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在山上住的久了,彌月對這一帶的地形還是比較熟悉的,知道清水鎮外的這條河再往南會匯入另一條大江,前進的方向也會繼續向南偏移,最終會在另外一個城市的郊外入海。
而兩隻貓向他指明的方向,明顯不是大江入海的方向。
這個方向的終點站是另一個城市。從方位上看,這個城市或許與大江入海的城市相鄰,但對彌月來說,這一點兒意料之外的差異,卻打亂了他之前的全部計劃。
彌月思索了一會兒,又問兩隻貓,“車上的人什麼樣兒,你們還記得嗎?”
金小五拿貓爪撥拉了一下黑花,黑花有些靦腆的說:“有兩個人,頭髮都短短的,腿上還有毛……是男人吧?”
黑花不確定的看了看金小五,金小五點點頭,“年齡么……跟你差不多啦。”
彌月問它們,“還看見什麼了?你們能記得的,都跟我說說吧。”
兩隻貓湊到一起,喵喵喵的叫喚了一會兒。
金小五又對彌月說:“他們車裏堆了好多東西,亂糟糟的。還有好多箱子,方便麵都壓碎了……這是那個開車的胖子說的。”
黑花補充,“胖子不高興,說以後都不接活兒了。另外一個人就說他也是沒辦法,有人命令他什麼的。”
彌月暗暗點頭,覺得這跟自己在找的線索吻合了。
“車牌呢?”彌月問它們,“車牌看到了嗎?就是掛在車後面的一塊牌子,上面寫着數字,這麼大。”
彌月伸手比劃了一下,不大確定貓會不會認識阿拉伯數字。
黑花露出稍稍有些糾結的表情,“那個啊……”
金小五卻傲嬌的哼唧了一聲,“看到啦,不過我沒有背下來,只記得最後兩個數字是六。”
彌月驚訝了,“你還認識六?!”
黑花也應景的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金小五不高興了,“就是那個……長得很像蝌蚪的數字嘛,頭朝下的……”一邊說著,一邊伸出爪子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6”。
別說,它畫的還真像一個頭朝下,尾巴彎曲的蝌蚪。
“你們幫了我好大的忙,真是謝謝你們了。”彌月沒忍住,伸手在金小五頭上摸了一把,抬手的時候看到黑花眼巴巴的眼神,又拐了個彎,在黑花頭上也揉了兩把。
兩隻貓都眯起眼睛,嗓子眼裏發出表示愉悅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很快就有個年輕的小夥子拖着一個旅行包找過來了。
彌月接了東西,付清餘款,又拖着旅行包走回了樹林,當著一群貓貓狗狗的面兒打開旅行包,取出裏面一袋一袋封好的肉乾棒骨一類的吃食。
“因為生肉不好存放,”彌月一邊分肉,一邊給它們解釋,“所以我請人煮熟,殺菌密封裝好了,這樣可以存放的久一些,過幾天吃也不會壞。”
野狗們到底也都是在人類社會裏打滾的,包裝食品也都見過,很快學會了用牙和爪子撕開包裝袋吃飯。
貓爪子的力氣小一些,彌月直接撕開了一包肉乾掛在樹榦上,算是給黑花和金小五的酬勞。
至於多出來的那一袋袋的肉和骨頭,野狗們分工明確,來回跑了幾趟,不知道叼到哪裏藏着去了。
動物們自有一套生存之道。
彌月深知,這些就不是他能夠過問的了。
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彌月告別了清水鎮上剛剛認識的一夥兒長毛的朋友,開着他的破皮卡,繼續上路了。
彌月走後,黑花有些不放心的追問金小五,“你真的看到他說的那個……車牌啦?”
金小五驕傲的點頭,“我認識數呀。”
黑花看它伸爪,十分利落的從袋子裏勾出一條肉乾,連忙撲上去按住。它心裏還有些擔心,“彌月問的,真的是那輛車嗎?”
