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索的終點(上)

第四章 探索的終點(上)

邪苴隆背着母親給他準備的苦蕎餅,走出卧甸三十里路的時候,取出包袱中的苦蕎餅摸一摸,那圓圓的薄薄的餅子仍然略有溫熱。每一個苦蕎餅上都留着母親手掌上的體溫啊。這些餅子,將伴隨邪苴隆跋山涉水,給他前行的力量與溫暖。

邪苴隆把苦蕎餅放回包袱,抹一下眼角湧出的淚水,繼續趕路。

山影之上,殘陽西沉。

怪鳥啼鳴,虎吼狼嘯。

翻過這道山樑,從此,卧甸就遠了,從此,邪苴隆就將在他鄉獨自開啟命運之門。

夜色深處,傳來邪苴隆悲愴的聲音,父親啊,魂兮歸來,願你在墳墓之靈體從此安息,願你在恩米之靈魂豐衣足食居住三年三月又三天,然後回歸北斗星座,願你在族譜之靈名,從此,代代相傳。再見,父親,你已遠去,留下我,在這個充滿喧嘩與騷動的世界,獨自面對飢餓、疾病以及人間一切苦難。父親啊,我不要牛馬千匹,我不要金銀萬兩,我只要獨自戰勝一切苦難的勇氣、智慧與力量。卧甸啊,媽媽,妹妹,願你們平安、健康、幸福過好每一天。再見,卧甸。再見,母親。再見,妹妹。

邪苴隆風餐露宿,風雨兼程,來到東方安魯旺,扯扯安魯旺。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邪苴隆的衣服由於長途跋涉披荊斬棘而破爛不堪。他戴着一頂破舊的篾帽,隨着三三兩兩的行人走進安魯旺都城。一路上,邪苴隆聽人們議論紛紛,熱鬧非凡。

邪苴隆問身邊一位行人,大哥,今天是什麼佳節,城裏這麼熱鬧。

行人打量一下邪苴隆,明白他是一個外鄉人,就笑着說,兄弟,今天呀,安魯旺祖摩三父子在神廟前的祭祀廣場操練兵馬,這方圓幾百里的人都來觀看哪。

邪苴隆謝過行人,繼續走路。

安魯旺都城的格局,跟邪苴隆在楚哪蒙國見識過的可樂洛姆都城的格局差不多。

先是巍峨的城樓,城樓上高高飄揚着許多黑紅相間綉着雄鷹展翅圖案的旗幟,兩扇厚重的城門上整齊地鑲嵌着青銅圓釘,還有兩個青銅麒麟神獸頭。進城之後,石板鋪就的道路兩旁,房屋鱗次櫛比縱橫交錯,而且,青石道路相互平行或者相交,各種店鋪、客棧、酒樓層出不窮,眾多旗幟令人目不暇接。

邪苴隆在可樂洛姆接受布摩教育時,知道先前楚哪蒙祖摩在可樂洛姆大興土木修建城池的盛況。

布摩描述楚哪蒙祖摩修建可樂洛姆都城盛況的語言,一一在邪苴隆腦海中迴響。

布摩說,這個古城呀,說來規模大,修好了大城,命為世間的,第一座大城。城內的宮殿,修成八角殿。殿內分九重,祖摩住八重,布摩住九重,摩叩住七重,層層有等級。八角大宮殿,高聳人云端。八角大殿呀,從八個方位,開出八扇門。八扇大門內,又開十六扇,十六扇門上,細細來雕刻,雕飛鳥珍禽,刻猛虎名獸。大小門窗上,都刻着花紋。八方大宮殿,終於落成了。楚哪蒙祖摩,非常的高興。楚哪蒙祖摩,吩咐手下人,全樓掛金燈,君臣師將兵,要大慶七天。這樣一來后,可樂大城呀,到處燈火明,各房設筵席,歌聲久不斷,人人都歡樂。

