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清者自清
“這是怎麼說？周府未免欺人太甚！”林傑從藤椅上一躍而起，俊目中射出寒光。
家丁心急火燎地道：“這高順不知怎的，跑到老門東秦淮河邊去私會周府的丫頭，好像叫什麼杏兒的……他們還互喂茶葉蛋來着，被人家周府的奶媽周嬤嬤抓個正着。”
少年冷笑道：“這周嬤嬤又是哪根蔥？”
家丁回答道：“小人不太清楚，聽說她仗着自己是小姐的奶媽，在府里說一不二的。”
林傑思忖了片刻，吩咐道：“給我備馬。”沒多久，穿着一身箭服的林公子騎着火龍駒直奔老門東周府而去。
剛到門口，就聽裏面沸反盈天地吵吵嚷嚷着。他還沒敲門呢，大門已經打開了！
高順被五花大綁着朝門外推着，他卻誓死不肯出門，身後還有個也被捆綁起來的小丫頭，楚楚可憐地正在嚎啕大哭。
“少爺！”高順看到騎着火龍駒的林公子，宛如天神降臨，頓時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林傑卻不看他，下了馬，牽着韁繩就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他朗聲說：“你們周府還不嫌丟人嗎？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許把這倆人扭送官府。否則兩家的老臉都要丟盡了！”
周府的眾家丁頓時愣住了，林公子氣度非凡，雖然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模樣，但是說話擲地有聲，大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先把大門關上！老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不要覺得兩個娃兒丟了臉跟你們無關！誰敢把高順扭送官府，我必然告他一個誣告之罪！按照大清律例，誣告者先在縣太爺的大堂之上領杖一百！你們誰是頭頭？站出來！”林傑義正辭嚴地朗聲說。
一個年紀頗大的家丁悄悄地把門關上了，他是看着杏兒長大的，這小丫頭聰明活潑為人純良，根本不像那些妖艷賤貨。
“喲！林大少爺，我這周府上輪得到你來教訓我們的下人嗎？嬤嬤我是親眼看到他們兩個不要臉的奴才在河邊勾三搭四的！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周奶媽忙不迭地擠過人群，叉着肥腰秀存在。
林傑俯視着她，冷冷地說：“奴才什麼時候可以跟主子大呼小叫地說話了？一邊去！我要面見周老爺！”
周嬤嬤剛要衝過來唧唧歪歪，火龍駒看她來意不善，突然挺身站了起來，兩個前蹄懸空而起！老太婆嚇得一哆嗦，才很聽話地滾到旁邊去了。
“你們在做什麼？這樣喧鬧不休成何體統！”一個威嚴而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林傑注目一看，只見一個穿着大襟青色團花錦緞長袍的男人分開眾人走了過來。
他緊張地判斷了一下，此人衣着素雅而華貴，定然是周府數一數二的大角色，只是從未謀面，實在難以推測是哪位大咖。
周嬤嬤如同哈巴狗見了主人，趕緊湊到一旁嘰嘰喳喳地說道：“老爺，這杏兒與林府的高順通jian，被我抓個正着，如今他家少爺還專程過來撈人，簡直不像話……”
周嬤嬤這種老娘們兒，會把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五彩的。
林傑聽得清清楚楚，便沖周廷山躬身施禮道：“林傑見過周老爺，望能借一步屋裏說話。”
周廷山點點頭，帶着林傑朝大廳走過去。周嬤嬤正要跟着過去，周老爺一瞪眼：“我讓你跟着的嗎？”他又回身對院中諸人道：“誰再敢喧嘩，重責三十大板，杏兒和高順等會兒進來一一問話！”
倆人到大廳分賓主坐下，周老爺命人捧上茶來。林傑道：“周老爺，今天定是有些什麼誤會。還請周老爺查明之後，把小人的奴才還我。”
周老爺冷笑道：“豈有此理！你林家的奴才污辱了我周府的小丫頭，就這麼輕輕算了？這杏兒也是不學好，見官后認打認罰，將來隨便許配個人家，也就罷了。”
林傑嘆氣道：“周老爺這等精明強幹的人，聽一個瘋婆子胡謅幾句，居然也就信了？兩家奴才的事情，還沒有查得水落石出，就急着把大黑鍋往自己腦袋上扣！”
周廷山點點頭：“也好，先把杏兒這丫頭叫進來！”
杏兒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被推了進來。她哭得花容失色，尚在哽咽不止。周老爺淡淡地看她一眼：“適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要如實招來，不然我一定送你見官！”
