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

大毛

猴子趴在房樑上,圓溜溜的眼睛四下亂轉,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

彌月仰頭望着它,覺得它看上去實在不像是有人照顧的樣子。又臟又瘦不說,渾身上下還有不少地方禿了毛。就算他們之間還隔着一段距離,彌月也看得出這些斑禿都是挨打之後留下的痕迹。

彌月從盤子裏拿起一支煮玉米,朝着猴子示意了一下,“給你吃的。”

他舉着玉米,起身和靠近的動作卻非常緩慢。

果然猴子只是瑟縮了一下,並沒有躲開。它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他手裏的玉米,再看看神情和肢體語言都十分溫和的彌月,試探地伸出了手。

彌月跟動物打交道是老手了,猴子剛一試探地抓住玉米,他立刻就鬆手,身體也向後退開,最大限度的降低猴子的戒心。

猴子的注意力被煮玉米吸引了過去,開始埋頭大吃。

它手裏的玉米剛啃了幾口,之前在樓下見過一面的那位趙哥就追了過來。

這人並不進來,只是站在餐廳門口衝著兩人不冷不熱的點了點頭,然後眼睛望向房梁,嘴裏吱吱喳喳的叫了幾聲。

猴子瑟縮了一下,啃玉米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有些遲疑的看着餐廳門口的這個男人。

彌月壓根就沒聽出來這人的聲音有什麼意義。但對於猴子來說,這或許是某種信號,猴子不敢不聽話。

果然,在趙哥又叫喚兩聲之後,房樑上的猴子遲疑地、不情不願地攀着柱子滑了下來,一隻爪子還緊緊抓着沒啃完的半根玉米。

趙哥似乎想踹它兩腳,但顧忌到餐廳里還有其他人又忍住了,憋着氣走過來拽住了猴子脖子上的半根繩子,氣沖沖的往外走。

“等等。”彌月從桌子上又抓了一根玉米,走過去遞給了猴子,“我房間裏還有,要是沒吃飽,就上樓來拿。”

趙哥皺眉,掃一眼餐桌上正歪着脖子打量他們的小貓頭鷹,以為這人就是濫好心,喜歡照顧小動物,倒也沒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彌月這句話其實是對着猴子說的。

猴子接過他遞來的玉米棒子,可憐巴巴地跟着趙哥回去了。走到餐廳門口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過頭看了彌月一眼。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目光,彷彿它正走在昏暗的地道里,唯有彌月所在的方向透着些微的光。

老貓忍不住嘀咕,“你對動物倒是好得很。”

彌月淡淡瞟他一眼,“那是因為動物沒有壞心眼。”

老貓一噎。

他有心替自己辯解幾句,但他和彌月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替王小虎出來找他麻煩的,說一句沒安好心也算不上冤枉他。

小貓頭鷹聽懂了,它轉動脖子,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老貓,再看看彌月,咕咕咕的叫喚起來,“別怕,我晚上還替你值……值班!”

彌月一樂,伸手替它夾了一塊肉,“那就謝謝你了。”

老貓一臉懵,心裏有淡淡的不爽。這一主一寵好像又背着他達成了什麼協議。

可惜他聽不懂。

入夜之後,小貓頭鷹盡職盡責地守在窗台上給彌月值夜。

窗戶留了一條縫,淅淅瀝瀝的雨聲清晰的傳了進來。

小貓頭鷹畢竟習慣了野外的生存環境,把它關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裏,它是受不了的。

彌月想着,要是半夜的時候雨停了,它說不定還想飛出去散散心。

可惜直到他關燈,外面都還在下雨。

彌月半夢半醒之間,就覺得窗口有什麼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見一團黑影趴在窗外,似乎正在往裏看。

彌月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窗外的黑影似乎也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吱的一聲竄上了窗外的遮雨棚。

彌月這才反應過來是樓下的那隻禿猴子。窗台上值夜班的小貓頭鷹大概就是因為認出了這隻猴子,才沒有對他報警。

彌月舒了口氣,扭開了床頭燈。他猜測樓下那些人都睡了,飢腸轆轆的猴子就聽話的上樓來找飯吃。

彌月起身,把晚飯時從樓下帶上來的煮玉米拿出來放在窗台上。除了玉米之外,他還拿了地瓜和兩個水煮蛋,這些東西猴子應該都是能吃的。

大概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猴子謹慎的從雨棚上倒掛下來,小心翼翼的往屋裏看。

彌月把窗戶拉開,小聲招呼它,“進來吃飯。”

小貓頭鷹也是挨過餓的,現在它跟着彌月,每天都能吃飽,就有些同情起猴子來,也跟着幫腔,“吃飯!吃飯!”

有小貓頭鷹在,猴子對彌月的警惕心就沒有那麼重了。何況晚飯的時候,彌月還給過它兩個煮玉米。

它試探地跳到窗台上,見彌月始終坐在床邊沒動,這才慢慢的伸手拿東西吃。一邊吃,一邊還不住的偷瞟彌月。

彌月心想猴子就是這樣疑心重的動物。

它們的膽子其實不大,成群結隊的時候會欺負其他落單的動物,可一旦遇到強大的對手,它們又很容易就認慫了。

聰明、懂得審時度勢,有點兒小壞,總的來說還是很可愛的。

小貓頭鷹蹦蹦跳跳地鑽進彌月懷裏。

動物之間與生俱來的戒心讓它沒有辦法安然地呆在窗台上。猴子比它個頭大,動作也是很靈敏的。離它太近,小貓頭鷹會有些不安。

“這是小毛,”彌月伸手在小貓頭鷹的腦袋上輕輕摸了一把,“我是彌月,你叫什麼?”