布摩說,要說這殿堂,全是名匠修,全由名師造。主持建造的,是那工匠師。楚哪蒙祖摩,下一道命令,就在那天呀,封他為大臣,在第四等位,除了君臣師,就數他第一。他們是這樣。第一位為君,第二位為臣,第三位為師,第四位為匠。這時工匠師,又受了君令,還要修大城,且在城四方,建造各式房,刻上九龍圖,九龍並相交。飛龍要巨大,看來才雄偉。活靈又活現,遠看似游龍,又像是真龍。說的是這樣,傳的是這些。

布摩說,美麗的宮殿,對應的八方,各方的前面,還要對九方。九方九個山,九山山頭青,九山山頭高,山下九丫口。每個丫口呀,各設一道關。關口又設營,九營一樣設,九口這樣守。一個個關口,一座座軍營。這樣地設置,都還嫌不夠,又在九營處,另設九崗哨,看管着大城。九營九地前,還有十八卡,十八個關卡,環繞着全城。此乃有名城,夜郎可樂城,九營十八卡,如此的美名,便這樣得來,九營十八卡,不知者沒有。楚哪蒙祖摩,住進了宮殿,美好的日子,又過多少年。夜郎國各地,風調雨又順,五穀大豐收,牛羊肥又壯。可樂大城呢,到處都練兵,楚哪蒙基業,從此奠定了。

布摩說,楚哪蒙祖摩調遣了隸屬九部十八邑中的能工精匠擴建高堂宮殿。大城宮殿似如明珠放金光。上有青松嶺,下有綠樹林,左有文曲水,右有環山艷,風景獨好。陀尼工匠人,五騎架一車,十騎做一夥,有德畢氏族高師相助。伐木如雷吼,切削木頭的飛屑遮天蔽日,成排的工匠,成行的藝人,千萬條墨線如同織布的緯線,依照天象建房屋,操作的工具猶如鴿子叩頭。天有九宮,房屋建九室,地有八卦,屋柱取八列,天有七宮,屋設七門。取天象建九重宮殿,零礎石做八列柱基,三柱撐起宮闕,自然協調均稱。建造的宮殿,有九重二十四廳三十八室,陽降陰升,錯落有致。雕刻的畫面取各種飛鳥以鴻雁鷹為首,取各種走獸以虎豹豺專營,取各種草木以松桑蒿為首。工藝精湛,房梁鍍銀,屋頂鎦金,各種造型匿蠶栩栩如生。

安魯旺都城,像可樂洛姆都城一樣,栩栩如生地展現在邪苴隆眼前。

邪苴隆欣賞着眼前安魯旺都城的美景,卻利用布摩描述可樂洛姆都城的語言,恰如其分地描述眼前的城市。邪苴隆心想,別人的莊稼,飽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莊稼,飽自己的肚腹,無論可樂洛姆城,還是安魯旺城,這都是別人的國度,而自己的國度益那,如今被鄂靡佔領,益那的都城是什麼模樣,他沒有見識過,但是,他確信,有朝一日,他會光復益那,讓母親瑪依魯重新回到益那都城,重新展現昔日益那的輝煌時光。

邪苴隆心事重重,隨着眾人來到神廟前的祭祀廣場。這個廣場規模很大,神廟四周的青龍、白虎、朱雀、玄烏青銅神柱高聳入雲,氣勢不凡。而圍繞廣場的十二將相星巨型雕塑像,也比別處的顯得高大,氣勢恢宏。特別是十二將相星手握的戈矛劍戟各種武器,用青銅精鐵打造而成,在天光之下閃爍着冷峻的寒芒,讓人仰望之處不寒而慄。廣場中部是一個巨大的用黑白兩色石板鑲嵌成的輸必孜圖案。圖案外圍刻畫著哎哺且舍魯朵哼哈各卦線條。神廟和祭祀廣場,處處體現遠古時代羲慕遮的先天八卦易理學說之精義。

