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撒嬌的女人最好命
花香撲鼻。
淡淡的香味,就好像籠罩在自己身邊,和陽光混雜在一起,有些熱,卻很迷人。
很小心地用手指扶正那一片有點兒歪的葉子,謝道韞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坐了下來,從窗台上取過來一本書。
坐在屋檐下,聞着花香,感受着書香,這就是最近自己非常喜歡的事兒了。
畢竟這時候也不好做些什麼活動,還是要以安全為先的。
別看丈夫和親戚朋友們一副很着急很看重的樣子,這世上,還能有人比一個母親,更看重自己孩子的嗎?
只要肚子裏的孩子能順順利利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再大的苦頭謝道韞也吃得下,更別提只是老老實實待在家裏了。
一隻手撐着書頁,一隻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謝道韞總覺得,自己能感受到寶寶的存在。
要是個女兒的話,自己還是要多上心點,不能跟着丈夫學,不然的話,會比王孟姜還王孟姜,到時候自己人過中年了,還要為了嫁女兒發愁。
要是個兒子的話,嗯,謝道韞仔細想了想,最後很是無奈。
因為是個兒子,自己也一樣要多上心點,不然跟着丈夫混到大,那還得了?
越是位高,越要謙虛,這是世代相傳的道理,當然了,真謙虛還是假謙虛,這是后話,看上去,總是要謙虛一點兒的。
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在哪兒都適用。
到目前為止,這條規矩,大概也只是在丈夫身上顯得不合適而已。
看來自己未來要做的事兒還是很多的,不過過幾日,徐婉就該來了,對於讓徐婉來陪着教導自己的孩子,謝道韞還是很放心的。
唯一不好的一點,大概也就是徐婉這個人,過於通透了些,不爭不搶的,這個可不能讓孩子跟着學。
身份的不同,帶來的要求自然就不同,作為自己和丈夫的孩子,那這個孩子就不能是個軟綿綿的性子,可以溫良恭候,卻不能受人欺負。
還是要適當地讓他接受一些丈夫的教育,但必須要嚴格把控。
正在暢想着未來如何教育孩子的謝道韞,突然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
抬起頭一看。
丈夫就站在門口,斜斜地依靠在門框上,穿着一件青色的衫子,很有些豪門公子的輕雅。
只是,這嘴裏叼着一根花兒,是要做什麼?
鼻子動了動,這股濃郁的香味,也是從他身上來的,好像是上次剛做出來的桃花香水?
疑惑地瞅了兩眼,然而丈夫明明注意到了,卻沒有回答。
丈夫居然不搭理自己,這是謝道韞沒有想到的。
王凝之嘴角帶着一個輕輕的笑容,抬起左手,打了個響指,頗有些運籌帷幄的感覺。
很快,在徐有福的操作下,一張桌子被搬到了門口,王凝之輕輕擺手,徐有福便退下了。
而綠枝出現在桌子旁,準備好紙筆,開始研墨。
謝道韞皺了皺眉,
懷孕之後,自己的嗅覺彷彿更敏感了些,這墨香,應該是父親大人收藏的松煙墨,等閑是不會拿出來的。
更別提拿出來給孩子們用了,基本上這些墨,都是爹娘兩個人書畫時用的。
不過丈夫有,那是正常的。
畢竟,丈夫擁有各種從家裏庫房,父親書房裏‘取’東西的本事。
但是丈夫一向對於這種東西,是不感興趣的,用丈夫的話來說,哪怕是拿個酒水來嘗嘗,都比這個好。
不過謝道韞也不打算問。
自己可還是在準備着發脾氣呢,哪兒能輕易開口?
於是,給了綠枝一個眼神,綠枝卻輕輕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
只是看上去,丈夫這是打算寫字?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丈夫居然會主動寫字,當真是件新鮮事兒了。
丈夫字寫得很好,很有些卓爾不群的味道,這一點謝道韞是清楚的,畢竟,有那樣的爹娘,還有大哥從小追在後頭逼着練字。
但丈夫是能少寫一個,就少些一個的。
畢竟懶散。
不過看這樣子,這架勢,今兒是打算大幹一場了?
