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林媚此人
韓賀還是有點輕敵,或者說是過於相信武帝的話了。
在武帝要封賞韓利的時候,他沒有過分地拒絕,雖然說過拒絕的話,但是表現出來的拒絕意圖卻是太過牽強,甚至可以說是半推半就。
武帝現在心中不但不想韓家再添功名,就連韓賀的爵位和兵權都想收回來。
武帝封賞韓利並不是表彰和激勵韓利的意思,他哪裏還會願意去激勵韓家的任何一個後起之秀的俊才?他倒是恨不得韓家往後生出來的全都是酒囊飯袋,草包色狼之輩。他的主要目的是在試探韓賀,看看韓賀是否重視權利。
如果韓賀嚴厲推辭這麼幾個回合,武帝就會收回成命,同時武帝也會認為韓賀安於現狀,韓家有可能會有所企圖,但是目前不會。
有了這個保證,武帝處理韓家的事情,就會延緩,使用徐徐漸進的手段。
但是韓賀只是拒絕一次,在聽到武帝如此是在激勵韓利,而作為父親而言,他也想自己的兒子能夠有出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超越自己的優秀。
但是他不知道,韓利的優秀,給武帝帶來了恐懼。
武帝見韓利不再推辭,封賜給韓利的爵位也就這樣給了出去。可是武帝在封賞韓利之後,加劇了對韓家的猜忌,甚至有一種迫不及待地想將韓家即刻除去的想法。
哪怕是不惜一切手段,都可以。
韓賀在心中也在為韓利獲得爵位而高興,這的確是給韓利的一次激勵,而且更是對韓利表現出來的價值的一種肯定。
更重要的是,往後韓家父子雙雙身負爵位,在朝廷的地位,將更進一步。
能夠相併抗衡的,恐怕沒有幾家了。
但是最高權力者在管理和經營這個龐大的機構時候,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一家獨大。皇帝最希望的雙方相鬥,你死我活。哪怕是忠臣,哪怕是佞臣。
韓賀犯了皇家大忌,陷入到權利的無形殺機漩渦之中。
韓賀在京城帶了幾天,武帝也召見了韓賀很多次,大多是談寒州的事情。
武帝詢問韓賀如何處理寒州事宜,韓賀給出的答案是:“聖上即位以來,歷年征伐寒州,雖有成效,卻無明顯效果。征伐異族,出動兵馬,是需要大量的糧食、金銀和人口作為保障的,需要消耗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百姓歷景帝、文帝、安帝三世積累的財富和人口,都被聖上歷年來的征戰給消耗得十之**。現在戰火瀰漫,寒州依舊在雪族之手,沒有一統的跡象,這使得百姓看不到戰事結束的跡象,很多地方的百姓已經開始抱怨了。不如聖上暫緩出征一段時日,待時機成熟,再行舉兵,一擊而中,殲滅雪族,一統寒州。”
武帝說:“暫緩出兵,國將如何治理?”
韓賀說:“修生養息,減輕賦稅,使民衣食無憂,培育壯丁,操練士卒,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武帝又問:“那何事方是成熟時機?”
韓賀說:“民富,國強。士卒精銳,武器鋒利,國泰民安之時為最佳時機。”
《新史?韓賀史記》記載如下:
武帝八年,歲末。帝召賀入宮,賀征伐寒州三甲之功。雖無功而返,賀功甚古今,天下皆知,帝添封賀地爵,賀恐帝疑,不受。帝得傳聞利之事迹,特試之,利大勝殿前侍衛,帝欣喜,封利子爵位。典后,帝屢召賀,商寒州之事。帝問賀寒州當何得之,賀曰:“帝始位,頻征伐,得成效,未有果。征伐之事,乃國之大事,耗糧、銀、丁甚數。民歷景、文、安三世累之財富壯丁,受帝之戰事,耗之殆盡,廣地之民,因苦而怨。臣之意,帝可緩兵時日,待時熟,又舉兵,一擊而滅,統寒州之地。”帝曰:“緩兵,何治國事?”賀曰:“修生養息,無為而治。”帝曰:“何時為時熟之機?”賀曰:“民富、國盛,兵強利鋒,天下安平之時為佳。”
韓賀這番建議,可謂是大大地為武帝考慮,為新朝千秋萬業考慮。
忠心耿耿,實乃肺腑之言啊。
但是忠言逆耳啊。
武帝多疑,覺得韓賀說“帝始位,頻征伐,得成效,未有果。”是在侮辱他,說他即位以來,除了好大喜功,征戰不休,是導致戰火瀰漫,百姓疾苦,頻生怨言的罪魁禍首。同時也含沙射影,隱含侮辱他征戰這麼多年來,絲毫沒有功勞,實乃平庸之君。
武帝本來就是一個好大喜功之人,但有人說他在實現心中的宏圖霸業的過程中種種心血乃“得成效,未有果。”的侮辱性抨擊,還將想名流青史,名垂千古的武帝歸類為“平庸之君”的行列。
試問武帝能夠忍受嗎?