“這……誰知道呢?”金小五舔了舔爪子,眼珠子嘰里咕嚕亂轉,“不過開車的胖子說了,有人在追他們,不能休息太久什麼的。”
“如果真是那輛車……他們走的明明是靠南邊的那條路呀。”
金小五不吭聲了。
黑花拿爪子撥拉一下肉乾,“他還送我們吃的呢。”
金小五悻悻的辯解,“雖然有肉乾……但我們是被大黑狗脅迫來的呀,我最煩大黑狗了。胖子司機給我們分魚吃的時候,可沒要求咱們做什麼……那麼大一塊魚,你都忘啦?”
黑花沒有忘,於是它的毛臉上也露出了糾結的神色。
“我們接受了人類的食物,就相當於和他們結成了暫時的同盟。”金小五說著,自己也覺得理直氣壯起來,開始義正言辭的批評它的同伴,“我們怎麼能出賣自己的盟友?真要做了這種事,以後還怎麼混?!”
黑花弱弱的提醒它,“彌月也給我們肉乾了……”
“你這個傢伙就是容易心軟……”金小五晃了晃尾巴,流里流氣的哼了一聲,“彌月雖然也分我們肉乾,但這也不能抵消咱們倆被逼迫的事實呀……我最討厭被這群野狗攆上樹啦!”
黑花眨巴眨巴眼睛,覺得同伴說的還挺有道理。
它,它也最討厭被狗攆着上躥下跳的逃命。有幾次,還險些被兇殘的大狗咬到,簡直嚇死貓啦。
金小五用尾巴尖在黑花的背上蹭了蹭,“總之,我們沒有錯就是啦。”
清水鎮並不大,鎮上的貓貓狗狗消息也是很靈通的。不到一天的功夫,但凡見過彌月這個人的,都知道他離開鎮子的時候被人跟蹤了。
跟蹤彌月的人,還是王小虎派去的。
王小虎是誰呀,他可是清水鎮上的土皇帝,這是連鎮外的那一窩水獺都知道的事實!
大黑狗和他的同夥們有些擔憂,這人不會對彌月做什麼吧?它們還指望彌月能平安回來,再請它們吃一頓肉呢。
立場不堅定的黑花對這位和善的年輕人也充滿了擔憂。
金小五剛好相反,它在替傻狗們擔憂。
一邊擔憂,一邊期待。
彌月說不定也會像它們似的,被人攆得東躲西藏,最後狼狽地竄上樹……
金小五幸災樂禍的想,發現自己走錯路的兩腳獸肯定非常生氣,說不定很快就要回來找它們算賬了。
它和黑花會老老實實等着被人類找到嗎?!那當然是不會的,所以這筆賬肯定要算到傻狗們的頭上。
這群傻狗說不定還會挨打。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彌月的座駕是靈犀山上的運貨車,通常情況下,他和師兄弟們會輪流開着它下山去採購各種生活物資。就這麼一輛爬起山路跟老牛似的破車,走在平坦的公路上也塊不到哪裏去。
於是,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有一輛看上去就比較貴的黑色越野車跟在他的後面——要是正常趕路,這輛車早就把他超過去了。
就他這輛破車,也就比拖拉機的速度稍稍快那麼一點兒吧。自行車蹬快點兒,說不定都能把他給甩到後面去。
這樣不遠不近的跟着,彌月再粗的神經也有些起疑。
這一帶(包括靈犀山在內)都屬於秦嶺支脈。從地理位置上講,彌月此刻所處的位置比較靠近秦嶺東南一側的蟒嶺和流嶺。這裏的海拔都在一千五百米以上,是標準的山河相間的嶺谷地形。
沒有國道省道高速路,只有人工開出來山路,路面不寬,還顛簸。如果只是遊客,基本上不會選這條路。
彌月趕了一天路,黃昏時分,他將車停在了一處地勢略高的坡地上,準備在這裏過夜。
這裏地勢高,於是彌月很清楚的看到那輛跟着他的越野車也停了下來,還特意拐到了山腳下的樹林邊。別說,這一帶的樹林都有年頭了,枝葉茂密,要不是他親眼看着它停下,恐怕還不大容易發現那裏停了一輛車呢。
彌月一邊琢磨怎麼解決這件事,一邊準備自己的晚飯。
出於安全的考慮,他也不敢搞出什麼香飄十里的飯食,就用酒精爐燒了點兒開水煮方便麵,順便往面里加了幾根火腿腸。
頭頂上傳來咕咕的叫聲,彌月抬起頭,見一隻肥嘟嘟的貓頭鷹站在樹枝上,圓溜溜的大眼睛帶着點兒好奇的神色打量他。腦袋還歪着,特別可愛的樣子。
