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舉報
正值炎夏,早上八點的空氣中都瀰漫著炙烤的燥熱感,操場上數不清的人頭,身穿着藍色校服的學生們一列又一列,個個蔫巴着腦袋,被曬得睜不開眼睛。
蟬鳴聲和廣播的人聲混雜,聽得人頭暈目眩,操場正前方的主席台上,男生一手拿着話筒,一手捏着張稿子,讀得激情澎湃。
“檢討書,今天,我懷着沉重而愧疚的心情自我檢討……校門位於學校東南側,而因為我的懶惰,選擇翻牆出校,這種行為很惡劣……正巧又碰到隔壁學校的同學,友好交談后意見不合……”
“翟哥這檢討有完沒完?都讀了半個多小時了,他那地兒有棚,我們這都要晒成煤了…”一個鷹鉤鼻學生提着校服衣領一邊扇風一邊跟旁邊人嘀咕。
旁邊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胖子咧嘴就笑,肩膀聳動,渾身肉也跟着顫了幾顫,“聽說翟哥翻院牆的時候,一個路過的哥們看見,多管閑事打校長電話舉報了,這不,翟哥送福利了。”
鷹鉤鼻揩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看看四周,上千號學生,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他不禁咂了咂嘴道:“這是無差別攻擊啊!”
“你有意見跟翟哥說唄!”小胖子又縮了縮脖子,努力減小與太陽光的接觸面積。
鷹鉤鼻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
笑話!跟翟深提意見?他是能聽進耳朵還是下次能改改?
又是十分鐘過去,台上的人依然激情活力,台下騷動,哀聲陣陣,站在翟深斜後方的教導主任有些着急了,頻繁看向腕上的手錶。
翟深甩了甩手上的稿紙,似是翻了個頁,繼續有感情地朗讀。
明明是犯了錯在做檢討,他硬是讀出了獲了全國一等獎的架勢。
“小胖,我怎麼記得小棉花就幫翟哥寫了一頁紙的檢討?”鷹鉤鼻男生沒忍住,又側頭道。
小胖子抬眸,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眯着眼睛看主席台,“就是一頁紙,翟哥也就拿了一頁紙。”
鷹鉤鼻男生頭皮一陣發麻,“那他讀的什麼玩意兒?”
小胖子不耐煩搭理他了,垂下腦袋,嘀嘀咕咕,“你第一天認識翟深?他念的檢討書的次數比寫月考作文都多,暢想發言兩個小時估計都行。”
又是五分鐘過去,上課鈴聲響起,翟深眉頭一挑,合上手中的稿紙。
“以上就是我的檢討內容,感謝同學的監督,我爭取以後嚴於律己,遵紀守法,努力學習。”
台下一陣唏噓,翟深讀完檢討的那一秒,竟然有種被解放的快樂。
大肚腩的教導主任本還想說兩句,如今也沒了時間,只能揮揮手,趕着翟深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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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班排着隊往教室走,翟深將校服外套脫了搭在肩頭,隨便插了個隊伍晃晃悠悠往班裏走。
同行的學生紛紛和他錯開距離,以他為中心的兩步距離內竟默契地無人踏入,翟深不甚在意,甚至哼上了小曲。
隱隱約約有目光不斷向他投來,翟深漫不經心地抬眸,正好與一個女生四目相對,那女生的臉瞬間漲紅,飛快移開目光,沒幾秒后,她的耳朵也紅了個徹底。
翟深輕笑了一聲,還是別的班的小姑娘可愛,哪裏像他們班的那群女生,個個如狼似虎,半點看不出矜持。
高二七班在三樓,翟深慢悠悠回到教室的時候,班裏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只有兩三個位置還空着,見翟深進來,本還靜悄悄的班級瞬間氣氛活躍起來。
“我翟哥的風姿又被全校瞻仰了!”
“翟哥的檢討一次比一次長,一次比一次深刻,向翟哥學習!”
翟深正走到說話的男生跟前,一巴掌拍在對方腦袋上,“損誰呢?”
那男生立馬捂住腦袋,翟深下手向來沒輕沒重,尤其是那雙手,跟鐵砂掌無異,哪怕只是開玩笑,都能給人打得要吐血。
“哥你可真牛批,嚴格把控時間,老楊一句話沒說出來,估計憋屈死了。”
大肚腩的教導主任姓楊,人稱老楊。
翟深嗤笑了聲,“嫌我說久了?願意聽老楊叨叨?”
