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怎麼有賀迦的帽子?
驚訝也只是一瞬,賀迦偏頭躲過了這一拳。耳邊勁風響起,距離他腦袋一厘米之差的牆壁被砸出了一個拳頭大的深坑。
這女孩,力氣還真不小。
賀迦灰眸眯起,冷哼一聲,單手握住朝泱的肩頭——
朝泱心想:就算摔了我也拉你墊背!
摔倒的一瞬,她雙手用力抓着賀迦的衣領,硬生生將賀迦的衣服往下狠狠拽了一大截!
“撲通”——,
兩人同時摔倒在地板上。賀迦單膝撐地,耳邊只聽“撕拉”一聲,他的制服紐扣被拽掉了好幾顆,襯衫的領子也裂開了好大一個口子。
勁瘦有力的肩肌和深深的鎖骨若隱若現。
賀迦:“……鬆手。”
朝泱:“……”
朝泱背疼死了,小腿剛才被他踢到,也火辣辣的疼。她屈起膝蓋,試圖踢他——
賀迦輕鬆避開,瞬間臉黑了。
“你……”
朝泱趁機扣住他的雙肩,往下狠狠一拉!
兩人的位置立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對調。林朝泱壓着他,居高臨下:“道歉。”
一旁作壁上觀的霍德和蒙德眼珠子瞪的老大。
“蒙德,我怎麼越看越覺得這姿勢有點不對勁呢。”
“霍德,我覺得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見過賀迦被人這樣對待過么?”
“可能在夢裏見到過。”
“……”
賀迦一聲不吭,微長的劉海遮住半隻眼睛。她說話時溫熱的呼吸全噴到了他臉上,他不避不擋,那雙形狀凌厲的灰色眸子冷冷看着她。
“為什麼隱藏實力。”
“不關你事。”
話音剛落,朝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兩人的位置又調換了。這次換做是賀迦壓在她身上,鉗住她的四肢,讓她無法動彈分毫。
“這次就當給你個教訓,記住,下次面臨比自己強大的對手,隱藏實力只有死。”
朝泱知道他說的沒錯,但完全被壓制的窘境讓她有些沮喪,嘴上不服輸:
“誰說你比我強了,剛才你還不是差點被我打趴下。”
賀迦覺得教訓地差不多了,剛要站起來,門口卻傳來一陣尖叫。
“啊!!!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一位燙着波浪卷的俏麗少女蹬着小皮鞋,怒氣衝天地從門口扭着小碎步狂奔過來。
“啊!賀迦學長你受傷了!”
賀迦聽到這個聲音頭就疼,眼看少女就要來到面前,他果斷起身,分外嫌棄地看了一眼白色襯衣上的手印,將外套和白手套一扔,往門外走去。
“賀迦你……”少女見賀迦看都不看她一眼,委屈地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待看到朝泱,少女一秒變臉,兇巴巴地盯着她:“你誰啊?哪個班的?居然敢纏着賀迦學長不放?還想繼續在這所學校里混嗎?”
朝泱想,這是把無名火撒到自己頭上來了。但見到少女眼淚汪汪的樣子,她又不好發作。只好裝作沒聽到。
見兩人拿自己當空氣,少女何曾受過這種氣,眼淚鼓了一包,突然就放聲大哭起來。
“嗚嗚嗚哇哇哇——你們都欺負我嗚嗚嗚我要告訴我爸爸把你們一個個都開除……”邊哭還邊往外跑,跑了一半左腳絆右腳,直直往前撲倒。
林朝泱:“……”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將哭個不停的少女扶起來,“別哭了,你哭得再慘人家也不會多看你一眼,有什麼意義呢?”
少女甩開了她的手:“要你管!我就喜歡賀迦,不管他看不看我,我都不會放棄對他的喜歡!”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倒顯得她多管閑事了。而且剛才被打得挺疼,身上應該有好幾處淤青了。朝泱悻悻地隨手撿起一頂帽子戴上,準備叫上莫伊走人。
伊麗莎白坐在地上嚶嚶嚶了會,今天是體育競技節,她知道賀迦肯定會來,所以她特意穿上最喜歡的紅色小高跟皮鞋,精心燙了頭髮,化了精緻的妝容來見他。沒想到賀迦還是和往常一樣,看都沒看她一眼。越想越傷心,而且她的腳腕在剛才一摔中扭傷了,纖細的腳踝上方腫了一個包,這讓她覺得更難過了。
正午的陽光有些猛烈,伊麗莎白被陽光晃得睜不開眼。她捂着腳腕,試圖慢慢站起來。忽然她看到身後有一道長長的人影。
難道是賀迦不忍心看她哭,去而復返了?
