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火中取粟

姐倆收拾了東西，周運萍瓶瓶罐罐都捨不得扔，包了七八個包袱，周運良勸不頂用，只好把大包小裹全掛在身上。

姐弟倆往外走，樣子好不凄慘。

周圍鄰居紛紛探出頭來觀看，有幾個老娘們兒開始嚼舌頭。

“這姐倆沒一個好東西，呸，早該滾了！”

“當弟弟的一灘爛泥，啥也不是！當姐姐的活脫一個母夜叉，這麼大歲數也沒個婆家，真不要臉！”

“喲你可不知道，人家雖然沒有婆家，但相好的可多呢，你瞧她長得狐媚勁兒，專會勾引男人，家裏有男人的可要看好了！”

“不是許給糧油店老闆了嗎？咋還勾引別人家男人？嘖嘖，真不要臉！”

以前的周運良脾氣不好，他姐也經常跟鄰里拌嘴，早把這些人給得罪光了。

如今倆人落魄離開，他們難免幸災樂禍。

“良子，菜刀帶了嗎？”周運萍忍無可忍了。

“帶了。”周運良還真掏出一把菜刀，遞給他姐。

周運萍接過菜刀，鐸的一聲砍在木梯扶手，力道之猛，直接把扶手砍斷，鄰居們嚇得急忙縮回了脖子，世界瞬間安靜了。

“良子，這個房子是爸媽留下的老宅，也是咱姐倆唯一的念想，這次搬走後，要是搬不回來，那以後清明節就別燒紙了，我擔心老兩口會掐死我。”周運萍咬牙說道。

“你放心，會回來的。”周運良心說用不了多久，不僅要搬回來，還要堂堂正正地搬回來，讓所有烏鴉閉嘴！

倆人找了個最便宜的賓館，周運良想開兩間房，但周運萍心疼錢，堅持只開一間，在床中間拉個帘子就行，姐弟倆沒那麼多的忌諱，小時候沒少光屁股打架。

隔天清晨，周運良早早趕到趙建國店裏，貨已經上齊，整整三百輛自行車。

院子裏聚集了七八個人，都是趙建國找來幫忙的親戚，卻唯獨不見趙雅，問過之後得知她去省里參加托福考試，走得很早，要明天才能回來。

時間緊迫，周運良計劃用一個小時的時間給眾人講解銷售的注意事項。

每一名銷售都將直接面對客戶，一言一行都很重要，不容有失，所以周運良才如此重視。但沒說幾句話，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女人唧唧歪歪地說道：“不就是賣車嗎，沒那麼麻煩，我說小夥子啊，你省點唾沫星子吧，我們都懂！”

周運良臉色頓時沉下去道：“想掙這份錢，就必須記住我說的話，不然趁早滾蛋！”

胖女人是趙建國的表嫂，平時跋扈慣了，哪能讓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給訓斥。她一發飆，其他人也憤憤不平，要拉偏架。在他們看來，他們是自家人，周運良是外人。場面七嘴八舌的，頓時亂成一團。

周運良不跟他們浪費口舌，轉身對趙建國說：“不想把事生意搞砸，就搞定他們。否則我走！”

趙建國不捨得放走周運良，便沉下臉把其他人教訓一頓，話說得很重，算是勉強控制了局面。

當然了，能控制住局面的根本原因是錢。

這群親來幫忙，都是有工錢的，趙建國許諾的酬勞是一天十塊錢，另外每賣掉一輛自行車多賺一塊錢。九十年代初期，普通職工的月工資是六七十，給他們的待遇很高了，要不是因為時間緊，趙老闆才不肯放血。

趙建國出售的自行車，儼然形成了品牌效應，上面有校長“強力”推薦，下面有學生之間的攀比，學生家長互相打聽，漸漸形成爭搶之勢。

三個銷售點，一整天都客源充足，到傍晚放學時，更是集體迎來高峰。

忙到晚上七點鐘，三百輛自行車銷售一空!

趙建國給親戚們發完工錢，激動難耐地跑到周運良跟前問道：“運良，你說我明天該進多少貨？”

周運良含笑道：“我說多少就多少嗎，趙老闆不擔心冒進？”

趙建國撓着脖子笑道：“我就聽你的！”

周運良認真道：“你立刻給所有貨源廠家打電話，告訴他們明天進貨量不設上限，他們有多少就送來多少，隨時補貨，當場結錢！”

趙建國眼角猛抽一下，雖然早有心裏準備，但還是有些被嚇到。

進貨不設上限，這太瘋狂了吧?