全班瞬間整齊劃一地搖頭。
老楊早年教書時吼多了,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用小提琴的琴弦拉桌腿,嘔啞嘈雜。
英語老師趙穎抱着書從門外進來,見着這一幕有些好笑,沖還沒回到座位的翟深招招手,“翟哥來,幫我把昨天的試捲髮了。”
翟深笑眯眯湊上去,接過試卷的同時打量了一圈趙穎,油嘴滑舌道:“穎姐今天真漂亮。”
全班鬨笑,趙穎不自覺拂了下長發。
趙穎的確漂亮,綽約多姿,三十齣頭的年紀,化着精緻的妝容,有着英語老師的通病——愛穿張揚的花裙子。
翟深把自己的試卷抽了出來,將剩下隨便丟給第一排的兩個平頭男生,由着他們分發,自己捏着試捲走回最後一排。
試卷上的分數低得嚇人,和整個班級一百三十齣頭的平均分格格不入,翟深對着那紅筆寫出來的數字多看了兩眼,然後一臉不在乎地塞進課本里。
空調風在背後吹着,耳畔是老師催眠的講課聲,翟深趴在座位上,沒幾分鐘就昏昏欲睡。
再醒來的時候兩節課都過去了,大家見他在睡覺,中途課間休息都沒大聲喊話,翟深撐着桌子直起腰,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瞧窗外飛快往食堂跑的同學。
陶冀坐在他斜前方的座位上,聽見動靜后回頭看了眼,“哥,吃飯去?”
翟深沒搭理,一看是還沒睡醒的樣子。
陶冀扭回頭,將筆帽合上,整了整桌面上散亂的書本,最後摘下眼鏡輕捏鼻樑。
他一系列的動作結束,翟深這才清醒了一些,懶懶得站起身,“走。”
兩人走在去吃午飯的路上,下樓時碰着隔壁班的幾個男生,紛紛湊了上來,七嘴八舌吵得翟深頭疼。
翟深剛睡醒的時候脾氣大得很,黑着一張臉,陶冀拉了拉那個嘴不停的男生的衣擺示意他閉嘴,那男生不明所以,繼續問道:“翟哥,是哪個不長眼的舉報的你,咱哥幾個放學的時候給他點教訓。”
翟深側目,眼底的戾氣更重了。
沒人知道他其實有點臉盲,平時認人這點小事都有別人代勞,從來沒勞煩他動點腦子,也就昨天他心血來潮翻了個院牆,就撞着個上課期間在學校亂溜達的學生。
照理說被看見就被看見了,他翟深在松陽高中橫着走,還有人敢打小報告?
事實證明,真有。
他剛出學校沒多久,就收到陶冀的電話,說有人給校長打電話舉報了。
監控調出來正是他翻牆的一幕,學校大屏幕循環播放了一下午,儼然是公開處刑,哪怕翟深的臉皮再厚,也氣得咬牙。
更氣的是,他記不得那個唯一目睹他翻牆的學生長什麼樣了,隱約就記得,挺瘦,挺白。
現在想報復都找不到人,心裏窩着火,隔壁班那小子還撞在他槍口上。
對上翟深的眼神,隔壁班那穿着耳釘的男生縮了縮脖子,跟翟深錯開一步。
那眼神,感覺下一秒都能把他按在樓梯過道里錘一頓。
翟深轉回頭,自顧自往前走,他早上讀了半個多小時的檢討,太耗費力氣,現在肚子空空,懶得動手。
這個點兒的食堂里人擠人,翟深是不會去的,好在學校還有個小賣部,賣點盒飯泡麵之類的,勉強能糊個肚子。
翟深一群人浩浩蕩蕩進了小賣部,正在裏面買東西的幾個學生匆匆付錢跑了,翟深拿了桶泡麵走到熱水機旁,隔壁班耳釘小子忙湊了過來,“翟哥,我來。”
翟深就撒手不管了,坐在小賣部太陽傘下的餐椅上,沒等兩分鐘,泡麵就送到他跟前。
泡麵獨有的香氣繚繞,但室外三十多度的高溫沖淡了人的食慾,翟深手肘撐在桌面上,百無聊賴地打量着進出小賣部的學生。
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一處,那裏站着個清瘦的男生,哪怕看着是一米八幾的個兒,可因為太瘦,那副身軀似乎難以撐起松陽高中的校服。
男生手裏拿了個麵包,正在取貨架上的礦泉水,從他的背後只能看見他脖頸處皮膚白皙。
翟深目光一凝,只覺那身影和記憶中的重疊,問道:“那人是誰?”
陶冀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擰着眉頭想了幾秒,豁然開朗,“高二十班的裴征,六月剛轉學過來,正兒八經的學霸,七月初的月考年級第一,估計下學期就得來我們班了。”
松陽高中的制度很特別,一班和七班兩個重點班,每個學期末考試從普通班級抽取前三名補進重點班,替換掉重點班的后三名,以此激勵學生努力學習。
翟深對着那個身影又看了幾秒,突然站起身,準備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陶冀手疾眼快一把拉住翟深,“哥,聽說他身體不好,不抗揍,挨兩下就能叫救護車的那種!”
翟深目光不善,但他並不是個主動挑事兒的人,所以陶冀閉着眼睛就能猜到是什麼情況,心裏暗暗感嘆新來的學霸做什麼不好,干舉報人的勾當,這回好了,那骨瘦如柴的身板兒,還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翟深的一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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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約開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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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zhai)第二聲~
看到有寶寶沒注意文案,再強調一遍哦,裴征攻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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