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軟

第七章 心軟

福壽郡主司馬嬙並沒有走遠,距離恆山王府大概百來步。

可是,這麼點路程對於出門便乘寶馬香車的她來說,繡花鞋磨破,三寸蓮酸軟。只見她連續打了幾個哈欠,索性一屁股坐在空蕩蕩的道路上,安安靜靜地抱着布老虎,又穿的是霞帔,猶如東夷出品的木偶娃娃,透着股邪氣。

“小傻子,上來。”裴元卿尋到司馬嬙,臉色有些陰沉。

他思忖着,小傻子若是做了小王妃,豈不是說笑話給外人看。

“你才是傻子!”司馬嬙如今可以利索地憋出這句反駁,腮幫子也不氣鼓,小臉蛋也不漲紅。高陽長公主身邊的趙嬤嬤如果見到此情景,大概會豎起大拇指誇讚殿下真聰明。

當然,鑽入裴元卿的耳朵里,就活像柔弱多姿的薔薇般帶刺。

哎,小傻子說來說去就那麼一句話,怎麼當裴氏主母。

思及此,他也懶得同小傻子繼續扯些有的沒的東西,徑直甩出馬鞭,捲起她的腰肢。他拋到半空,放緩速度,唯恐這不堪盈盈一握的細腰被折斷。可是,他瞧見小傻子睜大一雙薄皮杏仁眼,笑得天真無邪,顯然很享受舉高高的待遇,都不知道是否跟小傻子較勁。

小傻子有自己的快樂世界,註定與常人不同。那麼,日後假若遇見煩心事,小傻子也無法與他分憂。他裴元卿既不是聖人,也不開善堂,面對大魏、皇帝、裴家,他實在需要一個可以站在身邊的女人,高處不勝寒呀。

“卿卿真好看!”司馬嬙扎入裴元卿的胸膛,咯咯笑道。

瞧吧,還知道夸人,也沒有傻透。裴元卿乍然感到溫香軟玉入懷,不由自主地生出旖旎心思。他走神片刻,再清醒時,猛然搖頭,暗暗唾罵自己禽獸,竟是打起小傻子的主意。他似乎忘記了,西琳庵初見,他可是準備納小傻子為妾的。可惜,小傻子身份尊貴,做高陽長公主的福壽郡主,地位堪比顧皇后的嫡女。也幸虧小傻子投胎好,要是出生在尋常百姓家中,心智不全,模樣出眾,容易惹禍,多半是會被賣到平康坊,淪為達官貴人的玩物。

思及此,他再去瞅小傻子,油然生出三分同情。

然而,司馬嬙正對河曲馬充滿新奇感。先是彎下小身板,翻弄墨黑皮毛,嘴裏興奮地嚷着駕駕;然後發現一小撮純白皮毛,更是使出吃了果奶的勁兒,拉着裴元卿的胳膊,分享新發現。

“這是北狄河曲馬和大魏河曲馬的雜交,別看長得溫順,性子特別高傲,若沒有本王的同意,它不許任何人靠近。”裴元卿笑道。

語罷,他生出氣惱,同一個小傻子那麼多廢話幹嘛。

“溫溫……”司馬嬙蹭了蹭河曲馬的皮毛,眉眼彎彎。

溫溫?這不會是小傻子給河曲馬取的名字吧。卧槽,他裴元卿的戰馬,神駿而富有悍威,怎麼可以取如此娘們的名字!

戰馬溫溫確實驕傲,欣喜地搖了尾巴,直接打臉主人。

“你是欠揍了嗎?”裴元卿把玩鞭子,臉色陰沉得厲害。

戰馬溫溫果然驕傲,別過馬臉,打了一個響鼻,在司馬嬙那聲拖長軟糯調子的“駕駕”之下,撒開蹄子,疾風如電。

裴元卿見狀,一時間哭笑不得,也懶於應付。

半炷香后,從東市穿過西市,一路寂靜無聲,直至高陽長公主府。裴元卿瞅了瞅府前懸挂的兩隻貼着金燦燦雙喜字的燈籠,那股羞辱感燙得他的胸口火辣辣,久久無法平靜。

此時,司馬嬙掙扎着跳下戰馬,摔了個狗啃泥。

這倘若換作平時,司馬嬙發揮嬌氣包的特性,已經哭哭唧唧,需要趙嬤嬤拿着鞋板子使勁拍打地面,道是地面壞壞,才能夠止住眼淚。

啊啊…哈哈…司馬嬙犯困,只想早點跟娘親睡睡覺。

她一步作兩步,蹦蹦跳跳,左手換右手,不停地敲打府門。結果,小手紅彤彤,疼得她冒出兩朵淚花,也沒有見到娘親的身影。她托着下巴,認真思考,然後撕破了喉嚨,一會兒叫着娘親,一會兒喚着嬤嬤,只要有人願意給她開門即可。

“真可憐,高陽長公主是鐵了心不要小傻子。”裴元卿牽着戰馬溫溫,藏在陰影處,說著風涼話,並沒有急着離開。

他不是故意嫌棄小傻子,只是娶妻實在不適合。

大約過去一炷香功夫,司馬嬙的嗓子喊啞,咳嗽聲連連,那雙柔軟無骨的小手紅腫成豬手。所以,她只能邊哇哇大哭邊努力踢門,不到一盞茶時間,小腳也痛痛了。

裴元卿一直在等待高陽長公主府門大開,不自覺握緊拳頭。

終於,司馬嬙敲累了喊累了哭累了踢累了,高陽長公主府打開了側門,走出高陽長公主和趙嬤嬤。

“郡主殿下,地面冷硬,別隨便坐着。”趙嬤嬤心疼不已,摟着司馬嬙,老淚縱橫,語調溫柔得化出熱氣騰騰的果奶。

“嬤嬤……”司馬嬙扁扁小嘴,擅長扮委屈。

“殿下,夜色已深,不如先讓郡主殿下進入府里安歇,待明日再到訪恆山王府討個公道?”趙嬤嬤小心翼翼地問道。

“奴奴,娘親知道你聽得懂人話,就是被嬤嬤嬌縱得愛耍小性子。那麼,娘親只說一遍,你以後只能同卿卿睡覺,不許回娘家哭鬧。否則,娘親這輩子都不會見你。”高陽長公主冷聲道。

“娘親…葯葯…”司馬嬙這回是當真委屈,哽咽道。

高陽長公主聽后,強忍着淚水,匆匆離開。臨走前吩咐小廝,一面拖走趙嬤嬤,一面緊閉側門,違令者逐出長安。

司馬嬙伸長了細嫩手臂,嚎啕大哭,感到無助。她除了哭泣,似乎什麼都不會,那就哭到連哭不會。

她是小傻子,哪裏知曉,娘親就在門后默默啜泣。

“小傻子,先回恆山王府吧。”枯站了大半夜的裴元卿,瞧着泛起魚肚白的天空,拎起渾身腫成肉包子的司馬嬙,無奈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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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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