所以,韓賀的忠言也給韓家巍巍可及的命運加上了一根壓垮的稻草。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讓武帝迫切地想將韓家除去,至少要讓韓家遠離權利漩渦,永世不得錄用。
那就是武帝身上的箭傷!
經過太醫院的全力救治,箭傷是痊癒了,但是箭頭上的毒液因為當時處理不當,有一些殘留在體內,破壞武帝年輕力壯的身體。而且武帝也感覺到體內健康的有機組織遭受到眼中的腐壞,有時候稍微勞累一些,竟是會噴血,昏厥過去。
武帝也是知道自己在世的年歲不是很長了。
長子夭折,次子才兩歲,太子年少,武帝不得不為他年幼的兒子考慮。
掌握兵權的外姓人是靠不住的,一旦他倒下,掌握兵權的外姓人肯定會舉兵謀反,倒是大兵壓城,祖上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打下來的江山就得拱手讓人。
而且當時普遍都是鎮守王朝邊疆手握重兵的大將權勢滔天,讀書人出身的文官卻是一直被武將壓制住,在朝廷上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武帝覺得這一現象很容易導致陰陽失和,導致內部失調。
所以武帝在即位之後,加大了對邊疆武將的打壓力度,放大了文官的權利,重點培養有才能的文官主掌朝廷權利重要地帶,並且讓文臣成為朝廷承上啟下的樞紐。
一直被打壓的文臣一番翻身,就對一直以來欺壓他們的武將進行人身抨擊。一時間文臣與武將勢同水火,斗得難解難分。
當時武帝重點提拔了兩位文臣。
內政閣老李豐年以及現任丞相林媚。
文臣翻身打壓武將取得了一定的勝利成果,文臣們就開始得意忘神起來,內部也就不那麼和諧團結了。
李豐年七十多歲了,侍奉過三位國主。文帝時期的進士,從諫官開始干,一直干到現在的內政閣老。可謂是位高權重,德高望重。而且一直以來,李豐年都是主張打壓武將的,在武帝即位以後,他成為了文臣的首腦人物。
李豐年之所以會被武帝器重,暗中放許他為文臣首腦,打壓武將。就是因為李豐年的小姨子是韓賀的親生母親。韓家跟李家算是聯姻的親戚,可是李豐年還是不顧親戚關係,大義滅親,拚命地打壓武將。
武帝就是被李豐年身上這麼一股子的“大義滅親”的狠勁給迷惑住了,放給了李豐年大權。
李豐年得到武帝的默許,便是變本加厲地打壓武將,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在文臣之中,可以說是一呼百應,在整個朝廷之內,李豐年也可以說是一呼百應,人人擁護。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兆頭。
善於撲捉敏感人物的武帝立刻對李豐年開始不放心了,但是武將打壓在關鍵時刻,而李豐年可以說是他操控的一枚統領文臣打壓武將的主帥棋子。在關鍵時刻陣前易帥,這不是一個好的法子。
所以武帝就開始讓另外一個讓他放心的人林媚上台。
林媚可是拚命地巴結武帝討好武帝,只要能夠讓武帝高興,把他大腿上的肉切下來要麼紅燒、要麼火爆、要麼清蒸給武帝做下酒菜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而且林媚特別好,特別看重權利。
林媚網羅了天下不少美女,尤其是對帶有農田風味的美女感興趣。武帝一次到林媚府上去,看到了這麼一些帶有農田風味的美女之後,心裏來了興緻,就跟林媚說你們這裏的美女一個個都不錯啊,氣質與大同不一樣啊,風味獨特啊。這樣的美女我可是沒有嘗過啊。
林媚立刻明白,就把他最愛的四位農田風味的小妾悄悄地送到了宮內,供武帝好好享受。武帝享受厭煩了,又把她們送到林媚府上,林媚感激流涕,戴了一頂綠得發亮的高帽子之後還千恩萬謝武帝的賞賜。
但是林媚把這事記在心中,因為他也是一個特別記仇的人。
但是在林媚沒有得勢之前,林媚是很有心計的人。他雖然好色,但是從不表露出來。他從來沒有把自己府上的女人當成一個人看待,倒是當成一件稍有價值的物品或者古董看待。不管他如何喜歡府上的哪個小妾,只要任何一個對他能夠上爬起到哪怕一絲一毫的作用的上司看上了,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最心愛的小妾給送到府上任別人給他頭上加綠帽子。
綠帽子這東西,戴一頂也是綠色的,戴兩頂、三頂也是綠色的,關係不大。
在林媚尖着腦袋想往上爬的時候,文臣首領李豐年就心中不滿意林媚了,說林媚是無恥之徒,卑鄙小人,恬不知恥,用自己心愛的女人換取權利的骯髒的禽獸不如的豬狗。
媚者,宵小卑恥之徒,欲得權,棄美妾,羞自身,實乃牲口豬狗之流之輩!
