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世界上對我好的人不多

“傾酒哥哥。”

原羲剛一抬頭就被江傾酒按回了懷裏，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別動。”

遠處，忽然傳來刀兵廝殺聲，就見朦朧的月色下，兩道身影廝打在一起，一黑一白。原羲和江傾酒對視一眼，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只能靜觀其變。

那白影明顯武功更勝一籌，那黑影很快就傷痕纍纍，被一腳踹飛，狠狠地摔在了原羲他們面前，濺起一片灰塵。

原羲瞧見他的臉，心下一驚，猛然抬起頭來，就見那白衣少年乘着月光飛身而下，他白衣染血，卻絲毫不損清俊風姿，他面色沉靜淡漠，如雪一般潔凈，如月一般皎潔，宛如世間最澄澈的靈質匯聚成了這無暇的魂魄。

彷彿初春時山間化不開的霧氣，清冷又神秘。

原羲眉眼瞬間染上了春華般燦爛的笑意，她從江傾酒懷裏跳出來，快跑過去，用沒有任何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地撒嬌道：“哥哥。”

她不可以在人前叫林溪白哥哥，在表面上，她是公主，他是她的暗衛首領，他們是主僕。

他唇角無聲地勾勒起來，也低聲道：“我回來了，小舟。”

她抬起頭，瞥了眼那地上的人，朝林溪白使了個眼色。

林溪白心領神會，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朝周圍的暗衛吩咐道：“把人帶回去，我親自審問。”

江傾酒倒是知道原羲嘴裏那個曾經陪她長大的哥哥就是林溪白，他走上前去，不動聲色地將原羲擋在身後，朝林溪白道：“那就有勞林統領了。”

林溪白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半晌，不卑不亢道：“分內之事，擔不起江小將軍一句有勞。”

原羲感覺氣氛有點怪怪的，忙伸手拉住江傾酒的手，“傾酒哥哥，我們回宮吧。”

林溪白的目光落在她拉着江傾酒的手上，黑色的眼瞳里快速閃過了什麼，他沉聲道：“男女有別，公主還是要避嫌些的好，江小將軍畢竟是外男，深夜與公主在一處未免不妥。”

說著，他朝江傾酒一拱手，不由分說道：“我既是公主的侍衛，理應護送公主回宮，就不勞煩小將軍了。”

江傾酒正要發作，卻見原羲朝他微微搖了搖頭，他勉強按捺下心底的火氣，一拂袖轉身離去。

空蕩蕩的宮道上，原羲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林溪白冰冷的神色，低聲道：“哥哥，你生氣了嗎？”

“小舟。”他已經很久沒再叫過她這個名字。

她莫名挺直了脊背，感覺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做錯了事情被責罵的時候。

林溪白停下腳步，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與她平視道：“小舟，我知道這兩年來，你與江傾酒感情很好，我也不否認他的確是個好人。只是你畢竟是個女孩兒，要顧忌些自己的名聲，今日你與江傾酒又是牽手又是擁抱的，我知道你年紀尚小不在意，可落在別人眼底，會怎麼想？”

原羲低垂下眼帘，“哥哥……”

“溪舟，你是我的妹妹，我看着你長大，從襁褓中那麼一點到現在亭亭玉立，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無論你現在是誰，哪怕是公主也好，在我心裏，你只是我的妹妹溪舟，是我的小舟，我不能忍受你再受一點點的傷害。”

原羲沉默片刻，抬起頭，“我知道哥哥是為我好，我以後會注意點的。但是這兩年來江傾酒真的對我很好，我若是貿然疏遠他，恐怕會傷了他的心。這個世界上對我好的人不多，所以我不願意傷害每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哥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轉身離去，執着宮燈的背影融入了沉沉夜色之中，林溪白就這樣看着她的背影遠去，心底莫名有些難言的酸澀。

溪舟年紀小不懂事，可江傾酒是戰場上沾過血的，哪能天真到哪裏去，縱是他現在對溪舟並無那種意思，可是孤男寡女朝夕相伴，他對溪舟的那份過度的在意，難免不會生出些別的意味。

之前他在暗中看着他們，江傾酒對於溪舟的在意，早已超過了一個臣子對於公主應有的尊敬與保護。

他知道溪舟的身邊終有一日會出現一個人，但是江傾酒的一切都過於複雜，他不願意他的小舟再受一點傷害。

江傾酒的確少年將軍天縱英才，但是關於他身份的一切都是假的，也許……還包括這個名字。他不知道陛下將溪舟放在江傾酒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但他知道，未來江傾酒能給溪舟帶來多少利益，也必將帶來多少危險。

溪舟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發誓要守護一生的人，誰也不能傷害她，無論是誰。

原羲一回到朝華宮，就屏退了所有的宮女太監。她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央，抬頭看着那顆耀眼的夜明珠，那月華似的皎潔光暈灑落在她蒼白的面容上，落進了那如黑潭般無波無痕的眼眸。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垂下的手卻無意間碰上了腰間那個小舟玉佩，她取下玉佩，放在掌心，低垂的眼帘遮住神色。

她知道哥哥是為她好，但她也知道，江傾酒對她亦是真心實意，這幾年來，林溪白不在，他是她的師父，是她的兄長，也是她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悠揚的笛聲忽然響起，彷彿江湖之上風吹過蕭蕭落葉，帶着肆意洒脫的意氣。原羲循聲望去，只見那個她剛才想着的人正坐在窗欞之上，眉眼含笑地望着他。

笛聲從他纖長的指尖流淌出，在寂靜空蕩的大殿裏回蕩，在安靜對望的兩個人中間回蕩。

那是一首原國民歌，講述了一個少女與月神的凄美愛戀。月神觸犯天規墜落凡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被一位草原上牧羊的少女所收留。他們朝夕相處，一起放牧，一起歌唱，度過了無數個快樂的日子，漸漸生出了情愫。在明月的見證下，他們拜過天地，結為夫妻。後來，月神的記憶慢慢恢復了，他應該回到天上去，可是卻放不起下凡間的妻子。少女知道了一切，在一個有着明亮月光的夜晚自沉於冰涼的湖水。月神抓住少女最後一絲魂魄將她化作了天上的星星，自己也回到了天上守護這顆星星。

此時，他才終於想起了他被貶下凡的真正原因，當年，他與司星仙子相愛，這才觸犯了天規，他們雙雙被貶下凡，而司星仙子正是後來那個凡間少女。

江傾酒慢慢放下笛子，月光從他身後落進來，將他挺拔的身軀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輝，他靜靜地看着她，眼中笑意瀲灧，就彷彿是踏月而來的神明，手將盛着一捧月華伸向那個等待的凡間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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