彌月感覺這就是一隻尚未成年的貓頭鷹,因為在他接觸過的飛禽走獸裏頭,就只有幼崽們才會對人類的活動抱有這樣強烈的好奇心。
“嗨,小傢伙,”彌月從麵條里夾起了一根火腿腸,衝著小貓頭鷹晃了晃,“幫個忙吧,我請你吃肉肉。”
山下的樹林邊,跟蹤的男人停好車,苦逼的嘆了口氣。
他可以肯定,對方一定也注意到他了。路上車輛不多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兩方的座駕性能相差太多了。
早知道破皮卡開得這麼吃力,他還開什麼越野車啊,直接騎個三輪車就夠了好嗎?!
他車裏也帶了不少吃的東西,不過眼下這狀況,他也不方便大張旗鼓的生火做飯。萬一飯煮到一半兒,目標人物就走了呢?
他在自己的儲備里挑挑揀揀找出一盒自熱米飯,正要打開,就聽車外傳來一陣拍打翅膀的聲音。
聲音離他很近,幾乎就在他的車頂上方。
這條路是從山裏開出來的,附近車輛行人也並不多,因此生態狀況保持的很好,別說飛禽,還有人在路邊看到過野豬拖家帶口地搬家呢。
男人這樣想的時候,眼角餘光就瞥見副駕駛側的窗外有陰影閃過。他抬頭,見一隻大鳥正拍打着翅膀,試探着想落在窗框上。
天氣熱,兩邊的車窗都是開着的,這隻半大的貓頭鷹小心翼翼地把爪子落在了窗框上,略有些不安地來回踱了幾步,朝着他的方向,探了探腦袋。
男人這才注意到貓頭鷹的嘴裏還叼着一張對摺起來的白紙。
男人目瞪口呆,心想這貓頭鷹難道是從霍格沃茨逃學偷跑出來的嗎?!
貓頭鷹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與他對視。片刻之後,大概察覺了這人對它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它不耐煩的發出咕咕咕的叫聲,又朝着他的方向探了探腦袋。
這用意,真是很明顯不過了。
男人試探着伸出手。
貓頭鷹略有些不安的在窗框上來回移動了兩步,但並沒有躲開的意思。
男人很順利就拿到了它叼着的那張紙。巴掌大的一張便簽紙,上面鐵畫銀鉤般寫着一個大字:滾。
男人莞爾。
他從車裏翻出一支筆,在紙條的背面寫下自己的答覆,然後照原樣疊好紙條,遞給了貓頭鷹。
貓頭鷹歪着腦袋,十分乖巧地叼起紙條,拍拍翅膀飛走了。
在接近它的瞬間,男人聞到了某種食物的味道,像是火腿腸,或者肉罐頭一類的東西。
於是……這隻貓頭鷹是被食物收買了來跑腿的嗎?!
這個看上去單純漂亮的青年懂得馭獸,原來……是真的?!
彌月並不知道跟蹤他的男人正在琢磨他的屬性,他把晾涼了的火腿腸用一次性的盤子盛着,放在車前蓋上,犒勞替他跑腿的小貓頭鷹。
然後他打開了那張紙條,挺稀奇的想,都被他發現了,這人還敢明目張胆的給他回信?!
紙條的一面是他寫的“滾”,翻過來,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寫的是:就不!
還有一個加粗的感嘆號。
彌月被這厚顏無恥的答覆給氣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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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失敗的跟蹤~~~感謝在2021-05-0709:26:36~2021-05-0809:43: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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