沒關係的,只要不是把桌子擺到大街上,去洋洋得意,謝道韞就是可以接受的。
自從和丈夫成婚以來,謝道韞發現自己的包容度,都高了許多。
又瞥了幾眼,算了,不理他,誰知道他又要做什麼妖,反正在家裏頭,自己也懶得管。
把目光重新放回書里去,謝道韞靈光一現,趁着這次發脾氣,跟丈夫講一下,關於未來孩子的教育問題,似乎也不錯,畢竟按照自己的了解,丈夫肯定是想親力親為地來教育孩子,而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或許那種亂七八糟還能很有前途的事兒,丈夫是可以的,但謝道韞可不覺得這種事情可以複製。
可以的話,謝道韞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以一個正常人的風貌出現在將來無數人的眼中。
講道理,旁邊那‘沙沙’的寫字聲,聽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聲不斷,說明筆力身後,運筆流暢,思路清晰,方得有神。
雖然不看他,但還是忍不住在猜,丈夫這是在寫什麼東西,不過自己是絕對不會開口問的,他要是主動拿過來,自己就大發慈悲地看幾眼好了。
他要是不拿過來,大不了等他出門的時候,自己再去看。
很快,那邊的響動就停了,不多時,謝道韞就從余光中看見徐有福又走了過來,然後就聽到了:
“公子,您這是寫的什麼?”
“也沒什麼,情之所至,隨手表達而已。”
王凝之隨手將紙推到一邊,又讓綠枝將琴放在桌上,手指輕輕按在琴弦上,微微撥動,如水蕩漾。
這當然是個很美好的場景。
飄飄欲仙的公子哥兒,面帶微笑,輕輕撫琴,和風,暖陽,花香,書聲琅琅,紛至沓來。
如夢如幻。
而現實情況是:
徐有福心領神會,往前湊了湊,在琴聲的伴隨下,開始很刻意地大聲朗誦:
“夫何鬼兔之令次女,獨日廣世以秀……”
本來就不怎麼好聽,磕磕巴巴的琴聲忽然就斷了。
王凝之帶着一個異常溫柔的笑容,看着徐有福,深情地說道:“有福啊,你從左往右認字就算了,我什麼時候教過你,認字可以從上往下認的?”
徐有福尷尬地撓撓頭:“公子,這個,我大部分還是認對了的。”
“自己去牆根兒底下待着,面壁思過,午飯不許吃了。”王凝之還是保持着親切的笑容。
徐有福灰溜溜地離開后,綠枝則在王凝之眼神示意下,接替了徐有福的工作。
“風啊風,雲啊雲,剛才只是個美麗的誤會,讓我們再來過。”王凝之的笑容還在堅強地保持着。
躲在書後頭的謝道韞,非常努力地在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聲。
丈夫這很明顯又是在作妖,還這麼刻意,沒錯,就是刻意,從搬桌子,搬凳子,到那父親大人收藏的墨,再到他寫字時候拿故意擺出的翩翩公子風度,再到徐有福的尷尬朗誦和丈夫那彆扭的琴聲。
在持續地對他愛答不理之後,這神經粗大的丈夫,終於是瞧出來自己要發脾氣了,所以想出的花招。
但是丈夫的用心,永遠都用不對地方。
搞這種形式排場,好歹也找個認字的人行不行?
再說了,你那琴藝,也好意思拿出來表現。
就不能讓綠枝去彈琴,你自己朗誦嗎?