每一次林媚在朝堂之上,向武帝進言自己的政治主張的時候,都會遭到李豐年嚴厲無情的反駁。
雖然每一次林媚的主張被李豐年無情反駁,自己內心如初戀愛情成果被早有預謀的暴風雨襲擊,打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就此夭折般委屈,楚楚作痛。但是林媚還是強顏歡笑,讚譽李豐年反駁得到位,思想觀念粗細有序,得出的政治主張更加全面,深刻。
林媚故作的大度,襯托李豐年的無情反駁,就將李豐年刻畫成一個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心胸狹窄的小人了。
文臣內部的不少人就開始頻繁地疏遠李豐年,向林媚靠攏。
林媚也就這樣慢慢地氣勢,凌駕在李豐年頭上。
現在李豐年可謂是晚年唏噓,被閑置在家,有職無權。
但是這樣,林媚還是沒有放過李豐年。林媚覺得,當年李豐年侮辱他的那一口惡氣遠遠還沒有發泄出來。李豐年雖然被他整得晚年唏噓,閑居在家,有職無權,但是這遠遠還不夠打消他內心的怨氣。
李豐年不死,難消林媚心中怨氣啊。
宏表(李豐年字號)不死,難消當年羞辱之怨!
所以林媚一直以來,就在尋找可以將李豐年整死的事情。
這個事情就在韓賀帶着得到子爵爵位的兒子韓利回到西北護州不久就出現了。
李豐年的侄子李文被林媚設計獲罪。
李文這人李豐年很看重,是個人才。文韜武略都是精通,而且做人還正直,懂得審時度勢。現在在禮部任職,從三品京官。李豐年也是想好好培養李文,讓李文成為下一代李家在朝廷立足的領軍人物。而李文也沒有讓李豐年失望,的確成為了李家中生代的領軍人物。
現在李豐年被閑置,李家對抗林媚的重任就落在李文身上,而李文與林媚周旋,也是毫不落下風。
但是李文有一個不好的嗜好,就是喜好作詩,而且喜歡結交會作詩的文人才俊。當時李文結交的一個文人之中有一個叫做劉覺遠的人,而劉覺遠是什麼人?是前朝皇家劉姓後裔,算是前朝皇家餘孽。
林媚知道這事之後,就開始下了一盤棋。
他知道就單單李文跟劉覺遠認識還不足以讓武帝將李家人趕盡殺絕,所以他要下一盤更大的棋。
林媚指使自己的遠房親戚呂靜志在朝堂上抨擊李文。
結果果真如林媚料想一樣,武帝並沒有作出更大的反應,也沒有更大的行動,只是說了一句:“此事朕會命人明察。”
同時也沒有罷免李文的官職,也就是說明,武帝並沒有想就此事想李家開刀的意思。
沒有意思不代表沒有想法和猜疑。
武帝本來就是一個猜疑心很重的人。
散朝之後,武帝找到了林媚,就問起這個劉覺遠來。
林媚說:“劉覺遠此人神秘異常,行蹤飄忽,結交權貴,尤其與邊疆武將走得密切。臣以為,此人不得不防。先祖順應天命,奪劉姓基業,劉姓餘孽自然是不會這般認為,覺得先祖乃是搶奪帝位。臣恐劉覺遠結交權貴、邊關武將,實乃是在遊說他們,讓他們與之暗通,企圖圖謀不軌,篡奪皇位。”
經過林媚這麼一說,武帝就動心了。但是他也不想林媚一家獨大,有李家牽制還是挺好的。而且李成這個人,他還是挺喜歡的,他的人品武帝也是略知一二,想着將他提拔起來,供他兒子差遣。
所以他也不會因為林媚的片面之詞就莽撞處理了李文。
林媚看出來武帝想要調查李文了,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而且林媚也知道,武帝之所以看重李文,第一是李文的人品正直,第二是想讓李家牽制他,不讓他一人獨大。
既然知道其中關鍵,林媚自然是有對策。
對策分兩部分。
第一部分,既然武帝看重的是李文的人品,那麼不如讓武帝看到李文骯髒的人品,徹底地讓李文在武帝心目中的形象從新洗牌,讓武帝覺得自己看錯了人,瞎了眼,讓李文原本的好形象和現在的骯髒徹底激怒武帝。
第二部分,在激怒武帝之後,擺出李文結交的劉覺遠的確有謀反跡象,從而讓惱羞成怒的武帝認為李文也有謀反的意圖。
只要有這兩點,李家便會徹底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