寬闊的祭祀廣場上,旗幟飄揚,人馬歡騰。安魯旺祖摩正言傳身教,教兩個兒子發號施令操練陣法。只聽銅鼓聲一陣比一陣緊,魯貝的嗚嗚一陣比一陣長。

廣場外圍,眾多衛兵手持武器,組成一道人牆。所有參觀者到此止步。

邪苴隆因為要面見祖摩,向祖摩求取復仇大計,所以,他自報家門,請侍衛通報,請求拜見祖摩。

侍衛一聽來客乃益那祖摩之子,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向祖摩稟報。然後,又一溜小跑回來,對邪苴隆說,祖摩有請。

於是,破衣爛衫的邪苴隆在眾目睽睽之下,昂首闊步,進入廣場,直走到廣場上首用水桶般粗的原木臨時搭建的點將台前,向安魯旺祖摩行禮,朗聲說,益那邪苴隆特來拜見祖摩。

祖摩從點將台上的寶座走下來,大手一揮,說,遠方的貴客,你可是從益那叟施而來。

邪苴隆說,回祖摩,在下從卧甸而來,益那叟施,唉,故國不堪回首。

祖摩同情地說,想當年,你父親在位時,益那多麼雄壯,而今,唉,國破山河在,物是人非也。

邪苴隆說,家父去世時,在下才三歲,如今,十三年過去,益那依舊江河破碎,令人扼腕。

祖摩對這個英俊少年頗有好感,就微笑着說,遠方的貴客,把馬趕進廄,請到迎賓堂,接受貴客的禮節,享受貴客的禮遇吧。

祖摩眼見邪苴隆衣着破爛,明白益那祖摩之子如今已經落拓不堪,有心資助這個英俊少年一些銀錢。這樣想着,祖摩就對一個近侍說,去取一盤金銀來,賞賜遠方的貴客。近侍迅速取來一盤黃白之物。

祖摩說,邪苴隆,你遠道而來,本祖摩沒有準備什麼見面禮,金銀一盤,充當見面禮罷。

邪苴隆把手一擺,說,我不是來訪的貴客,我是投宿的行人,不能接受貴客的禮節,不能享受貴客的禮遇。

祖摩微笑着說,這點小意思,你就笑納罷。要是天下的人知道,你從卧甸來到安魯旺,拜見祖摩而分文不取,那麼,天下的人將會笑話本祖摩呀。

邪苴隆說,祖摩,我遠道而來,絕對不是為了求得錢財。我是失巢的孤鷹,我是失勢的獨虎,我來到這裏,不為黃金萬兩,我要問復仇的大計,因為,我要光復我的國度!

祖摩有點為難地兩手一攤,說,唉,怎樣發號施令,我們可以教導你。可是,你問復仇的大計,這個這個,非同一般,確實非同一般,本祖摩確實愛莫能助也,我們真是無法在這個事情上幫助你。

邪苴隆面露失望之色,說,那麼,祖摩,苴隆多有打擾。告辭。

邪苴隆轉身就走。

近侍端着那盤黃白之物,緊追幾步,叫道,小伙,你的金銀,你的金銀哪。

可是,近侍看着邪苴隆健步而去,嘆息一聲,說,這小伙,真是怪人,真是怪人哪。

邪苴隆走出安魯旺都城,踏上前往西方克魯旺,克雅保魯旺的道路。

邪苴隆自言自語,東方不亮西方亮,東方祖摩把我當叫花子看待,賞賜一盤金銀,難道我是為這點錢財而來嗎。

邪苴隆身上帶的苦蕎餅早已吃完,他一路風餐露宿,采野果,飲山泉,披星戴月,幕天席地,並不敢稍有懈怠。

克魯旺都城跟楚哪蒙國都城可樂洛姆一樣,雄偉而繁華。可是,這次,邪苴隆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觀看那些建築,沒有心思去欣賞那些市景。他打聽到,克魯旺的三位著名摩叩,正在祭祀廣場當眾評理斷案,就直奔祭祀廣場而去。

