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花中魁首
又有一人接口道:“老李頭兒,別說他這一輩子了,據說他的父親,他的祖父,都長年累月住在這嶺上的仙子草堂,一門三代培育這兒的月季花,這育花手藝自是非同小可。”
黃休見這老李頭兒對周圍的讚譽聲竟是充耳不聞,只靜靜的瞧着那淡黃衣衫姑娘,最後終於開口道:“姑娘,好見識,好眼力,這叢花自不是‘金鳳凰’了,老朽也有心要育出那‘金鳳凰’來,可終是手藝不及,唉!”說著不禁長嘆一聲。
那淡黃衣衫姑娘看這老李頭兒既是個花匠,更是個花痴,對其也頗為心折,便恭敬的道:“老丈有禮,瞧這‘烏雞嘲鳳’幾可以假亂真,不仔細瞧來與那‘金鳳凰’也相差不大。但……但只靠培育,終究是成不了那‘金鳳凰’的。”
黃休詫異的問道:“姑娘,要養成那‘金鳳凰’,不靠培育,那又得靠什麼?難不成也要像那琥珀中的蠅子一樣,等老天爺開眼,賜下來一株?”
那淡黃衣衫姑娘見黃休問的有趣,嘴角淺笑了一下,道:“那倒也不用老天爺開眼,‘金鳳凰’不易長成,究其原因,是每朵花頭上,有六個脈絡結痂,花根的養分行到這結痂處,就此受了阻礙。而這六個脈絡結痂是圍着那花頭均勻排致的,是以恰巧兩兩相對的一朵,養分不足,竟導致花瓣的顏色、形狀略有不同,上面更會有一抹淡淡的黑暈。”
這淡黃衣衫姑娘說著彎下腰來,給那老李頭兒指着那花頭的脈絡結痂。
黃休適才見這姑娘朝自己淺笑,瞧着她巧笑倩兮的莞爾,心頭更是砰砰亂跳,直教右手捂着心口,方覺得踏實一些。
再聽她說這“金鳳凰”不易栽育的緣由,更是覺得匪夷所思,但想來又覺是情理之中。否則,就算是一個複雜的培育問題,這老李頭兒又怎會窮幾十年心血而不得?
黃休見眾人都在細細思量剛才這姑娘的一席話,適才喧嘩的一群人不覺間竟變得鴉雀無聲,他一個花兒中的門外漢,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是想不通的,索性張口問道:“那……那可如何是好,怎麼才能培育出沒有脈絡結痂的花種?”
那淡黃衣衫姑娘見那老李頭兒凝神苦想,口中不住念念有詞,不時的又在搖頭嘆息,想是他沒想到解決之法兒。
那淡黃衣衫姑娘再聽先前三番兩次為自己說話的年輕人問起,便道:“辦法嘛,只須使柄利刃順着花莖的脈絡,在那結痂處割開一刀,沒了這結痂的阻礙,便是成了,這‘金鳳凰’只靠培育終究是不成的。”
那老李頭兒聽來,忽然茅塞頓開,只見他長長的吸了口氣,然後又像是如釋重負的呼了出來,不住的凝神點頭,顯然是從未想過這一節,經這淡黃衣衫姑娘一指點,也覺得頗為在理。
黃休一聽這“金鳳凰”的培育,竟須人力使刀施為,雖覺的異想天開,不過這話既是出自這驚若天人的姑娘之口,他自是沒有質疑的,更是贊口道:“妙極,妙極,這‘鳳凰’旁人便沒見過,金色的鳳凰怕是連天上的神仙也未必見過,這花兒既喚作‘金鳳凰’,自是難得的緊了,這得來之法兒,只……只有這天仙般的姑娘才想得到。”
燕子見黃休凈是在為這淡黃衣衫姑娘說話,更是將她捧為天仙般的人,直教旁人像是些庸脂俗粉了,心裏老大的不痛快,她心有怨氣,便向黃休道:“哼,你這小哥,昨天果然沒被我說錯,嘴上抹了蜜,肚子裏也凈是些花花腸子。”
燕子頓了頓又道:“可……可你有心討她的歡喜,就是不知人家領不領情了。”
黃休突然被燕子當眾揭了心頭話,不禁大窘,急聲道:“我……我哪有意在討這姑娘的歡心?不……不過是聽這‘金鳳凰’的養成之法兒,有些稀奇古怪,不免由衷的佩服而已。”
只是他說話聲音越說越低,最後更是幾不可聞,顯然是黃休在討這姑娘歡喜而有些心虛。
周圍人聽到這驚世駭俗的一番解釋,也是錯愕不已,不免對這淡黃衣衫姑娘另眼相看起來,有的說:“原來如此,虧自個兒家裏種着些‘金鳳凰’,平日裏還視作珍寶,到頭來卻是個笑話了,唉。”
有的也說:“這‘金鳳凰’既然這等名貴,我瞧這‘花中魁首’的名頭定要按在它頭上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稱讚這姑娘,只聽着黃休心裏暖洋洋的甚是受用,像是眾人在稱讚他自己一般。
可他自是知道,旁人哪怕是在稱讚他自己,他也決不會像現在這般歡喜。
這淡黃衣衫姑娘卻淡淡的道:“這‘金鳳凰’養成之法兒雖有些別出心裁,可要培育它也算不得多難,這花更算也不得名貴。”
這話一出口,眾人一臉錯愕,這麼難得的“金鳳凰”,這姑娘卻輕描淡寫的說不算名貴,眾人都以為她是有意為之,這倒更顯得旁人毫無見識了。
只聽眾人紛紛說道:“哼,就算瞎貓碰上死耗子,無意間曉得了這‘金鳳凰’的培育之法兒,也不用這般囂張。”
“‘金鳳凰’名貴倒也名貴,可是月季花的名貴品種難道還少了?像那綠雲、藍絲帶、叢中笑……不見得這姑娘都會培育。”
“要我說呀,普天之下就月季而論,還是老李頭兒最在行,瞧這滿山頭的名貴月季,旁人又怎能及得了?”