她驚喜地回頭:“賀……”
下一秒,她瞪大了漂亮的杏仁眼,喉嚨里發出了恐懼至極的尖叫。
*
回到半圓形競技場,朝泱在後面找到了正急得團團轉的莫伊。
“小泱你去哪兒,這麼久沒回來我擔心死了!你的額頭怎麼腫了?天哪你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
面對莫伊連珠帶炮的問題轟炸,朝泱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但沒說自己碰上的是賀迦,只是說自己不小心被人發現,逃跑過程中摔了一跤把額頭摔破皮了。
一直不說話的雪頓忽然插嘴道:“你的帽子哪來的?”
林朝泱摸了摸帽檐,奇怪地看着他:“不是你給我的么?”
雪頓神情複雜地看着她:“這是賀迦的帽子。我們學校制服都是定製的,每套都綉着持有者的名字。”
林朝泱:“……”
“發現你的是賀迦?”
“啊。”
“你和賀迦打起來了?!”
林朝泱“唔”了一聲。
“你……”雪頓看她的眼神變了,有些嫉妒,又有些敬佩,還有些敵意摻雜在裏頭,“賀迦不輕易和人動手,你做了什麼讓他生氣了?而且你看起來沒怎麼受傷,難道你把賀迦打敗了?!”
雪頓的聲音不小,說完旁邊好幾人都看了過來。莫伊趕緊拉低帽檐擋住臉,邊罵雪頓:“你聲音可以再大點,到時候我倆就別想出去了。”
雪頓也知道自己帶兩個外面的人進校已經違反了校規,忙把聲音壓低了,帶着兩人悄悄往外走去,同時還不死心地追問着朝泱為什麼會和賀迦打起來的細節。
朝泱全身都痛,本來懶得理他。但雪頓畢竟是莫伊的堂哥,這次能進來看比賽也是多虧了他(雖然她並不是很想進來)。
“賀迦先挑的事,我是被迫和他打。現在我全身還疼呢,那個賀迦,真的太直了!”
“太直了?什麼意思?”單純的雪頓就這麼被繞進了話題。
“就是看不起女生的男生。”
“如果賀迦看不起女生,他怎麼會和你打呢,應該是不屑打你才對啊……”
朝泱愣了,她倒是沒想到這層。
“所以你的意思是賀迦打朝泱是因為看得起她嗎?”
“對啊,就連我都沒有機會和賀迦學長切磋呢。”雪頓的聲音有些酸溜溜的。
“你就是個受虐狂,想打架來找我呀,說不定你還打不過我呢。”
“不可能。”
雪頓和莫伊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拌起嘴來,朝泱想着自己的心事,三人原路返回,往偏門走去。
半圓形競技場觀眾席呈環狀台階式,越往上位置越高,視野也越開闊。此刻,賀迦坐在最上面的台階上,垂眸注視着林朝泱一行三人離去。
霍德拿着幾分鐘前拿到的資料,念道:
“林朝泱,女,十六歲,本地人。住在三區歌德街27號,父親林易然十六年前離家后不知所蹤,林朝泱由其母親沈婉一人帶大。目前就讀於聖母瑪利亞中學,擅長科目為算術,射藝,不擅長文法和文藝。高中分班志願選擇的是文藝班。”霍德念了遍搜查到的情報。
“擅長算術和射藝?有多擅長?”蒙德說。
霍德瞥了一眼資料,有些驚訝:“她的算術和射藝,一直以來都是……滿分。”
“那挺可惜的,這麼好的天賦進文藝班浪費了呀。”
“女生哪有那麼多選擇,競技班她們又去不了,選文藝班總比去專職班強。”
“說的也是,去專職班高中畢業就得出來工作了,文藝班還有機會進入大學。”
“對了,還有點奇怪的是,”霍德皺皺眉頭,“四年前林朝泱曾被冶安局關過十五天,罪名是故意傷害罪,從筆錄看,林朝泱當時正獨自在街上走,忽然發瘋無差別攻擊路人。不幸被打的是一位四十五歲的中年男子,其身份是冶安局副局長的親戚。因為這件事,林朝泱在冶安局裏沒少吃苦頭。”
“發瘋?”
