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預謀篇 第十六章
季鉉是在兩日後下葬的,殷鉦琰這三天日日到府,在靈堂抄寫經書,午膳也是在季府對面酒樓解決的,沒有一點架子,季夫人看在眼裏的同時也記在了心裏,不管殷鉦琰是否有算計的成分在,但是與其他只走過場的人想比,顯得真誠了許多。
季鉉下葬后,征東將軍那邊也收到了來信,看到了皇上的承諾和摯友的保證,征東將軍立馬停止調兵,同時,他將自己的親信留在邊關,代理大帥之職,自己隻身一人前往驛館等候邵慳的到來。
邵慳幾人不敢多耽擱,緊趕慢趕的,終於在十天後到達驛館與征東將軍匯合。
“邵兄,”征東將軍行禮道。
“嚴兄,”邵慳回禮。
“這一路辛苦邵兄了,”嚴守謹愧疚道,“難為邵兄為了我這個糊塗之人特地跑這一趟。”
“嚴兄這是何話,嚴兄能聽兄弟一勸,停下糊塗之舉,還特地隻身一人前來驛館等候,兄弟我就算是再累,也是值得的,”邵慳輕拍了他一下。
“恩師他...”
“嚴兄請放心,就如我信中所說的,琰親王已經幫忙處理了一切後事,季大人風光大葬,同時還將毀壞季大人名聲的小人都處決了,”邵慳回道,“倒是嚴兄,你可知此次一回京城,你將會遭受什麼嗎?”
“恩師名聲得以恢復,在下此生無憾,任憑皇上處置,”嚴守謹並沒有害怕,不是他認為皇上有多需要他,而是他在起兵造反之時早已想好後果。
恩師曾教導過,犯了錯就要學會承擔,無論結果如何,他起兵造反,差點引起暴亂,加上這邊關的小國早就蠢蠢欲動,一個不小心將生靈塗炭,確實是他衝動了,師傅給他起名嚴守謹,就是希望他萬事謹慎,可他差一點害的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們跟着他遭罪,這一切既然是他自己惹出來的,他就要承受住後果。
“皇上那邊,想必也不會怎樣對你,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這次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皇上也是要殺雞儆猴一下的,”邵慳輕嘆道。“我們修整幾天便啟程回京吧。”
“好,聽邵兄的,”嚴守謹點頭。
這邊邊關的事情輕鬆解決,而京城那邊季府倒是出了事,季鉉的遺子季楠在御醫的醫治下好了起來,然而季楠這人,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仍舊不思進取,到處惹是生非,京城的人念在他剛喪了父,對他百般忍讓,結果他變本加厲,就把事情鬧大了。
起因是他有天出門遇到了戶部尚書的小姨子,兩人的馬車就遇到了,他讓戶部尚書的小姨子讓路,偏偏對方也犟,結果他一生氣就把戶部尚書小姨子的馬車給撞了,偏偏人家小姨子還懷着孩子,這一撞害的她差點小產,幸虧剛好是在一家醫館前面出的事,只是動了胎氣,多卧床休息便可,但是吧,人家小姨的夫家氣不過就到戶部尚書的府上大鬧。
這就傳到了季府那裏,邵慳離開前曾跟季夫人說過,有事就去求助殷鉦琰,於是季夫人便捆着季楠去了琰親王府求見殷鉦琰,但是無奈當時的殷鉦琰因為葬禮的事情忙的幾天沒怎麼合眼,她押着季楠上門的時候,殷鉦琰剛好在楠夢院歇下了。
“小姐,王妃的意思是,還是需要王爺出面,”纖纖在邵荁韻耳邊輕聲道。
“讓王爺歇會吧,剛剛王爺歇下時臉上的疲憊你又不是沒看見,珞珞,你在這看着,一會王爺醒來的時候,我若還沒回來,你就將這件事告知王爺,”邵荁韻一邊換上衣服,一邊道,“纖纖,跟我去趟蘅襄院。”
“小姐,今日才下過雪,雪天地滑的,還是別去了吧,”纖纖勸道。
“不行,這件事必須早些解決,”邵荁韻搖頭,這件事情若放的太久,殷鉦琰這些天的辛苦就白費了。
纖纖聞言,見她態度堅決,她只好先出門備轎,隨後再回來扶她上轎。
“這大冷天的,你怎麼來了?”柳紹歆看到邵荁韻的時候楞了一下,隨後責怪道。
“王妃恕罪,實在是,王爺不太方便過來,所以妾便來了,”邵荁韻先是想着王妃行禮道,隨後她轉身想着季夫人行禮,“季夫人。”
“季夫人,這是王爺的慧側妃,”柳紹歆介紹道。
“哦,民婦拜見慧側妃,”季夫人聞言連忙向著邵荁韻行禮。
“夫人不用多禮,妾也不過是一介妾室,”邵荁韻連忙上前攔住她行禮的動作,“夫人,王爺這些天忙着季大人的後事,已經是幾天幾夜沒怎麼合眼了,剛剛王爺才歇下,於是妾便做了主沒有叫醒王爺,還請夫人見諒,”邵荁韻將殷鉦琰沒有到來的緣由先解釋一下。
“妾對這件事也是有所了解,若是夫人信得過妾,可否,讓妾去勸解一番令公子?”邵荁韻扶着季夫人坐下后,便開口道。