廣場上人山人海。

邪苴隆好不容易才擠到前面,請侍衛通報,請求拜見三位摩叩。

侍衛聽說益那祖摩之子到此,絲毫沒有怠慢,迅速通報,迅速回來,說,摩叩有請。

邪苴隆隨着侍衛來到廣場中部。

三位摩叩正在斷案。

其中,一位摩叩正振振有詞咬文嚼字地向民眾發表演說,各位父老鄉親,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克魯旺的治國方略。我們借鑒楚哪蒙國的治國方略,按照治國安邦經來治國,其理念為:一知開天文,二知天下事,三是天兵帥,四要天昭明,五要天聰,六要大善,七要天善思,八要天柱枝,九要天權松,十要天管靈。君有萬歲權,治國宜有道,安邦宜有法,君民同一體。民若沒有君,民政無以司。君若沒有民,君國無以治。君若春之陽,民似春之禾。春日暖融融,春露潤滋滋,禾苗茂青青。秋日涼幽幽,霜降草木枯,枯草亂蓬蓬。君令如秋霜,君令難以司,國之將危矣。司政治疆土,政善國基穩。君賢如春光,君民萬世興。賢者為君王,能者為臣民。若要民奉君,君令必為民。萬物天地思,萬民君臣恤。

這位摩叩也不管民眾是否聽得懂,也不管民眾面露迷惘之色,繼續咬文嚼字地發表演說,各位父老鄉親,接下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的法令制度。我們的法令制度也是借鑒楚哪蒙國的祖摩法規,其法令凡二十條,內容如下:第一條,不許偷人,違者砍指頭,一次砍五指,兩次砍十指;第二條,不準騙人,不準搶人。初犯挖一隻眼,屢犯挖兩隻眼;第三條,忤逆不孝,族老寨老有權執法懲處。重刑剝皮,輕刑體罰教訓;第四條,不準拉幫結派謀反,違者殺頭;第五條,按規定向國家繳納糧租,貢賦牛馬豬羊。違者沒收土地財產。若有抗拒,輕者坐牢,重者處死;第六條,諸侯列國,年年選獻美女入宮服侍祖摩;違者以欺君論罪而討伐;第七條,出征時一律不準哀哭,男犯挖左眼,女犯挖右目;第八條,君令聖旨若有不受理者討伐之;第九條,婚姻一夫妻制,歌場定終身,強者不許欺弱,自由戀愛,不準包辦強婚。違者重刑殺頭,輕刑發落充軍……

侍衛向這位唾沫橫飛口若懸河的摩叩附耳示意,後者才打住話頭,向一臉麻木的民眾拱拱手,說,啊,各位,不好意思,本人有事,暫緩一下,馬上回來,啊,馬上回來。

說著,這位摩叩走出圈子,昂然來到邪苴隆身邊,明知故問驗明正身地說,公子可是益那祖摩局阿邪之子?

邪苴隆說,正是鄙人。

摩叩哈哈大笑,說,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邪苴隆說,在下打斷摩叩大人發表宏論,罪過實在不小。

摩叩說,哪裏哪裏,公子不必在意。公子大駕光臨,實乃本人三生有幸。

邪苴隆說,在下得摩叩大人接見,深感榮幸。

摩叩正色說,公子遠道而來,遠方的貴客,把馬趕進廄,請進迎賓堂,接受貴客的禮節,享受貴客的禮遇。公子若想拜會祖摩,本人也可以安排。啊,可以安排。

邪苴隆不想跟摩叩再廢話,直奔主題說,我不是來訪的貴客,我只是投宿的行人,不能接受貴客的禮節,不能享受貴客的禮遇。我是失巢的孤鷹,我是失勢的獨虎,我想光復我的故土,我想求教復仇的良策。

