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朝

“呃……兄弟考得咋樣？”林傑實在不知這位仁兄姓甚名誰，跟自己有什麼交情，只得模模糊糊地問道。

這人20出頭，表情卻油滑至極，身上穿着考生中少有的錦袍，雖是春寒料峭之時，身邊卻放着一把摺扇。他一拍胸脯，得意地說：“我王爾達能熬到最後一場，就算出人頭地了。至於結果嘛，盡人事，聽天命。”

林傑立馬釋然了，笑道：“王公子此次一定能名列魁首，小弟這等愚鈍不堪的人物，頂多算打打醬油了！”

這終場飯在王公子的凡爾賽表達中結束了，沒多久林傑就知道這王家跟自家不同，他爹可是個道員，專管江寧府的河道，朝上混的勢頭是越來越好。

少年聽得頗不耐煩，吃完便一拱手：“我家小廝還在外面等着我，回見回見。”

不想王爾達卻談興大起，他在考場中只與林公子最熟，便放下碗筷道：“今兒可是花朝！你我風流雅士，一定要趁着考完，趕緊去秦淮河畔散散心！”

高順看見公子出來，高興地立起身來，問道：“少爺，咋樣？”

林傑只點點頭，說：“你先回去吧。我跟王公子隨便走走。”他也想看看100多年前的秦淮河是什麼景緻。

小廝卻有些猶豫，少爺一個人在外面，人情世故又完全不通，只怕要吃虧。他將荷包掏出來遞給林傑，便悶悶地先行回家去了。

王爾達詫異道：“林公子，你不怕迷路？上回讓你家小廝先行回家，結果你後來一路走到貢院最深處，左繞右繞繞不出去，可是傳為整個考場的笑柄呢！哈哈哈！”

林公子斜他一眼，淡淡地說：“不妨事，這裏我經常走，是極熟的。”

倆人結伴朝南走去，秦淮河就在貢院一側，呈東北-西南走向，橫亘城中。來到河畔，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這河水可太清澈了。”少年蹲下身子，將修長的手掌浸入水中，感到一陣沁人心脾的涼意透了過來。

王爾達展開摺扇，搖搖擺擺地朝前走去，一邊笑道：“林公子，賞景固然重要，咱們還要多看看佳人吶！”

少年抬眼一看，果然這秦淮河內外熱鬧非凡，平時宅在家裏，根本感受不到人流如織的情景。此外有許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呼朋引伴地閑走着。

林傑好奇地看着她們，只見這些女人有穿着寬袍大袖的，也有穿着有些修身款的長襖的，髮飾髮型各不相同，令人眼花繚亂。

“小兄弟，此處佳人如雲，風景不錯吧！哈哈哈！”王爾達得意非常，一雙眼睛已經看不過來了。

“林公子！”一個嬌脆的聲音突然喚住了他。林傑一愣，發現河邊一棵老柳樹下，站着一個穿着修身的月白小襖，配着淡青百褶長裙的女子，這女孩兒看上去跟他一般大小，長相極為清秀，幾乎不施粉黛，卻眉目如畫。

王爾達有些妒忌，這小妞兒長得如此美貌，對身邊的林大傻子卻甚為親昵，似乎十分熟悉。

林傑懵頭轉向，此刻高順又不在身邊，不然還可以抓緊時間問問他，這姑娘到底是誰。

高中生迅速地調整了笑臉，低頭莞爾道：“好巧，原來你也在這裏。”遇到一個能叫出自己姓氏的女孩子，在古代顯然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千萬不能讓姑娘知道自己根本不認識她。

周婉清身邊的丫頭杏兒梳了個雙丫髻，不過十三四歲，卻乖巧機靈，仰着圓圓的臉蛋，衝著林傑笑道：“我家婉清姑娘聽說貢院考試今天是最後一場，又是花朝，就在這裏等到現在呢！”

林傑一愣，還是不明所以，悄悄問道：“你家姑娘等誰呢？”

杏兒也悄聲說：“等林公子啊！”

周姑娘俏臉已經羞得通紅，嗔怒道：“小蹄子胡說！是誰一大早不停地念叨着順子哥順子哥的？”

林公子尷尬地不知道該說啥好，只是信步沿河朝前走去。周姑娘猶豫了一下，便走在一旁，風擺楊柳一般低着頭不說話。

“令尊令堂還好吧。”少年好容易憋出一句。

周婉清有些惱火地回答：“哎，我爹挺好的，就是我娘……那位周夫人……實在對不住你家了。”她特意到貢院門口等着考完的心上人，就是想要解釋以下蠢貨老娘的心意不是自己的想法。

林傑將信息斷片一拼湊，心裏立即明白了，這位就是跟自己許下娃娃親的周婉清！他不由得細細打量起這位清末的大姑娘，只見她身量苗條，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波光瀲灧，攝人心魄，身後拖着一根長長的髮辮，鬢邊點綴着幾朵彩色的小野花，竟是新鮮的。