不過，親身經歷了周運良那化腐朽為神奇的操作之後，趙建國對他無限信任，周運良敢說他就敢做。

於是二話沒有，立刻去撥打電話。

周運良微微咬牙，遠方晚霞如火海翻滾，不免心潮澎湃，心說這九十年代，不就是一個瘋狂的年代嘛！

離開店，周運良沒有回賓館，而是去飯店接周運萍。這幾天頗不太平，去接她一下，免得路上遇到麻煩。

回賓館途中，見周運萍走路姿勢很彆扭，便伸手朝她腰間摸去。

“找死啊，跟你親姐耍流氓！”周運萍罵道，毫不客氣地抽了他一巴掌。

“鼓鼓囊塞的什麼玩意兒？”周運良問道。

然後就看到，紅着臉的周運萍從褲腰裏抽出一把菜刀，鋥明瓦亮懾人膽寒。周運良被逗得差點笑岔氣，這位老姐也忒可愛了。

“甭笑，萬一再遇到流氓，你老姐我總要自保不是？”周運萍捂着臉說道，渾然沒發現路邊行人被這一手“褲襠里掏菜刀”的彪悍舉動給嚇的面無血色，紛紛逃遠了。

周運良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感到莫名的悲涼。

這狼狽的日子，快他媽地結束吧！

隔天周運良又是早早趕到店裏。

趙建國一邊嚼油條一邊把各項安排說給周運良聽，貨源狀況，各個銷售點的安排，新雇傭的人手，人員的分配……那架勢像極了經理給老闆做彙報。

事到如今，周運良當初跟趙建國打的賭，早就沒意義了，沒必要多提。但趙建國還是強調說，會把利潤的一半分給周運良。

可見這位趙老闆腦子雖然笨，但為人夠實在。

今天的銷售狀態，依然延續火爆。

三個銷售點多次出現脫銷，每次都要趙建國親自打電話去催貨源。

初中和高中的校園市場被打開后，影響力被持續放大，周運良最初拋出的“大腦發育”理念，成為最大賣點。

華夏的家長向來是這個德行，只要和孩子有關，甭管是不是偽科學，肯定先安排上再說。

許多市裏的學生家長，聞訊專程趕來搶購，甚至還有許多外地的人來湊熱鬧，因為供不應求，銷售點前發生好幾次打鬧事件。

地方報紙的記者注意到這個火爆現象，跑到店裏來採訪，趙建國一看有上報的機會，頓時頭腦發熱，興沖沖地接受採訪。周運良得知后，攔住他就是一頓臭罵，腦子有病啊，悶聲發大財不懂嘛？

最終統計，這一整天共賣掉528輛車，凈利潤超過一萬！

算完賬的趙建國，舌苔都是發麻的。一天一萬，太刺激了！

不過同時，負面現象也開始冒頭。

同一個街道里，突然冒出六七家新店，都是賣自行車的，店鋪風格跟趙建國的店一模一樣，更可恥的是他們也對外宣稱是進口貨，有利於學生大腦發育。這把趙建國氣得險些發飆，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啊！

周運良拉住了他，發飆也沒用，遲早的事。

更棘手的是，貨源廠家紛紛漲價，原來成本價八十多，現在漲到九十多，利潤被大幅壓縮，趙建國急得滿頭青筋。

周運良當機立斷地說，就按照他們報的價格，但有個條件，必須保證給他們優先供貨，否則免談。另外貨款壓一天，防止再坐地起價。

趙建國面對高昂的凈利潤，腦子一直蒙蒙的，早就亂了方寸，等周運良一條一條地做了決斷，他才安心。

他想不明白，周運良是怎麼做到的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對於一個兩家上市公司的創始人來說，泰山崩於前而心態穩如老狗，只是基本操作。

心態夠穩，才能撥開迷霧看到本質。

依照周運良的判斷，火爆的行情還能持續兩三天，在那之後各方阻力激增，利潤壓縮，競爭加劇，市場飽和……這一切負面因素會集中引爆，撐破泡沫，市場必然出現斷崖式回落。

在這進退之間，須拿捏時機，否則賺錢有多痛快，賠錢就有多誇張，真正的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周運良的目標是賺夠三萬，充當他的第一桶金。

他這陣子的收入，第一天兩百，緊跟着的兩天都是一千多，今天飆升到五千，對普通人來說，簡直無法想像。但對周運良來說還不夠，為了一波賺夠三萬，他必須保證市場斷崖之前，日收入不低於八千！

這並不容易，但若把一切都做到完美，也不是不可能的。

刀尖上跳舞，火中取粟，這本就是周運良的看家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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