此言一出,摩叩大人面色凝重,沉吟半晌,拿腔捏調地說,唉,苴隆公子,實不相瞞,公子倘若請教怎樣斷案評理,本人可以傳給你。指點一二,啊,指點一二。然而,公子請教復仇之良策,啊,復仇之良策,這個這個,非同小可,非同小可,本人就捉襟見肘才疏學淺,無力滿足你的這個願望也。

邪苴隆失望地說,如此,在下只好告辭。

摩叩挽留來客說,請公子在此逗留幾日,再走不遲。

邪苴隆說,多謝摩叩大人,在下有事在身,這就告辭。

摩叩說,那麼,請公子用過晚餐再走不遲。本人也好敬公子一角酒,以表平生仰慕之情。請公子賞光。

邪苴隆說,實不相瞞,在下家仇國恨未報,實在無意宴飲。多謝摩叩大人。

邪苴隆離開克魯旺,一路急行,來到南方宰魯旺,宰拜赫魯旺。他想,兩處撲空,到南方碰碰運氣罷。

邪苴隆來得正是時候,宰魯旺都城中,祭祀廣場上,有三個布摩正在祭祖宗。銅鼓沉雄,旗幟飄揚。前來觀看的民眾,把廣場擠得水泄不通。

邪苴隆請侍衛通報。

祭祀廣場中,三個布摩帶領一群摩史,手持經書,正按祭祀禮儀頌念經文。

燈燭輝煌,鐘鼓齊鳴。

一個布摩面色沉靜,念念有詞:上古天的產生,先織高天。大地的出現,先設織地機。高處分天地,是可以知道的。去好的環境,賢能前人得,生於朴莫婁,育於費達歹,上層定規矩,下面定製度。祭祀祖靈,用花雞作祭,用黑牛白馬,先要用三牲。滿天星明亮,星亮示人旺……篤米的子孫,等到後來,魂魄升好處,先越過天門,移到三聖處,坐在高處,天空佈滿珠寶,持珠上星去。開闢祭場,時間已到,卧婁洪索,先建大祭場。設計好祭場,有石木形象,山上霧繚繞……我是你的甥,牽來馱魂馬,拴在長圈裏。趕着大牛來,養在祭場裏,孝敬行祭禮,來人這樣做,是這樣說的……

另一個布摩面無表情,高聲念道:古時候祭天,古時候祭地,古時候祭祖。祭祖要殺豬,打牛又殺羊,好酒作祭奠。祭祖如何祭,我說你聽好。插上青樹枝,把神請入台,座位安六個,六個在六邊,四方四座位,中間有一座,一個師座位,安六個座位,全都請入座。用青草兩樣,要設供糧台,要松柏樹枝,點上油亮燈……

第三個布摩滿臉虔誠,用沙啞的嗓音念道:瑪抽妥待地,實氏皇太子,實乃不會死,實乃不會病。它什麼根源,你說呀朋友,歌師朋友們,不知真不真。瑪抽妥待地,你不說我說。實氏去狩獵,路遇大猴子,獵狗不知道,追逐大猴子,實氏人不知,開弓射猴子,實弭妥迭地,不該滅的滅……實勺祭鼻祖,祭場盈滿兵,布兵史源長,歷史從此始。國度分三級,吊銅鼓擊鳴,小部落模仿,國九級統一,高尊策舉祖,這天清早起……

邪苴隆環顧四周,但見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如夢似幻如醉如痴如登仙界。

邪苴隆出於禮貌考慮,不好意思請侍衛提醒三個布摩,客人已到。他就以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站在祭場中,用心聽布摩念頌經文。他覺得,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特別是對於像他這樣的祖摩之子來說,人生大事就只有兩件,一是戰爭,二是祭祀。除此之外,全部都是小事一樁。看着眼前場面宏大祭品豐盛人流如潮的祭祀,他想起自己之前在卧甸舉行的祭祀。因為條件所限,那個祭祀無疑是寒酸的,但是,他對天地神祗對列祖列宗的虔誠之情,鋪遮索布摩深情念頌的益那招魂辭如詩句一般優美凝練的語言,絕對不亞於眼前這三個布摩例行公事般的念頌。