“對,據目擊者記錄,當時林朝泱渾身抽搐,在一陣痛苦大叫后躺倒在地。剛好被害人經過不小心踢了她一腳,她就突然跳起一拳打向被害人,直接打斷了被害人三根肋骨。”
此時,比賽進行到最後一環節,主持人在台上叫到了賀迦的名字。賀迦站起來,往比賽外場走去。
“霍德,讓招生部做個邀請函,送去聖母瑪利亞中學。”
霍德一驚:“你的意思是……”
賀迦嘴角勾起一個涼薄的笑容:“這種人才,放文藝班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
夕陽時分,殘陽像一顆金燦燦的果實垂掛在天際。天幕如火燒,映在絢爛的玫瑰色里。
朝泱駐足,靜靜注視着這座從陌生變得熟悉的城市。
如魚鱗般密密排列的房屋,一條清澈乾淨的河流橫穿整個城市。三五成群的婦人在河邊搗衣洗菜,小孩們手裏拿着竹蜻蜓你追我趕,笑着鬧着在街上跑來跑去。
這是一個和她之前生活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寧靜又溫暖,忙碌又平和。
還沒到家,遠遠便可以瞧見裊裊炊煙從那幢普通的灰色小樓升起。那裏有她今世的媽媽,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
“我回來啦——”
剛走進客廳,朝泱嚇得整個人都貼在了牆上。只見銀髮少年衣衫襤褸,赤着腳踩在木地板上,正靠在沙發上閉目眼神。聽到聲音后,少年慢慢睜開眼,淡金色的眼眸往她瞥來。
兩人對視了三秒,朝泱率先移開目光。她的心砰砰跳着,既害怕又緊張。那天晚上只看清少年的大概輪廓,只知道是個挺好看的少年。今天仔細一看,少年並不是簡單的好看,而是美得有些攻擊性了。
“小泱,別愣着,幫媽媽換盆水。還有繃帶不夠用了,你再去閣樓拿一些下來。”
朝泱向來聽她媽的話,儘管很不情願,還是慢吞吞挪過去,端起地上的水盆往廚房走去。全程她都用警惕的眼神盯着這位“危險分子”。
“危險分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危險,他全程安靜地坐着,任由她媽擺佈。眼神落在虛空一點,沒有聚焦。
他看起來有些奇怪。
林朝泱拿來乾淨水和繃帶后,見她媽媽長時間彎腰額頭上已經出了汗,便說:“媽媽,你去休息吧,我來處理。”
“好,廚房還燉着湯呢,我過去看一下。”
客廳只剩下他倆的時候,林朝泱湊過去壓低聲音:“我警告你別打歪主意,不然我叫獵人來抓你。”
危險分子還是定定地望着前方,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看着怪嚇人的。這傢伙不會魔怔了吧?
朝泱小心翼翼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少年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有睫毛微微顫動。
這傢伙睫毛怎麼長得,又長又翹還濃密,眨動時跟一把小扇子似的。
“頭往那邊一點,我幫你打個結。”
少年不動。
朝泱盯了他一會。少年面色白皙,與黑色毛衣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反差。茂密的銀髮絲綢般順滑。他雖然靠在沙發上,背卻始終挺直如松。朝泱沒辦法,只好湊過去為他包紮傷口。
她的呼吸碰到他的脖子上,溫熱的氣息讓他身體陡然一僵。他驀然睜開眼睛,目光剎那間無比陰冷。
朝泱嚇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將繃帶綁成了死結。
只是一瞬,少年目光又變回原來的平靜無波。
“都來吃飯吧。小泱,把小朋友也帶過來。”
小朋友?林朝泱嘴角微微抽搐。她媽媽有個壞毛病,在外面只要遇到受傷的小貓小狗都會往家裏撿,想必這傢伙也是被她媽媽“撿”回來的。沒想到這次一撿就直接撿了個徒手就能扭斷魔族脖子的危險分子。
出乎她的意料,“小朋友”異常地順從。叫他坐下他便坐下,遞給他筷子他便接過。林朝泱坐在他旁邊,見他將筷子握成“外八”姿勢還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一筷子米飯最後進到嘴裏不到十顆。
沈婉拚命給他夾肉:“你這孩子太瘦了,多吃點。”
“小朋友”低頭,看着碗裏的肉,半天沒動筷子。
沈婉此時起身去廚房盛湯,林朝泱看了他半天,忍不住道:“我媽對我都沒這麼好,你看,我碗裏連塊肉都沒有……”
“小朋友”動了,他慢慢地將自己的碗移到朝泱面前,終於說了一句話。
“吃。”他說。
朝泱看着堆滿肉的飯碗,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他之前低頭舔掉指縫間鮮血的場景。那句“你的血很美味。”也是當晚就讓朝泱做了噩夢。
少年的臉龐非常白皙,可以說是蒼白了。嘴唇卻是玫瑰般鮮艷的紅色,銀髮下的眼眸也是非人的淡金色,看起來妖氣十足。
“你是妖是鬼?”不知不覺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少年一直不說話,本以為他不會回答,旁邊卻突然傳來他的低語,沉而低的嗓音在夜空中低低盤旋,帶着絲絲空茫之氣。
“我不記得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