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洗脫嫌疑
瑪麗在班上是最喜歡出風頭的一個女學生,她總覺得自己來自美國,是國力最強盛的國家,在這個國際班裏,總是鼻孔朝天看人的。
如今弄成這樣子,裙擺燒了一半,黑漆麻烏地掛在身上,裏面的裙撐極其難看地露在外面,簡直沒臉見人呀!
林傑很想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她穿,可是這長袍裏面是內衣,露出來也是丟了天朝的體統,便將陽傘撐開,擋住她破破爛爛的裙子,低聲說:“別哭了,先回去吧。你住在哪裏?”
瑪麗感激地看看他,慢慢收住了眼淚。她正在發愁怎麼回去,美國公使館雖然在附近,但是穿成這樣跑出去,那回頭率,比剛才驚艷的效果肯定更好啊!
眾人正忙亂着,一群荷槍實彈的法國士兵邁着整齊的步伐,“哐哐哐”地跑了過來!
他們發一聲喊,齊刷刷地將槍口對準了林傑!
少年冷冷地看着,準備在迫不得已之時,趕緊還是閃離。
“你們幹什麼?不許為難我的朋友!”瑪麗奮勇地站了起來,攔在林傑的面前。少年對她笑笑,示意不必驚慌。
一個法國頭目用磕磕巴巴的漢語說:“瑪麗小姐,是他造成了這一切嗎?”
美國大妞沒好氣地指指躲在人群後面的安東尼:“是男人就站出來吧,是他把雪茄不小心掉到我裙子上,才開始爆燃的。”
空氣中瀰漫著裙子被燒焦后的糊味,幾個女學生嫌棄地捂住了鼻子。法國使館的人有些發懵。美國使館的人在這裏差點兒被活活燒死,這事兒大了去了!
安東尼是法國人,他對班上的每個成年妹子都獻過殷勤,只是今天用力過猛,讓班花瑪麗小姐徹底丟人現眼。他聳聳肩,洋腔怪調地說:“瑪麗,你一定是看花眼了!我在教室里上課,怎麼可能抽煙呢?”
林傑剛才在教室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這二貨一邊拉扯妹子,一邊說話,才讓雪茄掉到姑娘的大裙子上的。
年輕人晃晃手指,訕笑道:“各位,抽不抽煙,看看手指就知道了。這位安東尼大哥兩根手指被熏得通黃,顯然煙齡不短啊。”
安東尼同學趕緊將雙手背到身後,他身高也有一米八幾,對於如此高大的中國人心下暗暗吃驚,最讓他生氣的,就是瑪麗似乎對這個俊朗的中國少年頗為關照,便大聲說:“你們可是個個都愛抽煙的,東亞病夫不是嗎?所以瑪麗小姐的裙子,就是你點燃的,你這個沒安好心的男孩!”
那些法國士兵理解能力有限,稀里糊塗地看着雙方吵鬧,藍眼珠子跟玻璃球似的轉來轉去,但是他們可怕的槍口,一直對準着林傑。
林傑冷笑一聲:“如今口說無憑,你那根雪茄煙此刻應該還在教室門口。另外大哥你抽煙肯定不是什麼秘密。你的同學應該都知道。不過鑒於各位一條洋船上的人,誰願意出來說話,我是不指望了。”
他這一連串的話是用流利的英語表達出來的,洋人們無論年紀大小,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眾人一齊朝教室的後門口看去,果然發現一根還沒有燃盡的雪茄煙,正繼續冒着煙火氣。
一個法國衛隊的小頭目忍不住低頭撿起那根雪茄,用懷疑的眼光看看安東尼。只要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知道,這洋玩意兒普通的中國人可接觸不到。
而且是不是抽煙的人,僅僅靠嗅覺就能判斷出來。
一群金髮碧眼的傢伙楞了一下,突然跳出來一個神助攻,美國人塔克一向看安東尼頗為不爽,這小子老是撩妹,連美國妹子都不放過,塔克身形矮壯,可以憑體重壓制住別人,男生們輕易也不敢惹他。
塔克鬼鬼祟祟地拉過一個法國士兵,耳語了幾句,那士兵便走到教室中,找到塔克所在的座位,果然在抽屜中找到一盒雪茄煙,上面印着“ElReydeMundo”(世界之王)的字樣。
士兵將一盒雪茄煙拿給小頭目,小頭目瞪眼看了看,跟撿起的那根殘餘的雪茄比照了一下,果然是同一盒。這種雪茄名副其實,口感極佳,而且異常昂貴,一盒至少要200多美元。
法國衛兵頭目用英語問道:“這是誰的雪茄煙?沒人認領的話就充公了!”
安東尼肉疼至極地站了出來:“哎呀別別別,這雪茄是我的。先生請還給我吧!”
林傑冷笑道:“既然是你的,那麼瑪麗小姐的裙子也是你點燃的對不對?”