侍衛終於提醒一個布摩。

那個布摩如夢初醒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經書,迎了過來,開門見山地說,遠方的貴客,把馬趕進廄,請到迎賓堂,接受貴客的禮節,享受貴客的禮遇。

邪苴隆直奔主題地說,尊敬的布摩,我不是來訪的貴客,我只是投宿的過客,不能接受貴客的禮節,不能享受貴客的禮遇。我是孤獨的芻鷹,我是孤獨的幼虎,我要收復我的失地,我想求教復仇的計謀。

布摩沉吟半晌,牙痛似的吸着氣,說,益那來的客人啊,我就直話直說,怎樣祭祀祖宗與天地神靈,我們還可以教你。可是,唉呀,你說的這個,這個這個,復仇的計謀,也就是說,怎樣打敗鄂靡的計策,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啊,我們就愛莫能助。

邪苴隆把內心的失望強壓下去,禮貌地與布摩作別。他一天也不想耽擱,直接向北方吉魯旺走去。

邪苴隆披星戴月馬不停蹄來到吉魯旺都城的時候,寬闊的祭祀廣場上,有三個資深的阻卡正在操練兵馬。

圍觀者如潮水涌動。

戰鼓聲聲,吶喊陣陣。

人馬雜沓,旗幟龍游。

邪苴隆請侍衛通報之後,站在廣場邊細看阻卡用兵佈陣。他的心中升起一種希望,倘若三個阻卡能夠不吝賜教,給他復仇大計,給他光復益那的良策,那麼,他將不虛此行。

邪苴隆沒有等待多久,就見一個阻卡放下魯余,迎了過來。

邪苴隆上前兩步作禮,說,益那邪苴隆特來拜見阻卡。若有打擾,還請見諒。

阻卡兩手抱拳,豪爽地說,苴隆兄弟,我看你天庭飽滿,骨骼清奇,身量高大,想必是文武雙全的飽學之士。兄弟此番前來,是打算與我等切磋武藝、精研陣法罷。適才兄弟所見我等佈陣之法,不妥之處,還請兄弟斧正。不過,遠方的貴客,把馬趕進廄,請進迎賓堂,接受貴客的禮節,享受貴客的禮遇。

邪苴隆此時沒有多少心思研究什麼武藝與陣法,他需要的是復仇大計,是治國之術,於是,他直言道,我不是來訪的貴客,我只是投宿的過客,不能接受貴客的禮節,不能享受貴客的禮遇。我是孤獨的芻鷹,我是孤獨的幼虎,我要收復我的失地,我想求教復仇的計謀。

阻卡若有所思地說,苴隆兄弟,老哥我是一個粗人,一介武夫,如何領兵佈陣,如何出招如何防禦,我們還可以切磋一二,至於復仇的良策,我們就手長衣袖短,無法給兄弟提供有價值的東西。

邪苴隆頓時感到心中空空蕩蕩無所依靠。他向城外走去,邊走邊自言自語,說,空中的雄鷹,飛了下地來,沒把雞逮着,也銜匹雞毛,林中的猛虎,衝到平地來,沒把羊逮着,也叼簇羊毛。我問復仇計,走遍了四方,卻一無所獲。真是悲痛呀,無顏回卧甸。堂堂男兒漢,卻走投無路,如何見母親。

邪苴隆走在暮色蒼茫的山道上,心灰意冷,真想從萬仞絕壁上向下一跳,了此一生。他甚至真的走到絕壁邊,望着下面霧氣蒙蒙的萬丈深淵,絕望地狂叫,蒼天啊,策舉祖啊,我邪苴隆難道就這樣默默無聞了嗎,就這樣葬身荒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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