季夫人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柳紹歆,見柳紹歆沒有阻攔的意思,季夫人就明白了,這個慧側妃看來是王妃這邊的人,而且還深受琰親王的喜愛,否則,一般的妾室怎麼敢這樣自作主張。
“慧側妃說笑了,您若是想,可以去試試,”季夫人笑着道。
“行,夫人在這裏等着,妾先告退了,”邵荁韻在柳紹歆眼神的示意下行禮離開了。
邵荁韻還未進蘅襄院的偏院就聽到季楠在裏面大吼大叫,似乎是在十分不滿自己母親的做法,又似乎是在不滿王府對他的態度。
“小姐,您小心些,不然到時候您傷着了,王爺這些天的辛苦就真的白費了,”纖纖見邵荁韻抬步就要進門,連忙拉着她,擔憂的看了一眼邵荁韻的肚子,又害怕的瞟了一眼院子。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邵荁韻安撫般的拍了一下纖纖的手,纖纖輕嘆,扶着她走了進去。
“我告訴你們,就是你們家四王爺,都不敢這般對我,你們再不鬆綁我就去告訴四王爺,叫他把你們一個個都殺了,”季楠惡狠狠的威脅道。
“慧側妃,”炎拾連忙上前攔住邵荁韻的去路,“這裏您不該來的。”
“炎拾,讓開,”邵荁韻低聲斥道。
“慧側妃,主子說過,您和小郡主比什麼都重要,”炎拾沒有讓開。
“炎拾,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傷到我的,若是你害怕他傷到我的話,就跟在我身邊守着總行了吧?”邵荁韻輕聲道。
炎拾見邵荁韻態度堅決,又見纖纖朝他搖搖頭,只好讓開,跟在她後面進去了。
“喲,這是哪裏來的美人啊?來,過來給爺鬆鬆綁,爺帶你回家樂呵樂呵,”季楠見到邵荁韻走進來,頓時換上一副猥瑣的樣子,開口道。纖纖聞言,準備上前訓斥,卻被邵荁韻攔住了。
“哦,那,請問奴家若是跟公子走了,公子能給奴家什麼呢?名利?地位?還是財富?”邵荁韻嗤笑,放低聲音,嬌滴滴的問道。
季楠聽着她嬌滴滴的聲音,心裏一動,嘴上狂傲道,“如果說,我都能給呢?”
“是嗎?”邵荁韻冷哼,臉上的笑容沒有改變,但是話裏間多了一些諷意,“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先父已經去世了吧?你家裏也就你和你母親兩人吧?皇上既沒有給你爵位候位,也沒有給你什麼錢,你母親的母家也是沒有什麼錢的,你家現在就剩下一個征東將軍這個靠山,可是這個靠山現在都自身難保了,你又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你都能給呢?”
季楠聞言臉色大變,同時也聽出了邵荁韻話里的嘲諷,他氣得臉一紅,站起來朝着她大罵,“你又是哪裏來的賤人,竟敢這樣跟我說話,我告訴你,就算是我沒有這些,但是我有四王爺啊,只要我求,四王爺還不是要幫我擦屁股,畢竟是他們皇家害的我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呵呵呵,”邵荁韻嘴角微挑,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炎拾跟在她身後,時刻警惕着季楠的動作。
“你覺得,是皇家害的你現在這般的?”邵荁韻手撐着下巴,眼睛盯着季楠,“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你家變成現在這樣是你害的嗎?若不是你敗家,若不是你風流成性,若不是你這般廢物,你的父親會為了生活向皇家借錢,為了你的生活有所保障,偷偷開了兩家店補貼家用,為了還錢腆着老臉去跟人借錢,卻被人拒之門外,最後因為還不出錢被幾個下人當眾侮辱,最後揮劍自刎?”邵荁韻語氣突然尖銳起來,句句戳進季楠的心坎里。
“但凡你出息點,但凡你收斂點,你的父親還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可是,你父親因為這事駕鶴西去了,而你卻不知悔改,反而因此變本加厲,是不是等你母親的性命也沒了,你才會有所悔悟?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吧?我家裏的兩個哥哥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已經一個在跟商家打交道,一個在四王爺手下立了不少功勞了,而你呢?你在幹嘛?”
