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張飛進京
浮華案過後,隨着犯事學生陸續被驅逐出京,朝野上下噤若寒蟬,彷彿也被圈禁了一半。雖然私下裏,還是有不少非議傳播,但至少在眼下,丞相府的權威又一次得到了伸張,無人與陳沖當面頂撞,東都終於進入了一段難得的清凈時光。陳沖也得以如計劃般進行人事調動,按部就班地準備練兵諸事。
對於眼下而言,首要的任務還是培養策試的郎官,只要他們成長起來,龐統等人也就可以順利交接,所以陳沖對此極為重視。浮華案結束的次日,陳沖與他們一一面談,試探他們的才能與經歷,大抵還是令人滿意的。這些人中有四人格外傑出,分別是鄭沖、荀俁、來忠、杜禎。鄭沖自不必說,經過諸葛誕案后,他已成為寒門的知名領袖;荀俁則是前東朝尚書令荀彧的次子,博聞強識,擅長辯術;來忠為人狂傲、口無遮攔,但通曉軍務,常能切中要害;杜禎靜默少言,闔門自守,下筆卻如有神助,動輒千言。陳沖對他們四人抱有很大的期望,因此常對旁人誇讚四人說:“看到這些青年人,我就知道國家後繼有人了。”
青年人確實有無限的可能,在府中熟悉了兩月事務后,這些新人們就對軍政事務駕熟就輕,與龐統等人比起來,無論是整理案牘還是草擬文章,他們僅僅少了一些老道罷了。
還沒有進入夏天的時候,北府都督征北大將軍張飛就帶着隨從數騎,穿越深林覆蓋的昭餘澤與羊頭山,自天井關自趨雒陽。他們一路趕到陳沖府上,風塵僕僕地跳下馬來,那馬腹的障泥上塗滿了一層黑色的泥漿,人們的腿腳和皮靴也是如此。張飛脫了靴子扔在門口,一頭鑽進溫暖的屋內,坐在鋪了皮絨額地上,同陳沖稱兄道弟的閑聊。至於善於周旋於雒陽文壇的趙丘,則只能在旁邊為他招呼酪漿,安排酒食。
陳秀聽說張飛過來了,穿越廳堂跑進來,一頭扎到張飛的懷裏。張飛哈哈大笑,說:“好稚奴,又長高了,現在已經高過馬背了啊!等我率軍滅掉吳賊,就帶你再去河曲邊上獵鹿。”陳秀很高興,又問道:“阿策呢?怎麼沒跟叔父一起過來?”阿策是陳配的乳名,雖然陳秀只與他相處了半年時間,但大概因為與血緣在暗中作用,他一直都還記得這個玩伴。張飛聽了捻須讚許道:“嗯,顧念親族,愛惜家門,將來你必不負乃父榮光。”而後才又對陳沖說:“出發前,我已經跟家裏吩咐了,再過大概一個月,阿彩就帶着孩子過來,二郎都死在戰場上了,阿彩也不好一直待在娘家。”
提及陳璋之死,張飛顯然很是傷心,眼中似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陳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聽張飛提高聲音道:“二郎這孩子很好,結果竟死在小人手裏!兄長,等我率軍南下后,定然把他千刀萬剮,還有那些負隅頑抗的吳狗,全都活埋了!為二郎報仇!”
陳沖正色道:“活埋這種事情,說都不要說!當年在臨淄,你忘了玄德怎麼訓斥你的?”
張飛頗有些悻悻,他不在談這個話題。過了一會,旁人都出去了,張飛忽然直起身子,對陳沖說:“兄長,我這一路走過來,聽了不少閑話。去年開始,晉陽那邊都在傳,說兄長為政不似從前顧全大局,是不是身邊有什麼小人在進讒言?這天下可是我們這些功臣打下來的,兄長敲打一番也就算了,可不要逼之過甚!”
陳沖看了張飛一眼,喟嘆說道:“我哪有什麼相比過甚?他們只要遵紀守法,我又怎麼不會顧念舊情呢?”說罷,他看到張飛似乎還有話說,就斜躺在暖和的墊子上,裝出一副懶散的樣子,提前堵住他的話頭道:“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不要說這些敗興的事情,那些有虧國家百姓的小人,談之作甚!”
晚間,兩人對酌。張飛本沒有喝醉,卻故意藉著酒勁說:“實不相瞞,這幾年在晉陽,看不到兄長几個,就常常想起霸府還在的日子,那時晉陽多少英雄好兒郎!大哥,我,士則,公明,子龍,老昌,還有孝直、文禮他們,要麼是力能扛鼎的好漢,要麼策畫如神的謀士,結果現在大多都不見了,身邊的同輩人越來越少,後輩還比不上我們當年,竟打了這樣一個大敗仗!真是讓人氣餒!”
