝露於人前。
陸九襄笑容不散,將她帶到餐桌上坐下,“飯菜該涼了,你答應我,如果不讓我損失更多,先把自己的健康照顧好,行嗎?”
“嗯。”她順從地點頭,餐桌上一疊土豆絲,一疊西紅柿炒蛋,還有一碗蛋花湯。色澤鮮亮明麗,香味滿溢,她驚訝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挫敗。她到現在,也只會做魚湯,而且還從來沒試過……
“對不起。”她低下頭聲音低弱地道歉,然後飛快地往嘴裏撥飯。陸先生的廚藝似乎很上道,色香味俱全,儘管已經幾天吃不下飯了,但是這一頓她吃得並不勉強。
她剛經歷一場大起大落的悲喜,陸九襄不忍心逗她,不然,那筆離婚協議的賬,單憑她擅作主張,他也一定要狠狠地和她清算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