季楠這下子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他以前想要錢回家說一聲,母親就會拿給他,闖了什麼禍也有他父親在,現在,他覺得再怎樣皇家也是虧欠他們的,自然是要幫他搞定所有事情,可是,被邵荁韻這麼一說,他這才徹徹底底的清醒,以前那個逼着他練武,是不是罵他沒出息的父親真的沒了,而且他還不得不承認,他的父親是因他沒的。
“皇家可以免了你們家的債務,可以幫你鋪路,但是,若是你爛泥扶不上牆,皇家也不必浪費這個時間,”邵荁韻見他沉默下來,語氣也輕緩了些,“希望你好好想一下吧,四王爺可以幫你搞定這一次,但是並不代表就能幫你搞定第二次,你的父親好歹也是立過赫赫戰功的人,別讓他的名聲毀在你手裏。”
說完,邵荁韻便示意炎拾鬆綁,她扶着纖纖的手走了出去,季楠見她出去了,急的站起來,想要攔住她,卻被炎拾壓住,“你要幹嘛?”
“我只是,想問問她是誰,”季楠被炎拾眼裏的冷意嚇得一哆嗦,“我,我沒有惡意的。”
“這是四王爺的慧側妃,”炎拾見他確實沒有別的動作,便鬆開他,“王爺為了你家的事忙了好幾天,現今好不容易才歇下,你就惹了事,慧側妃為了王爺多休息會,也為了你能有所感悟,就挺着大肚子過來勸解你,希望你能在這件事情后能明白大家為你所做的一切,出門左轉就能走到蘅襄院的大廳,季夫人在那裏等你。”說完,他沒有理會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樣的季楠,帶着其他下人出去了,沒有留一個人幫他帶路。
邵荁韻從偏院出來時,殷鉦琰正一臉寒意的走過來,邵荁韻頓時一僵,慘了慘了,某爺生氣了,怎麼辦?啊?撒嬌?裝肚子疼?不行,裝肚子疼某爺還不進去把季楠殺了?那咋辦?
邵荁韻待殷鉦琰走近,便堆上笑容,“爺怎麼來了?”
“你怎麼樣?沒事吧?”殷鉦琰把她從頭到尾瞄了一遍。“他還在裏面嗎?”
“在的,不過妾已經搞定了,”邵荁韻連忙回道,生怕他下一秒就衝進去暴打季楠一頓,“季楠也不是特別的混,想必經過此事應該能有所感悟,王爺跟妾一起去正院等着如何?妾好像有些餓了?”說到後面,語氣都帶着撒嬌的韻味了,還特別形象的摸了摸肚子。
殷鉦琰看出她的想法,沒有揭穿她的小心思,只是冷哼一聲,眼神往偏院瞥了一眼,邵荁韻見此,急忙上前挽住殷鉦琰的手臂,“咱們走吧,王爺。”
回到正院時,季夫人臉上的擔憂仍沒有減,看到殷鉦琰的時候,她急忙上前請安,“民婦見過琰親王。”
“夫人不必多禮,”殷鉦琰上前扶起她,“這件事情爺已經知曉了,只要夫人肯狠下心,爺就能解決。”
“自然,那小子也該吃下苦頭了,”季夫人苦笑道,就在邵荁韻準備開口時,季楠走了進來,他先是規規矩矩的行禮,隨後朝着殷鉦琰跪下,“王爺,季楠在此懇求王爺幫季楠一次,季楠這一次必定悔改,日後,定會報答王爺此次之恩。”
季夫人聞言,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又抬頭看了眼邵荁韻。
“你若真心悔改,那就明日辰時,在王府門口等着,本王帶你去林大人府上請罪,隨後發生什麼,本王讓你做什麼,你都不能反悔,”殷鉦琰道。
“季楠明白,”季楠連忙磕了三次響頭,回道。
季夫人最後出了王府都難以置信,自己的兒子真的改變了?不在闖禍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萬一這只是自己兒子的權宜之計,只是為了逃出王府,那到時候琰親王還能救得了他嗎?於是回了季府的季夫人叫來幾個下人,讓他們時刻注意季楠的動作,一整晚自己也是躺在床上,夜不能寐,直到第二天看着他走到琰親王府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