猴子咽下嘴裏的食物,似乎有些拿不準彌月是不是在跟它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樓下那些人……”彌月斟酌了一下用詞,“他們是你的同伴嗎?”

猴子搖搖頭,情緒稍稍有些低落。

“他們管你叫什麼?”

“……小畜牲。”猴子睜大眼睛,緊張的看着這個奇怪的跟它說話的人類,生怕會在他的臉上看到某種……厭憎的神色。

它跟在人類身邊生活了很久,知道這三個字是帶有某種……不那麼友好的色彩的。

彌月的手指停頓了一下,輕輕搖頭,“這個名字不好聽,我們重新起一個名字吧?”

猴子的眼睛微微發亮,它有些羨慕的看一眼蹲在他腿上的小貓頭鷹。大概是因為它比較禿的原因,它覺得“小毛”這個名字就很好聽。

“玉米?地瓜?豆子?蘋果?”

猴子期期艾艾的問他,“我也叫小毛吧?”

彌月安撫地摸了摸要跳起來炸毛的小貓頭鷹,對猴子說:“名字是為了把我們跟其他人區分開來,所以我們不能都叫一樣的名字。”

猴子似懂非懂。不過他們自己一夥兒人當中,除了它,的確沒人再被叫“小畜牲”了。

“要不就叫大毛吧。”彌月想了想說:“你看你長得挺好看,渾身上下毛茸茸的,個頭也比小毛大一些……怎麼樣?”

他這兩句話說的其實有些心虛。他哪裏會起什麼名字啊,小貓頭鷹隨口叫了個小毛,清水鎮上幫忙的小蛇從書里抄來一個“二青”,靈犀山上總是跟着他的那一群松鼠,不是叫阿大,就是叫阿二。

還好它們都不介意。

但猴子卻很開心,它聽到這個脾氣很好的人類誇獎它長得好看,眼睛都亮了,毛臉上忍不住就露出一個傻笑來。

“大毛,”彌月趁熱打鐵的跟它套話,“你一直跟樓下那些人生活在一起嗎?”

大毛搖搖頭,“我小時候跟個老頭兒在一起,有時候我們就在街上表演鑽圈什麼的。後來他就把我賣給了樓下那個趙哥。”

彌月皺眉,他知道養寵物的人都喜歡從小來養,這樣容易培養感情。像趙哥這樣買一隻被人訓過的成年猴子,那肯定不是當做寵物來養了。

“他對你好嗎?”

大毛遲疑了。它不知道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

彌月又問它,“他把你帶在身邊都幹什麼?”

這個問題大毛能回答,“他們在山裏挖洞,把我放進洞裏探……嗯,探路。有時候還讓我從洞裏拿東西出來。”

彌月一驚,“什麼樣的東西?”

大毛撓撓腦袋,“什麼東西都有啊,罐子、破布、有的時候還有骨頭什麼的。”

彌月一下就明白了。

隨着靈犀山的墓葬群被陸續發現,到後來博物館的建立,這附近就沒斷了盜墓的盜賊出沒。他們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門,彌月就聽說過有人會帶着馴養好的猴子,利用它們敏捷的身手協助犯案。畢竟地下環境複雜,有些地方人進不去的,但是猴子卻可以。

彌月怎麼也沒料到,出門一趟,竟然能跟這樣的人扯上關係。

大毛從小就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彌月臉色一變,它立刻就警覺了起來,直愣愣地看着他,手裏的玉米都不啃了。

彌月看它這個樣子,又覺得可憐。他放低了聲音問它,“這些人對你好不好?每天都讓你吃飽嗎?”

被作為工具養在身邊的猴子,這些人會不會把它當個活物來看待,這真的不好說。

大毛聽見他柔聲細氣的說話,脖頸後面炸起的小毛又一根一根平復了下去。它低着頭啃了兩口玉米。

這個問題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彌月又問它,“你想回山裡去生活嗎?還是願意一直跟着這些人?”

大毛的毛臉上就露出了沮喪的表情,“我以前偷跑出去過,可是它們不要我……打我……我後來又回來了……”

它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但彌月常年生活在山上,跟動物打交道的機會比人還多,他立刻就想到大毛哪怕真的回歸了野外的環境,也沒辦法融進某個猴群里去生活。它跟人類生活的時間太長,不管哪一個猴群都不會把它視為同類。

彌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像大毛這樣離開人就活不下去的動物還有很多,可是真把它送去動物園,也未必就是什麼好選擇。

會受到什麼樣的照顧不好說,首先就沒了自由。

彌月思來想去,試探的問大毛,“大毛,要不你跟我走吧,我要去濱海市辦點兒事,辦完事兒就回靈犀山了。”

靈犀山博物館就建在半山腰上,大毛要是能融進野外環境固然好,要是不能,生活在半野外的環境裏,自由有保障,生活上也有人類照顧,總比跟着這些盜墓賊風餐露宿要好得多。

大毛愣住了。

小貓頭鷹從彌月手底下鑽出來,頗有些興奮的開始攛掇它,“我也是山裏的,跟着彌月去旅遊。旅遊完了還要回山裡。你也來吧。”

反正這個禿子就知道啃玉米,也不會搶它的肉吃,小貓頭鷹覺得帶着它也挺不錯,至少它又多了一個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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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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