大概是想要表現自己能文能曲吧,但很明顯是失敗了。
謝道韞也是非常無奈的,丈夫身上有一種獨特的能力,那就是把一切精心佈置的事務,都呈現出另一種風格來。
不得不說,雖然同為僕役,只能跟着主子讀讀書,認認字,但綠枝的文化水平,明顯要比徐有福高太多了。
琴聲再起。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艷色,期有德於傳聞。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淡柔情於俗內,負雅志於高雲。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褰朱幃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纖指之餘好,攮皓袖之繽紛。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曲調將半,景落西軒。悲商叩林,白雲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鳴弦。神儀嫵媚,舉止詳妍。”
謝道韞的眼睛眯了眯,丈夫的其他不多論,但文采這方面,自己確實是自愧不如的。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鯨吞未飲海,劍氣已橫秋’的大氣磅礴出自他手;而‘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閑淡雅適也出自他手;加上那‘醉里挑燈看劍’的意氣風發,和‘望天抒懷,雲上有君,問仙人’的卓爾不群。丈夫在文采上,是令人欽佩的。
只聽綠枝讀的這文章,已然是言辭華麗而秀美,情入非非了。
“激清音以感余,願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為愆;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
謝道韞忍不住了。
紅着臉丟下書,走了過來,把還在那兒和琴弦打架的丈夫給推開,自己撫琴而相伴。
雖然文章很好,感情很深,自己很喜歡,但你就不要繼續彈琴了好嗎?
這不是詩琴相和,相得益彰,你的琴音,是在侮辱這篇文章!
琴聲再再起。
那隨着手指撥動而出的美妙音樂,似山間的清泉流淌,落入塵世間。
而綠枝嘴裏的文章,一個個鮮活的字,卻彷彿是那音符一樣,在泉水中雀躍。
至於這一切故事的發起人,王凝之同志,已經被隔絕在外,不在參與了。作為一個心臟強大的人,王凝之倒是也不抱怨,畢竟抱怨也沒什麼用,還不如干點有意義的事兒。
比如,再搬一個小凳子過來,坐在凳子上,深情地看着妻子,讓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愛意。
就這樣,等到綠枝念到最後,放下手裏的文章,過去把徐有福也順便趕走之後,謝道韞紅着臉,沒好氣地說道:“閑着沒事兒干,又作什麼妖,還作不好。”
王凝之繼續深情款款:“夫人,這不是我的錯,都怪那個徐有福,大字不認幾個,還敢說自己沒問題,害得我精心佈置的這一切,都不能順利實行。”
“那是你自己的根本,從小就跟着你的,你還怪他?”謝道韞頓了頓,畢竟是個講道理的人,補充道:“他確實是個不愛學習的人,但也幾乎是跟着你學的毛病,況且你也沒怎麼認真教。”
“還有,我是說你幹嘛作這樣的文章來?似有所寄託,卻又不合情理。”
王凝之感受到妻子那份疑惑,解釋:“沒什麼寄託的,就是單純為你而寫。”
“可我們不是都成親很久了嗎?幹嘛一副哀怨的口氣?”謝道韞皺眉。
“不是哀怨,而是愛而不得,”王凝之抿着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溫柔些,“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讓你感受到我的心意,可不就是愛而不得么?”
“你還瞧出來我心情不好了?”謝道韞臉上不露聲色,心裏多少是有點兒開心的。
畢竟,自己這一頓操作,和還在計劃中的發脾氣,那都是要給丈夫看的,不然還有什麼意思。
丈夫心裏有我,這當然是好的。
“是啊,我當然看得出來,我也很自責,是我疏忽了。”
“你疏忽什麼了?”謝道韞這次是真的疑惑了,平心而論,自己就是打算髮個脾氣而已,並沒覺得丈夫有什麼錯。
認真講,丈夫對自己,那已經是比天下絕大多數的人好多了。
“你懷孕之後,大家都關注着孩子,一切為了孩子考慮,卻讓你感到被忽視了,讓你很難過。”
“今日這篇文章,就是為了讓你知道,在我心裏,你是最重要的,哪怕是為了孩子的事兒,其本質也是為了你。”
謝道韞很無語:“這跟孩子有什麼關係,難道我還能不喜歡大家都關注孩子?我為什麼要跟自己的孩子爭寵?”
湊近一些,牽起她的手,王凝之繼續輸出:“我知道你在撒嬌,在假裝堅強,但不需要的,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好的。”
“撒嬌?”
“不是嗎?”
“還假裝堅強?”
“啊?”
在丈夫委屈巴巴地蹲在牆根下之後,謝道韞抓起扇子來,搖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感情自己生氣了半天,人家以為是在撒嬌?
再也不發脾氣了,什麼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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