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粱一夢
“這是一場避無可避的疾病,兇狠的殘殺溫柔的;邪惡的驅逐善良的;狡猾的代替正直的。人性作為最後的武器早已消失殆盡,唯剩下軟弱的蛆蟲期盼着永夜最後的黎明。”——《末世啟示錄終章》
常駐人口高達2400萬人的魔都盛海市,作為華國沿海的一線城市,這裏海納百川,充滿機遇,這裏承載着許多年輕人對於未來的憧憬,這裏同樣也承載着許多人對於生活的絕望。
晚間十點整,都市的喧囂並沒有隨着太陽的下山而停止,這個忙碌的城市依舊車水馬龍,燈紅酒綠。不過這些獨屬於大城市的繁華與浮躁卻和顧白沒有絲毫的關係,剛剛結束工作,忙碌了一整天的顧白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慢慢走回自己暫住的出租房裏。
雖然說是出租房,其實也就是把一個房間隔斷成好幾間的群租房。本就不寬敞的房間被隔斷成好幾間更小的房間以後環境堪憂,宛若一個四四方方的骨灰盒,埋葬着住在裏面的‘城市垃圾’。
群租房的隔音效果出奇得差,雖然有那麼一扇小窗戶卻依舊潮濕,密不透風,整個房間裏唯一的傢具——碎木板拼接起來的木板床,也就只能夠勉強躺下。
私密的空間都是這樣,公共環境就更不用說了,公用廁所的馬桶圈上滿是泛黃的尿漬,永遠嘀嘀嗒嗒關不緊的水龍頭,還有肥皂上粘着的不明黑色捲曲毛髮……
無視了牆壁上宛若牛皮癬一樣的開鎖、賣房、貸款的廣告,顧白掏出鑰匙,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然後扣上鎖。摸着黑走到了床邊輕輕的躺了上去。漆黑的房間裏沒有開燈,並不是顧白為了省電,而是因為他壓根就不敢打開燈。
房間裏忽然亮起的燈光會告訴外面的人他已經回家了,而這無疑會吸引到那些顧白並不想見到的人——房東。
白紙黑字貼在門口的通知單是房東催收房租的最後一次警告,明天要是再交不出房租,他就會被掃地出門。平心而論顧白租住的這幾平方米狹小的亭子間房租真心不貴,一個月也就五百來塊錢罷了。畢竟這裏是寸土寸金的魔都,一個巴掌大小的廁所都能賣上幾十萬的魔都,房租一個月500塊壓根算不上什麼。
算上這個月的房租,以及前兩個月拖欠下來的房租,加起來攏共也不過只是1500塊錢罷了,一個普通大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甚至還沒有一個水果手機價格的三分之一。然而此刻的顧白卻真的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渾身上下所有的錢連零帶整的湊在一起連100塊都夠嗆,壓根交不起欠下的房租。
“啊…啊…啊…”隔壁的房間不時傳來男女放肆的歡悅聲,完全沒有避諱邊上房間單身漢的意思,頭頂則是電視吵鬧的聲音,樓上的住客似乎很喜歡報復社會,每到晚上別人休息的時候就會將電視的聲音調的特別大聲。
“受國際原油價格持續上漲影響,我國石油價格再創新高,#92汽油價格將於明日凌晨漲至21元每升,接下來請聽詳細報道……”
汽油又漲價了?和我也沒多大關係,反正我也買不起車!伴隨着雜七雜八的噪聲,勞累一整天的顧白躺在由木板拼湊的簡易床上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生活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本來作為魔都土著的顧白雖說不上衣食無憂,但至少也不會過得像現在那麼不堪,然而就像大文豪托爾斯泰說的那樣,世界上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父親早逝,將顧白拉扯大的母親在他高中時又患上了重病,這對於本就沒有多少積蓄的家庭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顧白又要忙着去醫院照顧母親還要厚着臉皮四處籌措醫藥費,自然沒什麼精力再去顧及學業。
最終在顧白高三那年,母親終究還是沒能抗住病魔的折磨,丟下了顧白一個人,撒手人寰。
有道是人死如燈滅,但這死人留下的債卻是免不了由活人來償還,母親看病留下的巨大窟窿,哪怕是顧白賣了房子卻依然填不上。巨大的壓力之下,顧白不出意外的沒能考上大學。
一般的長相,普通的身高,再加上沒念過大學的學歷,以及沒有任何的專業技能,這些無一例外都拉低了顧白找到一份好工作的機會。
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可是生活依然還是要繼續,親戚朋友借的債也還是需要償還,無奈之下的顧白只得進了一家機械加工工廠,做着一些沒有絲毫技術含量的活計來賺錢還債。
上班,下班,拿錢,還債,機械式的生活,繁重的工作,幾乎掏空了顧白所有的精力,他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會走到盡頭,但他知道這樣的生活就像被烏雲籠罩的天空,看不見一絲希望的光芒。
顧白想反抗,在工廠里和工友閑聊的時候,工友曾經說過有時候想到有些人一天甚至一個小時就能賺到自己這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的時候,他突然就很想犯罪。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工友的目光擊中了顧白。
顧白曾經天真的以為他和這些出賣體力的底層勞動者不一樣,他打心底里的瞧不上這些人。他受過教育,讀過很多的書。在家裏沒有出事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叛逆的他都將羅曼羅蘭的那句“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掛在嘴邊。
那個時候顧白還不知道貧窮的厲害,直到後來家道中落,感受到了貧窮究竟是個什麼滋味,他才更加透徹地理解了工友的憤怒。
因為在這一段時間裏,顧白的腦海里已經實施了各種各樣的犯罪:毆打樓上那個電視開的特別大聲的矮子兩次;在街上肆意縱火破壞公物三次;尾隨隔壁長腿的女鄰居無數次。
顧白了解這些行為的‘惡’,可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憤怒隨着時間的沉澱逐漸變成了其他的什麼東西——狡詐的,陰損的,怯懦的,卑微的……
想那麼多幹什麼,想再多也不過只是徒增煩惱罷了,顧白搖了搖頭閉上了雙眼,興許是白天的工作實在太累,沒幾分鐘,狹小的房間裏就響起了顧白恍若驚雷的呼嚕聲。
而樓頂的新聞還在繼續,“......於今日出席了聯合國共同號召的能源峰會,會議精神指出在當今全球能源緊缺的情況下,要加強……”
……
“不要!”