小丫頭抽泣道：“奴婢去秦淮河畔洗衣服，高順從河邊路過，要給奴家一個茶葉蛋，奴家看不上，這才塞進他嘴裏的。並沒有什麼姦情。”
大鹽商不禁一皺眉，這等兒女小事，居然會鬧得整個府上雞犬不寧。杏兒和高順自小跟着周小姐和林公子，小時候常常見面，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是似乎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林傑訕笑道：“周老爺，雖說奴才們有些逾越規矩，但也犯不着捆得跟粽子似的。傳揚出去，府上嘴巴不穩的，只怕要是說您老私設公堂呢！她一個小丫頭，能跑到哪裏去？”
高順被五花大綁地推進來時，驚奇地發現少爺正笑眯眯地品着香茶，跟周老爺似乎並未劍拔弩張，心下頓時一寬。
“高順，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據實告訴周老爺，不要捏造，否則本少爺也保不了你。”林傑慢慢地說著。
高順心一橫，跪在地上說：“小人與杏兒從小就定了娃娃親，兩家夫人都是知道的。奴才家貧，沒有什麼好的給杏兒姑娘，因此今兒得了公子賜予的一枚茶葉蛋，捨不得吃，就特地給杏兒姑娘送過來。”
“嗯，你們可有什麼姦情？”周老爺不動聲色地問道。
小順子頓時大驚失色：“求老爺明察！小人雖然貧賤，卻絕不敢去做那豬狗不如之事！再說奴才天天伺候公子，如何能與杏兒在什麼見不得人的所在廝混？”
周廷山抬手道：“好了，你先退出去，讓周嬤嬤進來。”
周嬤嬤自鳴得意地晃了進來，她跟蹤杏兒多日，終於看到了兩個小奴才有了“親密”舉動，便展開了無數想像。
“周嬤嬤，你有何事要回稟？”周老爺壓住怒氣，板著臉問道。
老太婆大刺刺地捏着手帕道：“杏兒這不要臉的小賤貨，竟然瞞着我們去私會小情人，今天更是醜態百出，被我抓了個現行！”
鹽商沉聲問道：“什麼醜態？”
“呃……光天化日之下，杏兒給高順餵雞蛋！實在是有辱門風！兩個小崽子定有姦情！”周嬤嬤露出一副表功的神情，希望主子儘快發落了倆人，再給自己一些賞賜。
周廷山轉向林傑，問道：“林公子，你如今有什麼話說？”
林傑微微一笑：“請問周嬤嬤在府上是什麼角色？”
“我是小姐的奶媽啊！林公子，你是不是裝傻還是真的有些痴獃，哈哈哈……”周嬤嬤笑得肆無忌憚。
林少爺點點頭：“您老人家歲數也老大不小了，不在家好生獃著，居然跟蹤小姐的丫頭，並且跟蹤了多次，這種行為實在是比看家狗還忠心吶！”
周嬤嬤老臉一紅：“林少爺，說話客氣點兒！我周府家風嚴謹，斷然不能讓杏兒這種小賤人敗壞了家風，守衛家風，人人有責！”
林傑冷笑道：“你一個奶媽，帶着幾個男僕外出，難道就不怕別人說三道四？自己不守婦道，卻對家僕指手畫腳，橫加指責，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老太婆差點兒被活活噎死！從來只有自己潑髒水給別人，今兒這小子竟然敢埋汰自己！
她氣憤至極地猛然跪了下來，對着周老爺磕頭道：“杏兒跟他家狗奴才高順定有姦情！我周家的門風絕對不能被這兩人敗壞呀！老奴清清白白做人，求老爺明斷！”
周老爺正在沉吟，林傑淡然道：“周老爺，如今只有一個法子，請您讓兩個穩婆過來，查查杏兒是否是處子之身，倘若不是，我隨便周老爺處置高順，絕不多事！”
這古代辦事流程可要繁瑣太多，家人們忙亂着出去找穩婆，把接生婆嚇了老大一跳，還以為周府上突然冒出來兩個產婦。
杏兒先是哭着不肯脫衣，老穩婆勸說道：“姑娘的清白，就在此一刻，查出來是處子之身，你以後就可以在周府堂堂正正做人，再也不怕讒言了。”
她無奈之下，只得寬衣解帶，經歷了14年來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幕……
林傑在大廳中，只是泰然自若地喝着茶，他其實也沒有十分的把握，萬一這小丫頭跟高順真的有什麼苟且之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們。
周廷山突然問道：“你最近去考了童生？結果如何？”
林公子頷首道：“小人倒是全部考下來了，還要等一些日子才知道結果。”
周嬤嬤在底下跪着，嘴裏卻不閑着：“老爺，得趕緊把這一對狗男女押送官府，不能讓他們敗壞咱們家的名聲……”
“閉嘴！”鹽商狠狠地瞪她一眼，轉而朝向少年：“老婦無狀，讓林公子見笑了。”
“回稟老爺，杏兒……已經查明了……”兩個穩婆穩穩噹噹地走了進來。
周廷山不動聲色：“說吧！”
“完璧無瑕的處子之身！”一個穩婆朗聲說道。
“不錯，老奴也親自驗證過了。”另一個老太太微笑道。
林傑第一次覺得，清末的老大媽中，也有人說話如此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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