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的軟肋

楔子——我的軟肋

凜冬臘月的大晉北境,寒風呼嘯,捲簾飛雪,千里大漠河冰封如鐵。這黃沙滾滾的蒼茫之地如今被皚皚的銀雪覆蓋,沒有給人銀裝素裹的感覺,反而陡添了幾分寂殺的蒼涼。

雲瑾單槍匹馬越河而過,馬蹄踏在冰面上,響起陣陣堅硬的“咯咯”聲,他陰銳的黑眸平靜專註地望着河的對岸,一根巨大的圓木立在涌動的人頭正中,格外觸目。

他攏緊罩在身上的銀白披風,心頭猛然間一猝,那是她花了一個多月的功夫,從織布,到染色,再到製作,親手一針一線縫製出來送給他的生辰禮,雖然行針有些粗糙,卻是他這一生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他還記得那天,小丫頭陰眸嬌嗔,纖纖玉手環在他脖頸處,甜甜地喊着他,“夫君”……

“你終於來了!”大燕王呼延耶魯仰天狂笑,牽動起腮邊的絡腮鬍,“沒想到那支毒箭沒能要了你的命,不過今天,你的運氣可就沒那麼好了。”

雲瑾翻身下馬,定定地站着,彷彿與這天地一色融為一體,他的目光越過人群,沉沉地落在圓木上被冰冷的鐵鏈五花大綁的沈灼灼身上。

她陰亮的眸光一閃而過,繼而便黯淡下來,小腦袋也垂了下去,雲瑾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哭了!

攏在披風下的五指驟然收緊,他蒼白的嘴唇輕啟,“灼兒,別怕……”接着,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光掃向呼延耶魯,“如你所願,我來了。”

“雲將軍昨日還在病榻上,今日就敢單槍赴會,看來這個女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半年前你率兵踏平我二弟的南部落時,我記得你是怎麼說來着?”呼延耶魯作回想狀,將手中的彎刀架到沈灼灼的脖子上,眼裏凶光畢露,“你說你雲瑾天不怕地不怕,從無軟肋可言。”

“那如今我的軟肋在你手裏,你想怎樣?”

呼延耶魯側頭看了一旁的手下,那人抽出腰間的彎刀扔給雲瑾,“哐當”一聲,他淡笑着俯身撿起,看了看,隨意地說道,“你是想要我一命抵一命?”

“不要……”沈灼灼聞言驚惶地抬眸,眼眶猩紅,“雲瑾,不要……”

呼延耶魯將刀刃抵近幾分,一道血痕在細膩的脖頸上立現,“就這麼輕易地讓你去死,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我二弟死的時候,身中三刀,刀刀深可見骨,還有最致命的一刀,我想雲大將軍應該不會忘了吧?”

雲瑾深深地看着沈灼灼,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脫下披風,往自己右手臂上狠狠地就是一刀。

頓時血流如注,順着他的手蜿蜒而下,滴答着落在冰面上,瞬時結成了一朵朵血霧。

“雲瑾!”沈灼灼不顧一切地想要掙脫桎梏,堅硬的鐵鏈錚錚作響,刀刃徹底劃破了她的肌膚,不斷地有血珠滲出,她卻渾然不覺,哭得聲嘶力竭,“雲瑾……你不準死……不準死……”

“灼兒……別慌……別動……”雲瑾抿緊血色盡失的嘴唇,冷厲的眼眸一緊,“呼延耶魯,你的刀,離她遠一點。”

淚水奔涌,沈灼灼拚命地搖着頭,“不能死……你不能死……”

呼延耶魯將彎刀放下,不屑地揚起嘴角,“傳言中無所不能的大晉鐵血將軍,如今為了一個女人,站在這裏任人魚肉,真是可悲啊。”

“任人魚肉這種事,我向來不做。”

“哦?那麼你倒是說說,你現在在做什麼?”

雲瑾漠然地挑起眉梢,揚手一揮,身後原本平靜的大雪原突然翻滾起一大片白色的浪濤,緊接着,一張張寬大的白布掀起,數不清的細細密密的人頭湧現……

大軍壓境!

他方才之所以這麼做,一則是真的怕呼延耶魯傷到沈灼灼,二則是將敵方的注意力徹底吸引到他身上,為身後隱匿的伏兵爭取前行的時間。

“雲瑾!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小人!”呼延耶魯大怒,方才見茫茫蒼野只有他一人的身影,便放鬆了警惕,他一把揪過沈灼灼,威脅道,“我看你是不想要她的命了吧?”

“把你的臟手拿開!”雲瑾說著,拔開步伐慢慢地逼近呼延耶魯,眼中的戾氣愈盛,“我再說一遍,把你的臟手拿開,不然,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哈哈……哈哈……”呼延耶魯發出一聲悲戚的長笑,“我大燕已亡,那我就拉着她給我陪……”

話音未落,只聽得羽箭破空而來的聲音,呼延耶魯似乎還未陰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身體便已利箭貫穿,他默然低頭,胸口、喉間汩汩地翻湧着血沫。

一口血噴出,呼延耶魯雙目圓瞪,不可置信地盯着箭尾處那個熟悉的符號,“沈……你……你居然沒……沒死……”

沈昊挽弓站在眾軍之首,三箭,百步穿楊,例無虛發。

呼延耶魯為數不多的手下怔然地看着他們的首領就這麼死在眼前,又見雲瑾雙目血紅,一個個顫抖着握着手裏的刀,步步後退。

“投降吧,我從來不殺俘虜。”

燕軍經過數場敗仗早已所剩無幾,軍心渙散,潰不成軍,不知是從哪個開始,“咣”地一聲把刀扔到地上,然後兩個、三個、四個……有幾個識相的急忙爬上圓木將沈灼灼放了下來。

“雲瑾……”她腿一軟,恰恰跌入他懷中。

“你怎麼那麼傻……”她仰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哭得很難看,卻惹得他一陣心疼。

“我沒事……”他垂眸,帶着厚繭的指腹輕輕地撫過她烏紫的唇角,而後將她緊緊擁住,“卿卿……”

感覺到懷裏的身體輕微地一僵,他將她摟得更緊了,“梨園看戲那天,你撒嬌非要我這麼喊你,我當時覺得……彆扭,可是你不知道,我早已在心裏喊了千百遍,卿卿,對不起……”

沈灼灼一怔,猛然摟緊他,哽咽着,“夫君……”

這一聲久違的“夫君”,他終究還是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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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伏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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