張飛又藉機說:“你這次叫我過來,說要讓我統兵南下,我真是高興壞了,你不知道,雖然我常常到雁門那裏遊獵,但是根本沒有什麼仗打,很多跟隨我的老部下都說,再沒有仗打,真不知習這一身武藝賣與誰用!我聽得多了,也覺得自己提不動刀了!言語害人,此言不虛啊!”
陳沖仔細地聽着,到這時笑道:“怎麼,翼德現在也和廉頗一般,不能再上馬廝殺了?”
董白在一旁作陪,給張飛斟酒笑道:“怎麼能這麼說?我在雒陽都聽說過,小叔閑暇無事,就在府中打水練身。府中有十來個水缸,都被小叔裝滿了,又不似你,就是再過十年,小叔也是萬人敵。”
張飛聽了董白的吹捧,再一次哈哈大笑,他立刻站起身來,從陳沖的牆壁上取下一張三石弓,不徐不疾地將其拉至滿月,而後又緩緩放下,對陳沖吹噓道:“如何?雖說稍不如壯年,但殺殺那些東吳小兒,也不過是等閑小事罷了。”
陳沖見他這樣子,不禁有些失笑,他拍手讓張飛坐下,而後敲着桌案說:“這項算你過關,但你要是上了江南戰場,可不止是要回彎弓舞戈,還要會水耐船,這兩項你要是不過關,我就撤了你的職,讓魏文長去干!”這雖是玩笑話,但也不由得張飛不當真,他立刻回護道:“兄長放心,我對此早有準備,所以每年汾水漲水,我都帶人去泅水,到了現在,我就是游兩個來回也不覺費力呢!”說到這裏,兄弟二人又都笑了。此後,張飛就一直住在陳沖府上,一面主持司州的徵兵,一面和陳沖商討征吳的計劃細節。
在這期間,吳軍其實也探得了漢軍擴軍練兵的消息,故而也一直緊鑼密鼓地備戰和襲擾。但不知不覺間,隨着雙方實力的逐漸拉大,攻守態勢也悄然發生了轉變。
延熙五年(公元225年)四月,關羽率軍自隨縣南下,一面分兵佔據綠林山,一面令姜維包圍安陸。安陸是陸遜在荊州經營十年的大本營,又與軍事重鎮夏口毗鄰,一旦失守,漢軍就將吳人的江防截為兩段,不僅多了一個入江的地點,也可以伺機影響江南。對此情形,吳大都督陸遜果然調荊州重兵來爭,將姜維逼出城北二十里,隨後雙方在涢水東岸南北對峙,不斷添兵襲擾,到最後,雙方都聚兵到極限。關羽數次派人在陣前叫陣,陸遜並不響應,而是派剩下的水師經沔水北上,試圖繞到漢軍背後來進行奇襲。但好在關羽親自坐鎮綠林山,將這些吳人逼回漢水,才使得吳人的意圖沒有得逞。
不過陸遜在受挫之下,依舊故技重施。漢軍到底沒有能夠與之抗衡的水軍,只能眼看吳人屢屢來犯,擾得漢軍後方不得安寧,輜重補給也出現短缺等情況。關羽本就沒有與吳人一戰決勝的想法,到八月底,漢軍開始退回樊城。UU看書t只是與陸遜進攻沔北不同的是,關羽雖在漢東進攻受挫,但他並未擾民,反而在率軍撤退時,將不能帶走的輜重都分發贈送給當地百姓,百姓對此大為感恩,將關羽撤軍的地方稱之為“卸甲坪”。
而在淮南方向,還是由吳軍在進行挑釁。不過與此前不同的是,原淮南都督呂蒙病逝,孫權竟把在寧州深耕的司馬懿調了回來,令其負責淮南攻略。消息傳出來后,淮南方面漢軍大為憤慨,都主動請命與司馬懿決戰,但都為諸葛亮強制壓下,他對眾人說:“我水師未成,時機未到,不妨先看他如何。”
而司馬懿的舉動也確實出乎意料,他想方設法從雲南運來了十頭大象至軍中,而後竟放棄水師,主動率軍奇襲六安!六安守軍措不及防,見吳軍中還藏有怪物,難免魂飛魄散,為其一舉拿下。而後司馬懿回師向東,打算伏擊自合肥前來救援的漢軍,只要功成,他就可乘勝佔領合肥。誰知他左等右等,五日之後,竟等來了歷陽的急報。
原來諸葛亮得知六安失守后,並不揮師來救。他認為救援有可能中伏,不如先進攻空虛的歷陽一帶,以圍魏救趙的方式逼迫司馬懿撤軍。這一判斷正中要害,在沒有拿下合肥的情況下,司馬懿也不敢長期佔據六安,將俘虜盡數斬首后草草離開,而諸葛亮則徐徐退軍,將歷陽人口盡數遷回六安,一來二去,竟然還是漢軍佔據上風。但孫權看司馬懿極為罕見地破城略地,不僅沒有責備,反而加節安撫。
總得來說,看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