法國男青年惡狠狠地瞪着中國少年,無奈地承認:“好吧,剛才是我不小心點燃了她的裙子,可我不是故意的。”
小頭目問道:“你們老師允許教室里抽煙嗎?”
小洋人們異口同聲地拖長了腔調:“不允許——”
那法國小頭目得意地將滿滿一盒雪茄煙揣進了衣兜:“既然這樣,這雪茄煙就沒收了!以後也不允許在教室里抽煙,今天瑪麗小姐要不是運氣好,真有可能被燒成焦炭。”
安東尼不服氣地說:“你們怎麼知道這個中國人就不抽煙?他肯定是把煙頭扔遠了,這場火災,不是我一個人引起的!”
一個法國衛兵搖搖頭:“你不要亂說,我剛才一直在院子裏站崗,瑪麗小姐偷偷地走進教室後門的時候,這個中國人還離了一兩米的距離,手裏只拿着瑪麗小姐的陽傘。”
林傑感激地沖他點點頭,原來強盜中總算也有一兩個實誠人,苦笑道:“這一路過來,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美國小姐姐一直掛在我胳膊上走路的。我一隻手撐傘,一隻胳膊還得掛着她,哪裏敢抽煙?你們洋人的命金貴,燙傷了她,我還有命活嗎?”
“你到底是誰?!”眾人好奇地問道。
“他是中國姑娘周婉清的未婚夫……”瑪麗悵惘地說著。
“瑪麗小姐,公使夫人請你去她那裏換一下衣服。”一個法國女僕走了過來,微笑着邀請她。
瑪麗看看衛兵們:“你們不要為難這個中國男孩,他是我的好朋友。請讓他在這裏等等我。哦對了,林傑你可以到教室里我的座位上坐着等我。”
眾生不禁絕倒,這也太寵這個中國人了吧!整個教室里,除了個別混血兒,或者中國王爺的兒女,幾乎沒有任何普通中國人有資格坐到大使館的教室里。
瑪麗堂而皇之地站在後門口,指着自己的座位:“就是最左邊的倒數第二個座位,這堂課是漢語課,你幫我記好筆記哦。”
那些法國衛兵還想阻攔,美國大妞沖他們扁扁嘴,推了林傑一把,就讓他走進了教室。
林同學很無奈地坐到了瑪麗同學的座位上,其他的國際學生驚訝而不屑地看着他,紛紛也坐下了。
國文老師踱着方步走了進來,緊鎖眉頭。
這法國駐華公館的大使叫做呂班,是個頭號的大搶劫犯和無恥之徒。若論起此人的麵皮,只怕比城牆上的磚還要厚,基本整個腦袋全部由麵皮構成。
光緒二十年(1894年),越南馬頭山一百多名匪徒綁架了法國人李約德,連他的老婆和女兒也抓到山上。這事件本跟中國毫無關涉,法國佬直接將黑鍋扣到中方頭上,非說是中國的匪徒所為。
1895年10月,清軍費盡周折將這三個法國活寶給救了出來,交還法方,法國人裝模作樣地表示感謝。中國官員們總算鬆了一口氣。
誰也沒想到,三年後,1898年,呂班竄到總理衙門,索賠5萬兩白銀!
總理衙門經辦人心裏問候了他無數遍的法國老祖,抗辯道:“這李約德家人都沒有受傷,好端端地還給了你們。我們當初尋找他們,都花了4000兩白銀了,最多給你們2000兩白銀,多了沒有!”
耗到2月份,呂班無恥至極地不斷去索賠並騷擾總理衙門,最後威脅道:“若貴衙門不將李約德事速了,恐兵船遣兵上岸在所不免。”
最後總理衙門捏着鼻子賠了這幫子不要臉的貨色一共四萬二千兩白銀。
林傑回想着這段讓人憤怒而無語的歷史,翻開了桌上瑪麗同學的國文書。只見那書上歪歪扭扭地記着些筆記,書的空白的地方,卻亂七八糟地畫著些小人,其中有一個留着長鬍子的肖像,顯然就是台上正在上課的老師。
這國文老師康岳是個中國秀才,被大使館請來做國文教師,待遇雖然還不錯,但是底下無法無天的洋崽子們沒人把他放在眼裏。
但是今天一走進讓他頭痛無比的教室,居然看到了一個俊秀的中國少年。這年輕人還穿着御醫的穿着,更讓他摸不着頭腦。
林傑沖他溫和地笑笑,沒有說話。
康岳翻開小學國文課本,清清嗓子:“各位同學,大家翻到第六課,我們來一起讀一下這篇課文。”
小洋人們有氣無力陰陽怪調地跟着朗讀道:“池中鯉魚,大小不一,大者長數尺,小者長數寸。”
“老師,這課文好幼稚啊!”安東尼不甘寂寞地站了起來,搖頭晃腦地說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