伴隨着一聲爆喝,顧白猛地從令人驚駭的夢中驚醒了過來,冷汗不知不覺間已經掛滿了他的額頭。
床頭鬧鐘的秒錶依舊不知疲倦嘀嗒嘀嗒的走着,隔壁房間男女激烈的戰鬥斷斷續續的還在繼續,樓上的新聞則已經開始接近尾聲。
顧白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十一點十五分,自己才睡了短短的10分鐘!可為什麼感覺像是過了整整一個世紀一樣那麼漫長?
顧白拿起床頭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努力做着深呼吸,讓自己不再去想那個詭異恐怖的夢。
“假的吧,都是夢,只是一個夢罷了!”,顧白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但顯然那顆懸起來的心卻並沒有被放下去。
人的記憶很奇怪,有些事情,你越是想要想起,就越是想不起來。而越是那些你不想回憶起來的事情,偏偏卻會時不時的突然從腦海里冒出來。
那是一個真實的幾乎無以復加的夢,哪怕顧白已經驚醒了,閉上雙眼,夢中的那一切卻依然歷歷在目,就彷彿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一樣。
默默的打開床邊的熱水瓶,裏面昨天灌進去的熱水早就已經涼透,為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並且一口喝完之後,顧白陷入了沉思。
在自己的夢裏,明天晚上,一顆天外隕石將會從天而降,而這顆隕石上則有着一種以人類目前科技根本無法察覺的神秘病毒。可以通過任何介質傳播的神秘病毒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傳播到了世界上每一個角落。
在經過了48小時的潛伏期之後,這種神秘病毒開始大規模爆發了。它帶來了毀滅,許許多多的普通人在病毒的突變下成了恐怖片中嗜血的喪屍;它帶來了新生,極少數幸運的人得到了恩賜,發掘出了自己身體裏潛藏着的力量,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倖存下來的人稱其為進化者;它也帶來了絕望,僥倖沒有變成喪屍的普通人在喪屍、死亡、掠奪、戰爭的陰影中,惶惶不可終日。
在夢裏,顧白沒有成為突變成喪屍的倒霉蛋,亦沒有成為獲得進化的少數幸運兒之一。作為普通人的他在那恐怖的末世里只能像條狗一樣依附着進化者小心翼翼的活下去。
然而肆虐的病毒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在末世爆發一年之後,越來越多恐怖的東西出現了,除了突變的喪屍,還有從地獄歸來的鬼怪,來自異世界的不可名狀之存在……
這種種的危險都讓人類從高高在上的食物鏈頂端霸主淪為了食物鏈的最底層。殺戮…背叛…掠奪…死亡…這些原本隱藏在人類文明下受道德和法律約束的‘惡’都成為了末世中隨處可見的東西。
漆黑的大染缸之下,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顧白也不例外。在那個夢裏他搶奪過婦孺賴以為生的口糧,眼睜睜的看着失去食物的婦孺餓死,僅僅只是為了讓自己能多一口吃的;他屠戮過手無寸鐵白髮蒼蒼的老人,雙手沾滿鮮血,僅僅只是因為進化者隨口一聲命令。
在那種餓了三天三夜,看什麼東西眼裏都冒着綠光想吞下去的絕境時刻,顧白甚至吃過香肉,沒有那麼多的仁義道德,所求不過三個字——活下去。
夢裏的顧白沒有選擇堅守道德的底線,在人性天使和獸性惡魔二者之中,他選擇了泯滅人性,拋棄道德,沒有愧疚,無關他人,所做一切只是為了活下去!
然而天道好輪迴,縱然是把心賣給了惡魔,丟棄尊嚴做了進化者腳底下的一條狗,末世到來的第三年,顧白依然還是死了,彷彿一顆卑微的雜草,在處處危機的末世里,死在了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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