少年心裏不禁一動：“我天！這女孩子簡直秒殺當下的女明星啊！我要不要跟她談一場戀愛？不過這樣對她也太不公平了吧！不能動心！不能動心！哥還得趕緊穿越回去參加高考呢！”

王爾達訕訕地跟在麗人的身後，不過秦淮河邊不斷有打扮得甚為嬌艷的女子穿梭而過，他也就不再專心看周姑娘了。

杏兒鼓着嘴巴說：“林少爺，我家姑娘到現在連午飯都沒吃呢！就是為了……”

“就你話多！走走路看看這青青草地，比悶在家裏可強多了。”周小姐露出小兒女神態，嬌憨地跳了兩步。林傑瞬間看見了她的一雙天足，不禁好生奇怪。

林傑看看岸上酒樓鱗次櫛比，雖然自己也吃過了，這禮數卻是萬萬不能丟的，邀請道：“周姑娘，我也沒有吃飯，咱們一起去找家飯館填填肚子。”

周婉清想了想，爽快地說：“行，我請你，你這些天也太辛苦了。”

少年將高順臨走時給他的荷包遞給姑娘，撓撓頭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花錢，這玩意兒就由你來負責了。”

杏兒跟在旁邊，忍不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還沒過門，姑娘就掌握了財政小權。

三人回頭看時，那王爾達已不知去向，可能是做電燈泡覺得無趣，也有可能是貪戀哪個過路女孩兒的美色，走散了。

周婉清推辭了一番，傻公子卻不肯掌管錢財，她只得暫時收下，笑道：“等會兒一定還給你，不然我可不成了攔路打劫的女強盜了？”

貢院附近的旅館酒樓眾多，某種程度上也是科舉考試帶來的繁華。他們選中了一家老字號的“奇芳閣”，說說笑笑走了進去。

夥計一見這一對璧人帶着丫頭走了進來，便以為是小情侶，熱情地招呼道：“三位客官，要吃點兒啥？”

周婉清問林傑：“傑哥哥，你想點什麼？”

一聲哥哥差點兒把少年喊得酥倒了，他脖子都紅了起來，笑道：“帶湯水的都行。”

不多久桌子上就放了三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湯麵。周婉清將銅錢數出來遞給夥計，又將荷包遞給了林傑。三個人便心無旁騖地吃喝起來。

林傑吃得心滿意足，剛剛在貢院那頓只能說走個過場，勉強果腹而已，還得顧慮讀書人的斯文，不敢放開量多吃。他之前跟着親爹林如海也吃過不少飯局，這家老字號算是跨越了一個世紀，口味仍然不改初衷，鮮美至極。

“周姑娘，他家的翡翠菜包、麻油素乾絲也是金陵一絕，要不要嘗一嘗？”小夥子開始投喂模式。

婉清眼波一轉，搖頭道：“這一碗面，能吃完就不錯了。傑哥哥不要過於客氣。”

三個小兒女正在歡歡喜喜地吃麵條，突然聽見鄰桌開始吵嚷起來。

一個穿着馬褂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子，面容枯槁得嚇人，似乎是剛剛吃完，也點了一碗面，這會子正想抬腿走人。他提起身邊的鳥籠子，歪歪倒倒地就想離開。

“喂，客官，你還沒給錢呢！”小夥計趕緊箭步上前，攔住了去路。

那男人晃了晃膀子：“我一個正藍旗下的大爺，還能欠你們小酒館的錢嗎？賒着吧，爺過兩天肯定給！”

林傑不動聲色地吃着麵湯，暗想這老小子簡直跟流氓地痞一般，白吃白拿的，他看看兩位姑娘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說：“走吧，我送你們回家。”

婉清姑娘此時簡直心花怒放，早上好說歹說，才讓家裏二老同意出來過花神節，便帶着自小就跟着自己的丫頭杏兒一起出了門。

杏兒原以為姑娘真的是來賞花，卻發現她直奔貢院門口，找了塊陰涼地兒，就托着香腮，像是在等什麼人。

這一等，就混了好幾個時辰下來。杏兒也不敢說什麼，直到見到小姐兩眼放光，這才等到了那個風度翩翩的林公子……

三個人正結伴打算離開奇芳閣，那戴着瓜皮帽賴賬的猥瑣男子，三步兩步竄到門口，竟假裝腳步一滑，逕自朝着婉清姑娘身上撞過來！

“惡賊可惡！”林傑從小就進過武術培訓班，功底極好。他迅速將周姑娘扯到一邊，順勢鏟了那八旗子弟一腳，老小子原以為會撞個軟玉溫香滿懷，不料撲了一個空，頓時一溜跟頭滾出了奇芳閣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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