老李頭兒對眾人吹噓自己卻是充耳不聞,只向那淡黃衣衫姑娘討問道:“敢問姑娘,你看來哪一個品種的月季最名貴?”
這淡黃衣衫姑娘道:“多麼名貴的花大都種在這花圃中了,可是……”
黃休見這淡黃衣衫姑娘欲言又止,疑惑的道:“難道‘金鳳凰’這般名貴花種,竟不是最名貴的?世間還有比這花圃中更名貴的月季花?”
那老李頭兒也是目不轉睛的瞧着那姑娘,只聽那淡黃衣衫姑娘幽幽的道:“名貴的月季花,這裏大概也都有了,只是有那麼一叢花,我瞧就是整個花圃也比它不上。”
眾人聽這淡黃衣衫姑娘竟然說“有那麼一叢花,整個花圃也比它不上”,有的聽了心馳神往,究竟是怎樣的花兒竟能勝過了這滿山的名貴月季?
有的卻是在小聲嘀咕:“這麼大的姑娘了,說話卻是這般不着調,哪個品種的花能蓋得過這一山得花圃?”
也有的更是大聲嚷嚷起來,叫囂道:“好大的口氣,你……你倒是說說,你說的那花究竟是個什麼花?”
這時老李頭兒“咳咳”兩聲,又向眾人擺了擺手,待眾人靜下來后,又向那淡黃衣衫姑娘問道:“姑娘,那……那叢月季喚作什麼名字,究竟又是品種?竟……竟能壓倒了這……這裏的花兒?”
那淡黃衣衫姑娘說道:“老丈,那叢花我也不知喚作什麼名字,應……應該是還未有名字罷。”
這淡黃衣衫姑娘一出口,圍觀眾人更是一片嘩然,有人更是嚷道:“哼,連名字也都不知道,卻來這胡吹大擂,你當只說‘應該還未有名字’就能矇混過關,這不是把咱們大伙兒都看成三歲小孩?哼,你倒是說說,那叢花究竟是紅,是黃,又是什麼品種?”
那淡黃衣衫的姑娘被眾人一激,秀眉一軒,道:“我……我何必來誆你們?那一叢花么,紅的、粉的、黃的……什麼金鳳凰、藍絲帶、琥珀蠅、叢中笑……應有盡有,每一枝頭上各開着一朵,花的品種卻是枝枝不同,你們說它究竟是什麼品種,又該喚它作什麼名字?”
老李頭兒驚詫的問道:“你……你是說各個品類的花兒都……都長在一叢上?這……這怎麼可能?”說著一臉漠然,像是陷入深深的思考中,卻又是百思不得其解。
黃休雖不懂得花兒,但要說一叢牡丹花上面,既長着菊花,又長着荷花……這又如何不令人驚奇?
黃休更是問道:“姑……姑娘,你的意思是說這滿山的月季品種都……都長在一叢上?要……要真是這般,那叢花兒要蓋過這滿山花圃,卻……卻是不遑多讓了。”
黃休頓了頓又一臉懷疑的道:“不……不過這又如何能成真?”
這淡黃衣衫姑娘之前的說辭雖也稱得上匪夷所思,黃休因愛屋及烏,卻也能信個十之八九。
可要讓他相信有這麼樣一叢花兒,這花五顏六色,奇形怪狀,既有金鳳凰,還有綠雲、藍絲帶、叢中笑……別說是出自這心儀姑娘之口了,就算是親眼瞧見,也得扇自己一巴掌,看自己是否在做夢了。
這淡黃衣衫姑娘道:“這自然是真的,我又何必撒謊騙人?”
黃休見這淡黃衣衫姑娘因自己言語中有所懷疑,面上顯得略有尷尬,於是又道:“不……不……我……我不是說姑娘你在撒謊,只……只是這事兒太過匪夷所思,教人不得不有所懷疑。”
那淡黃衣衫姑娘也道:“嗯,那叢花當真是非同小可,培育它可……可當真也不容易。”
黃休又問道:“那……那叢花兒究竟又是如何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