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抗拒
夜半,笙歌散去,燭火搖曳,婚房裏新郎和新娘大眼瞪小眼。
“王爺,先喝合巹酒。大家都累了餓了,趕緊完成儀式,好好睡覺。”白芍將連絲瓢分別塞給福壽郡主司馬嬙、恆山王裴元卿,一臉討好的假笑模樣。
“好好睡覺?”裴元卿咬牙切齒,不怒反笑,眸光陰沉浮動。
白芍瞧了一眼,自覺理虧,腿腳都開始發軟。
這位恆山王,十七歲大破西戎的鐵浮屠,槍底下的人頭粗略估算以萬計,殺神一樣的存在。唯有高陽長公主膽敢在猛虎頭上拔毛,還連累了她這個怕死。
“芍芍…餓餓。”司馬嬙沒有意識到幾乎冷凝的氣氛,嗓音嬌軟。
語罷,裴元卿竟是抓着兩隻連絲瓢,一飲而盡,爾後攬着司馬嬙,將口中含的女兒紅,餵給司馬嬙。唇舌相交,帶着股蠻勁和狠戾,悉數吞去司馬嬙咿咿呀呀的叫聲。猛然鬆開后,裴元卿居高臨下地看着,被推倒在床上的司馬嬙,猶如缺水的小金魚,紅粉撲撲,嬌喘微微。
“殿下,您沒事吧。”白芍立即將司馬嬙護在身後,語調發顫。
嗚呼哀哉,裴元卿那廝會不會將怒氣撒到她這條小命上吧。
“小傻子,本王給您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今晚帶着你這個左撇子婢女主動回家,嫁妝隨後加倍補償。第二個選擇,本王親自送你回家,順便問候一下高陽長公主。”裴元卿依舊怒氣難消。
“你才是傻子!”司馬嬙憋紅臉蛋,鼓起腮幫,天知道她吐出這麼完整一句話消耗多少果奶,故而委屈地扁了扁嘴。
“差點忘記,小傻子聽不懂人話。”裴元卿冷笑道。
“你才是傻子!”司馬嬙重複道,這回倒是吐得利索。
霎時,她飛撲過去,衝著裴元卿的胳膊狠狠咬一口,撕破了皮肉,吸入淡淡的甜腥味,還頗有成就感地搖晃小腦袋。接着,她猛然記起娘親的警告,不許她吃生肉喝鮮血,否則肚子要餓得咕咕叫。於是,她瞬間蔫吧起來,摸了一把被褥下的紅棗,像只小老鼠般,瑟縮在角落,偷偷摸摸的吃相,竟是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殿下若是餓了,別吃紅棗,不易克化。”白芍輕聲道。
“阿坤,熱一碗牛肉蛋花粥給福壽郡主。”裴元卿終於冷靜些許,他犯不着跟個小傻子較勁,待她吃飽喝足,就送回高陽長公主府。
“一碗不夠塞牙,再加一籠肉湯包。”白芍喊道。
司馬嬙聽后,滿意地點點頭。結果砰地一聲,鳳冠掉落,那些斷線的珍珠骨碌碌地滾動,聲音清脆,卻距離她越來越遠。有好幾顆鴿子蛋大的,直接靠近了罵她小傻子的臭卿卿,教她心疼得皺鼻子。
“落地開花,大吉大利。”白芍笑道。
接下來,百無聊賴的裴元卿見識了一番何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司馬嬙伸出柔軟無骨的小手,指了指肉湯包,白芍就執着象牙筷,夾起肉湯包,吹了吹熱氣,湊到司馬嬙的嘴邊。等吃了大半隻肉湯包,司馬嬙又點了點牛肉蛋花粥,白芍換了翡翠勺,一口一口地投喂。半個時辰后,司馬嬙撫了撫咕嘰咕嘰的小肚皮,幸福得眯起薄皮杏仁眼,活像頭正在曬太陽的懶貓。
裴元卿見狀,心底越發堅定,這小傻子必須退回去。
忽然,裴老太君身邊的馮嬤嬤,懇請裴元卿走一趟漱玉居。
漱玉居,燈火通明,映入眼帘的喜慶紅,瞧着就像笑話。裴老太君和高陽長公主,大概都在看他裴元卿的笑話。
“祖母,早點入睡吧。”裴元卿坐在床邊,眼見裴老太君面容憔悴,甚至生出幾根銀髮,只能無奈地長嘆一聲。
“敬臣,聽祖母一句,不要退婚。”裴老太君捉着裴元卿那雙替她掖被子的手,強打起精神頭,眸光里泄露出些許軟弱。
“祖母,孫兒大了,有自己的主見。”裴元卿柔聲道。
剛瞥見裴老太君愁眉不展的表情,裴元卿就猜測到,高陽長公主可能拿捏了關於河東裴氏的把柄而威脅裴老太君一起設計這場騙婚。
河東裴氏,歷經三朝,百年不倒,總有見不得光的東西。
“敬臣,別退婚好不好?福壽郡主霸佔着王妃之位,並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你精挑細選兩位貴女,納為側妃或者如夫人,也可以持家有道。祖母老了,不求河東裴氏繼續延續榮華,但求你平安順遂一生。”裴老太君哽咽道,顧及着顏面,不許自己落淚。
“祖母,她是小傻子。”裴元卿惱道。
王妃是他裴元卿的臉面,怎麼允許心智不全。
“難怪……難怪……”裴老太君喃喃道,神色略顯閃躲。她接過裴元卿遞的帕子,擦了擦乾枯的眼角,迅速恢復了往日的儀態。
“祖母,不管高陽長公主威脅了你什麼,都由孫兒擋回去。孫兒就不相信,告到陛下那裏,憑藉這麼多年的勞苦功高,還不能討回公道。”裴元卿嗤笑一聲,言辭愈發激動。
高陽長公主身邊的趙嬤嬤說得沒錯,裴元卿骨子裏透着驕傲。原本在西琳庵和慶功宴對司馬嬙積累的好感,全部被高陽長公主摧毀。
“敬臣,祖母知道,你現在已經聽不進去我的話。但是,我還是要說,只有娶福壽郡主為妻,就是叫我即刻死了也瞑目。否則,我斷不會與高陽長公主合謀。我們河東裴氏,為司馬氏犧牲了一切,足矣。”裴老太君語重心長地解釋道。
她很想很想告訴裴元卿真相,卻不是時候。
“祖母歇息吧,明日睡到自然醒。”裴元卿低聲道。
話音剛落,小廝阿坤行色匆匆趕來,瞧見裴老太君,反而捂住了嘴巴,不敢直白說話。接着,收到裴元卿一記凜冽眼刀子,道是小王妃,偶不,福壽郡主抱着布老虎逃婚了。
“小傻子有時候挺省心的。”裴元卿嘲笑道。
“王爺,小的有一個疑惑,福壽郡主認得回家的路嗎?”阿坤鼓足勇氣,脫口而出,感覺脊背那股寒涼終於消退。
卧槽,福壽郡主身邊的婢女白芍,膽敢威逼利誘他阿坤。
“阿坤,牽本王的河曲馬,出門!”裴元卿狠踢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